三個人追打了一番,老鼠被打死十多隻,初戰告捷,人也被煙熏得難受咳嗽。


    打開門窗,人跑到外麵,這時候牤子才想起問四姑娘:“這麽晚了,你來社裏幹什麽?”


    四姑娘很興奮:“咱們心有靈犀呀,我也是來除‘四害’的。”


    “誰和你心有靈犀,我和老頑童抓耗子,我看你是狗拿耗子。”牤子話裏帶刺。


    四姑娘不生氣,隻是嬉笑著用手電筒特意晃牤子的眼睛:“我讓你罵人,還罵不罵了?”


    光亮刺眼,牤子忙用臂膀遮擋。四姑娘罷手道:“牤子哥,我幫你打耗子,你得幫我捅家雀兒。”


    牤子這時才看到門旁立著兩根長杆,四姑娘手中還有手電筒,他一時來了興致,招呼老頑童。


    三個人分工,兩個人操杆,一人拿手電筒。從生產隊所有房屋的第一個椽頭開始,那些棲身的“家賊”們開始遭殃。


    四姑娘用手電筒照著目標,麻雀不往出飛隻往裏躲,牤子和老頑童操起杆子從兩側一捅,麻雀就成雙成對掉下來。


    有驚慌的麻雀,從椽頭、房脊中飛出來,因為天黑,飛不多遠,隻不過從東家飛到西家罷了,搞得四鄰惶惶:末日到了。


    所有生產隊社的房屋被掃蕩了一遍,還不過癮,手電筒一照還有僥幸逃兵飛回老巢,驚魂未定之時,又遭打掃戰場。四姑娘和老頑童一通清點戰利品,嗬,竟有三十多隻麻雀,值得慶祝一番。


    牤子命令老頑童將麻雀的爪子統統剁掉,四姑娘拿著手電筒照亮,牤子撿拾一堆幹木棒樹枝,就在生產隊社的大院裏燃起了篝火。


    篝火燃起來,待大火燃盡,剩下炭火,麻雀被扔進炭火中,去經曆一場浴火重生,鳳凰涅槃,蒼天保佑,下輩子千萬不要托生這種下賤的“家賊”。


    四姑娘不忘把兜裏揣著的地瓜幹掏出來扔進火堆裏,地瓜幹經炭火一烤,表皮起泡,嚼在嘴裏軟軟甜甜,筋筋道道,帶著勁頭。


    燒烤麻雀看火候。


    老頑童是內行,將每一隻麻雀燒烤到外焦裏嫩,不留皮毛。


    麻雀雖小也是肉。三個人圍坐在篝火旁,饒有興致地開夜宴,打起牙祭來。


    四姑娘靠得牤子很近,她把麻雀胸脯肉一個個撕下來給牤子,牤子也不客氣,一邊吃著自己手裏的,一邊吃四姑娘送給他的,讓老頑童羨慕不已。


    沒多久,燒麻雀和烤地瓜幹統統被三張饞嘴報銷。


    “牤子哥,怎麽樣?我今晚的主意不錯吧?”四姑娘十分想聽牤子說她的好。


    “可惜沒有燒酒。”牤子顯然樂在其中。


    “那以後晚上沒事我就來,”四姑娘吩咐道,“老頑童,你幫我把那兩個杆子藏好,不許告訴別人。”


    “好,好,放心,放心四姑奶奶。”


    有這好事,老頑童求之不得,何況假小子再怎麽說也是年輕少女,寂寞的夜晚有鳳來儀是何等的奢侈。


    “打住,杆子放這兒可以,你不能總來,大晚上的,你一個姑娘總往社裏跑算怎麽回事?”牤子站起身,抿著嘴唇,拍打著手掌。


    “我就來,看你能怎麽著,有能耐你把我腿綁上。”四姑娘話帶挑釁。


    “就這一次,我幫你捅麻雀,下次來你看我幫不幫你?”牤子命令老頑童,“你也不許。”


    老頑童無奈答應著:“那好,那好,我啥時候不是聽你的。”


    “你們倆都是狼心狗肺,沒良心,”四姑娘對老頑童叫起來,“老頑童,你把剛才吃的給我吐出來。”


    夜深人靜,篝火燃盡,山野裏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牤子不忍心讓四姑娘一個人回家,再說,四姑娘本來就是想讓牤子哥送她。


    牤子這回是主動的:“走吧,快半夜了,趕緊回家。”


    出了生產隊大院,老頑童不可能再看見,四姑娘又挽起了牤子的胳膊,貼得很近。


    “昭男,拜托你以後別挽著我,不習慣。”牤子把四姑娘的手拿開。


    “你叫我啥?昭男?嘻嘻,終於不叫我假小子了,牤子哥,你是不是發現我留長頭發了,等頭發長長了,我也要梳辮子。”四姑娘被拿開的手又挽住了牤子的臂膀。


    “我就挽著你走,不然摔倒了怎麽辦?你背我?”四姑娘說,“你不讓我挽,我現在就摔。”


    “你不是有手電筒嗎?”牤子提醒說。


    “電用沒了,你買電池呀?”


