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屯二十多人的隊伍進城出勞務,而且是到煤礦的矸石山上幹活,山頂隨時有礦車向下翻倒矸石,人身安全是大事,牤子放心不下。


    盡管生產大隊不讓他參與,但牤子思來想去,不能袖手旁觀。


    牤子想到了二十幾人一日三餐的夥食問題,去年為礦裏挖沙,有麵包有魚吃,出民工修遼河,每天還有牛奶喝,想來那是神仙過的日子。


    這一次進城,能不能再想辦法,讓大夥吃得好些?


    牤子想到了東遼河距離西安煤礦十幾公裏路遠,這個季節,東遼河岸邊的柳毛甸子裏有麅子、野雞、兔子和沙半雞,冰凍的池塘裏有田雞和泥鰍,可以借這個機會弄來一些,改善社員生活,多了還可以帶回幸福屯一些,全當是過年的年貨。


    要想實現這樣的目的,打魚二賴子是內行,打獵牤子自己可以,但苦惱的是他現在沒有狩獵證和持槍證。


    還得把高老頭搬出來,讓他出馬,以他的名義,一切都好辦。


    想到這裏,牤子做出個決定,去找高老頭。


    生產大隊不讓牤子離開幸福屯,無非擔心他搞事情,倘若師父出麵,帶他去打獵,生產大隊乃至人民公社不會不給麵子。


    主意已定,牤子騎馬去東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高老頭。


    高老頭聽說東遼河岸邊有獵物,心裏癢癢,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隔日,高老頭騎馬去人民公社直接找公社黨總支書記韓偉,交談中,講了牤子的情況,奏了幸福大隊領導班子一本。


    尤其講到有人讓牤子的父親大倔子和大憨光腳單衣在雪地上跑圈,造成大倔子好好一個人,現在一隻腳神經壞死沒知覺時,高老頭義憤填膺,聲言這是極端錯誤行為。


    公社書記韓向陽聽說有這種事情,非常震怒,又聽說幸福大隊擅自隱瞞西安縣授予牤子的榮譽,沒收了小煤窯獎勵給牤子的大米和白麵,更是大發雷霆。


    韓書記安慰高老頭,這事一定要處理,他要一管到底,不能任由基層幹部胡來。


    隨即,韓書記讓辦公室以鹿山人民公社名義,直接為高老頭和牤子開了一張外出介紹信,並且給派出所所長陳強寫了一張便條,高老頭拿著介紹信和便條到派出所取回了牤子的狩獵證和持槍證。


    有了介紹信、狩獵證和持槍證,師徒倆可以名正言順進城,牤子可以去礦山出勞務,還可以去東遼河邊上打獵。


    高老頭回到幸福屯,告訴牤子這一切,牤子激動不已,雖然地主家庭成分無法改變,至少從此以後有了人身自由。


    盡管不能像以前一樣,但牤子已經知足了。


    話說就在這日晚上,琪琪格臨產,牤子及時請來了王大夫為她接生。


    臨產前,李剛的母親為琪琪格燉了野雞,琪琪格美美飽餐兩頓,身體格外有力量,生產時很順利,產下一個女嬰,母女平安。


    第二日,牤子請示王奎隊長,準備前往礦山與李剛和其他社員匯合,同時要和高老頭一起到東遼河邊上打獵捕魚。


    王奎隊長看過人民公社開具的介紹信,囑咐牤子還是先到生產大隊向大隊領導打個招呼。


    牤子明白王奎隊長的顧慮,醜媳婦也得見公婆,沒辦法,隻好前往生產大隊見劉支書和大隊長薑發。


    這日午後,牤子騎馬隻身來到生產大隊。


    生產大隊民兵見到牤子都很緊張,不知牤子前來所為何事。


    兩位民兵上前攔住牤子,問明來由,得知牤子要見劉支書,擔心出問題,一直跟在牤子身邊。


    此時的大隊劉支書正一個人悶坐在辦公室裏,一臉苦相,冥思苦想寫著檢討書。


    原來,昨日高老頭從鹿山人民公社離開以後,公社書記韓向陽立即派人到幸福生產大隊把劉忠誠找到人民公社。


    劉忠誠到了公社韓書記辦公室,被韓書記和公社主任高長河狠狠地教訓了一番。


    韓書記批評劉忠誠把人民內部矛盾當成了敵我矛盾,妄議揣測,胡搞亂搞,不注重組織形象,造成了嚴重後果和極壞影響。


    家庭成分是地主不等於本人就是地主,政策沒吃透,就隨隨便便拿著雞毛當令箭,縱容手下擅用私罰,給人民群眾的身體造成了傷害。


    韓書記提到牤子時說道:“思想改造教育不是限製人身自由,西安縣授予何百勝救援英雄稱號,你們卻把他當成壞分子對待,這是在跟誰作對?不經請示,膽敢私自隱瞞何百勝的榮譽,更不可理喻的是竟然把小煤窯獎賞給他的大米白麵給扣留了,這是什麽行為,土匪嗎?別忘了這是誰的天下。”


    劉忠誠被教訓得無地自容,下不來台,不得不認錯,表示願意接受組織處分。


    結果,經過鹿山人民公社委員會研究決定,給予劉忠誠記大過處分,生產大隊長薑發其他黨員領導幹部都給予了記過處分,趙凱對牤子父親造成人身傷害負有直接責任,被免去了民兵連長職務。


    處分決定,今日上午幸福生產大隊才接到通報,現在牤子來了,大隊劉支書硬著頭皮,不得不見。


    “劉支書好。”牤子也是硬著頭皮打招呼。


    “你的本事不小啊,有公社領導給你撐腰,你來找我還有什麽事?”


    劉支書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牤子猜到是高老頭為他出頭發揮了作用。


    “我想進城和其他社員一樣出勞務,我家眼看也是揭不開鍋了,這樣能省些糧食,”牤子道,“公社派出所把狩獵證和持槍證還給我了,我準備和高老英雄一起去東遼河邊捕魚打獵,收獲歸幸福屯生產隊集體所有。”


    牤子說著,向劉支書展示了公社介紹信。


    “有公社介紹信你還來找我幹嘛?該幹啥幹啥去,別來煩我。”


    “按照您的要求,我外出行蹤需要向生產大隊報告。”


    “你不是來向我報告,你這是來向我示威,是來嘲笑我的,”劉支書道,“你放心,你的什麽救援英雄獎狀生產大隊不稀罕,你把它帶走,扣留你的大米白麵,過後也會還給你,一粒也不會少,你該幹嘛幹嘛去,以後少來給我添亂,別忘了你是什麽出身,什麽身份,別以為有高鬆年護著你,生產大隊就拿你沒辦法了。”


    劉支書說完,讓民兵去叫大隊會計,把西安縣發給牤子的獎狀拿來。


    牤子不解問道:“劉支書,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了?”


    “你沒錯,都是我的錯,生產大隊的錯,”劉支書道,“因為你趙凱的民兵連長被免職了,生產大隊所有幹部都受到了處分,這回你滿意了吧?我已經向你認錯了,用不用我這個大隊支部書記再給你賠禮道歉呀?”


    牤子聽劉支書這樣說話,有些誠惶誠恐,不知怎樣應對才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劉支書這樣說,我擔待不起,”牤子道,“如果您不反對,那我就回去了。”


    牤子等了等,見劉支書再沒說話,頭也不抬,心想沒什麽可顧忌的,轉身離開了劉支書辦公室。


    臨走前,大隊會計把獎狀給了牤子,可能因為他也受到了處分,對牤子態度十分不友好,遞完獎狀,還在地上唾棄一口。


    牤子沒有理會,接過獎狀,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第三日一早,牤子借來托婭和琪琪格的兩匹馬,與高老頭一起扛著槍,帶著幹糧上路,奔往西安縣成,先去礦山與李剛等匯合,牤子急於看看社員們出勞務情況。


    到了礦上,李剛和老黨員趙益民正帶領年輕社員篩選夾矸煤。


    社員們見到牤子就像見到了主心骨,非常高興,又聽說琪琪格順產生下了一個女嬰,大夥更是喜出望外,把李剛舉起來歡呼。


    牤子安頓好高老頭,巡視現場,發現社員幹活比較笨拙,全靠人工刨掘搬運,他計上心來,想出一個辦法,馬上與牛大成姑父聯係,到礦裏木工房弄來一些木板皮,沿著矸石山做成幾趟溜子,把選好的煤放到溜子上自然滑下,這樣做事半功倍,省時省力。


    當看到臨時搭起的帳篷弱不禁風,四處漏風,牤子想到了小煤窯的地窨子,於是,調來幾名社員搬運廢棄矸石和石粉在帳篷周圍壘砌,一邊壘砌一邊澆水冷凍成厚厚的四麵牆。


    棚子上木杆做梁,梁上鋪上板皮和蒿草,蒿草上揚上厚厚一層雪。


    室內地麵鋪上爐灰渣,爐灰渣上再鋪上板皮和蒿草,用礦裏的破舊油桶改造成一個火爐子。


    一個簡易的幹打壘似的房屋就建好了,屋裏非常暖和,比之原來的帳篷好上幾倍,而且,有暖爐,燒水做飯不愁。


    牤子就是牤子,他一來,活幹得順手,住的又暖和,大夥都跟著他幸福,不服不行。


    兩天之後,一切都安排妥當,高老頭催促牤子去東遼河邊打獵捕魚。


    二賴子這幾日沒心思去拉貨,一直跟著大夥跑前跑後,聽說牤子要去遼河邊上打獵捕魚,他立馬來了精神,打魚是他的拿手好戲。


    四姑娘這幾日住在牛大成的姑姑家,白天負責為社員們做飯。


    牛大成陪著四姑娘在姑姑家住了兩日,因為有工作,不能在城裏耽擱太久,一個人回鹿山公社了。


    牤子準備去東遼河邊,二賴子慫恿四姑娘跟著一起去捕魚,四姑娘本來就想和牤子在一起,有這機會,怎能錯過。


    這邊的事一切都安排穩妥了,牤子建議趙益民不用勞動,隻管負責監護大夥的安全,李剛繼續帶領大夥幹活。


    二賴子主動找鐵匠鋪打了兩把冰穿子,又自作了網兜和魚籠,準備好了裝魚的袋子。


    一切準備妥當,牤子和高老頭騎馬挎槍,二賴子蹬三輪車拉著四姑娘,四人趕往東遼河邊,準備大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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