    四姑娘有手電筒不用,理由是為了省電。好在有星光和彎月,憑感覺還不至於走到車轍裏。


    “牤子哥,你家百秋病好了,真準備嫁給二賴子呀?”四姑娘問道。


    “說不準的事,病好了再說。”


    牤子心裏知道,百秋的病一天好似一天,二賴子功不可沒。二賴子雖然吊兒郎當招人討厭,但他對百秋確實是十足耐心,百般嗬護,用盡心思,他很懂百秋,百秋早已把他當成了最親最近的人。


    百秋如果嫁給二賴子說不定是件好事,不僅百秋有了歸屬,或許二賴子也能收斂一些,好好過日子。


    “如果百秋真的嫁給二賴子,你家蓋成房子,牤子哥,你是不是想娶小梅姐?”


    “你瞎猜什麽,我哥還沒娶我急什麽,再說,我和小梅根本不可能。”


    “那你想娶誰?”


    “我哪知道,我誰也不想。”


    四姑娘狠狠掐了一把牤子:“讓你不知道,讓你不想。”


    “昭男,我可告訴你,小時候你怎麽鬧我都行,現在你不是小孩了,沒事別老纏著我,你不嫌害臊,我愁得慌。”


    “我就纏著你,我這輩子都纏著你。”


    牤子停住腳步,說道:“昭男,今天我把話說明白了,你別把心思用在我身上,我隻能是你牤子哥,你不是說這輩子嗎,這輩子咱們隻能是兄妹。”


    四姑娘激動了,用腳踢著牤子,眼裏湧出了淚水:“我不做你妹妹,我就不做你妹妹。”


    四姑娘哭著,踢打著,然後一把摟住了牤子,腦袋埋進了牤子懷裏。


    牤子本想把話說明了,讓四姑娘斷了對他的念想,以免耽誤了她的青春年華,自己也好解脫。


    牤子對四姑娘沒感覺,沒想過在一起。這不等於四姑娘人不好,不等於他對四姑娘沒感情,但他對四姑娘的感情僅局限於友情,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他是兄,她是妹,他對她有關愛,有牽掛,卻扯不上愛情。


    四姑娘挺可憐的,肯放下少女的羞澀對待牤子,牤子就算是一塊木頭,也該被焐熱了。


    可是,兩個人不是一根藤上的兩個瓜,就算瓜熟蒂落也落不到一塊。牤子可以為四姑娘赴湯蹈火,四姑娘再怎麽為他飛蛾撲火也撲不出愛情的火花。


    不是牤子無情,是因為牤子的心裏除了小梅,再也裝不下第二個人。


    牤子知道他和小梅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這不影響他喜歡她,他愛她。一個人真愛上了,哪怕此生無緣,也無怨無悔。


    可是,現在四姑娘摟著他不肯放手,牤子越不讓四姑娘怎樣,她越是怎樣。


    怎麽辦?


    牤子用力將四姑娘的手分開,將她推向一邊:“昭男,你別這樣,讓人看見不好。”


    “我不怕讓人看見,我就怕你看不見,”四姑娘哭著,“我想把心扒給你看。”


    四姑娘說著,又撲向牤子,雙手猛地摟住牤子的脖子,墊起了腳尖,狠狠地親了牤子一口。


    牤子慌亂不已,用力推開四姑娘,躲閃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四姑娘立在咫尺,癡情地凝視著這位被自己蓋了戳的男人。


    就在這時,隻聽見有人輕咳了一聲。牤子和四姑娘同時巡聲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他們身邊走過。


    “太不像話,不知廉恥!”


    這人拋下這話,再沒有回頭。


    牤子和四姑娘明知道是誰,誰也沒敢搭茬,任憑他背著手氣衝衝地向屯子裏走去。


    牤子手足無措,無地自容,如果不是夜晚,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是何等窘態。


    四姑娘此刻也沉靜下來,倒不是因為剛才那個人,而是因為剛才的舉動,讓她心跳不已,頃刻間,自己仿佛變成了一隻羞澀的小綿羊。


    剛才那個人是誰?是四姑娘的父親,是王奎隊長。


    四姑娘夜晚遲遲不歸,母親劉淑芬不放心,好說歹說讓王奎出來迎一迎。


    王奎無奈,出門走走停停,始終不見四姑娘的影子,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生產隊社。


    看見隊社裏燃起了一堆篝火,三個人正興高采烈地在吃著燒烤的麻雀,王奎沒有上前打擾,直到牤子送四姑娘回家,他就在後麵的暗處裏跟著,隱隱約約聽見牤子和四姑娘的對話。


    王奎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戀著牤子到了這種程度,他明明心裏清楚,兩個人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四姑娘卻還在執迷不悟,甚至……丟人,丟得他當父親的,當生產隊長的臉麵全無!


    四姑娘再不敢靠近牤子,羞澀地跟在牤子後頭。牤子把四姑娘送到家門口,不聲不響轉身返回隊社。


    四姑娘養的那隻小狗蹦蹦噠噠跑出來,把四姑娘領進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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