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秦軍大營。


    “上將軍,如今增援的士卒已到,正是我軍一舉克敵之時。”


    李信站在營帳中,聲若烈火,在這寒冷的燕趙之地熊熊燃燒。


    “咳咳。”


    坐在上首的王翦捂著嘴輕咳兩聲,拿起一旁的絹帛擦了擦鼻子。


    他這兩天受了些許風寒,哪怕帳中讓人點了營火,依舊能感覺到絲絲寒氣往身體裏鑽。


    下雪不冷,化雪冷。


    冬天即將結束,天氣卻比往日更加寒冷,真讓人受不了。


    見王翦不說話,李信又忍不住道:“上將軍,若是再不抓住戰機,等到燕人的遼東軍和趙嘉的代軍趕到,合兵一處,死守武陽。我們想要滅掉燕國,就會更困難。”


    年輕人啊。


    王翦看著說話中氣十足,滿臉紅潤的李信,既感歎又羨慕。


    他笑著問:“李將軍有何良策?”


    李信昂首道:“信願率軍前驅,破龍兌、武遂,渡易水,直取燕國下都武陽。”


    “隻要在燕國援軍抵達之前,攻取武陽。我軍便能以此為據,將支援武陽的燕國遼東軍和代軍各個擊破,最後大軍合圍薊都,立下滅國大功!”


    李信說話擲地有聲。


    王翦搖頭道:“若是在代軍和遼東軍趕到前,拿不下武陽又如何。”


    李信皺眉。


    這在他看來是不可能的,連邯鄲都破了,區區燕國下都,如何拿不下?


    王翦又笑道:“李將軍,軍情策略老夫心中自有決斷,戰機出現時少不了你的戰功,你就不要憂心了。”


    “剛好大王增援的關中士卒到了,就交給你進行操練,這可是大事,不得怠慢。”


    上將軍老矣。


    李信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他深吸一口氣,垂首道:“唯。”


    看著李信大步走出營帳,王翦搖了搖頭。


    用兵打仗,須知天時、地利、人和。


    論天時,如今寒冬雖然要過去,但依舊冷的人發抖,連他堂堂上將軍都受了風寒,更別說是底層的那些士卒了,在這種天氣下攻擊堅城硬壘,這不是逼人送死嗎?


    再說地利,下都武陽作為燕國西部的堡壘,被燕人經營了上百年早已成為一座銅牆鐵壁。


    據探子回報,那城池南北皆有易水環繞,主體更分做東西兩城,中隔一條運糧河互為犄角,堪稱易守難攻,城內的燕軍也做好了誓死血戰的準備,豈是李信說的那般,等閑之間就能拿下。


    最後是人和,燕軍護衛家園,代軍與秦有亡國之恨,兩軍皆是士氣高昂,視死如歸。


    且他們都是本地土著,早已適應了這嚴寒的氣候,而秦軍卻正好相反,不僅士氣低下,還有很多人水土不服,支援的新卒更是倉促間征召,如果不多加訓練,沒有多大的戰鬥力。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得,雖勝有殃。


    就算李信的突襲真有可能打下武陽,隨後攻滅燕國,建下不世奇功,但風險太大了。


    “老夫打仗,講一個‘穩’字。”


    王翦看著李信離開的方向,一邊擤著鼻子一邊搖頭。


    年輕人啊。


    ……


    新建的軍營。


    八尺高的木牆環繞外圍,駐紮在裏麵的軍隊分作前、後、左、右、中五個小營。各個小營都有單獨的營區,各營之間又有明確的界線,並且挖了相應的壕溝區分。


    軍營中的道路,每隔一百二十步都設有崗哨,不準未經允許的士卒通行,並負責將道路肅清。


    在五個小營中,又按照百人來劃分。


    “使非百人,無得通。非其百人而入者,誅之。不誅,與之同罪!”


    軍令已下,不是一個百人隊的人不準通行,如果有人擅自進入其他營地,該營地的百將就要將擅入者抓起來嚴懲,如果不進行懲罰,該百人隊將連坐,不僅是百將、屯長,就連什伍諸人都要與之同罪。


    “真嚴格啊。”


    趙佗心中感歎,剛剛統率他們的百將呂武已經傳達了一遍軍令,接著回到營帳,管理辛屯的屯長梁廣又把下轄的五個什集合起來,重複了一遍。


    “非將吏之符節,不得通行。采薪芻牧者,皆成行伍,不成行伍者,不得通行。吏屬無節,士無伍者,橫門誅之。逾分幹地者,誅之……”


    軍法嚴格不是隨便說說的,通篇都是各種不行,各種誅。


    在上麵下令之前,所有人都得乖乖的呆在營帳裏。


    一旦有人違反軍令,什伍連坐,一個都跑不了。


    在這種不能隨意走動的情況下,趙佗也隻能和庚什的袍澤們縮在營帳裏大眼瞪小眼。


    “太冷了,天啦,這種天氣還讓人打仗,光是凍都凍死了。”


    營帳裏,小白唉聲歎氣,抱著被衾(qin)縮成一團,身體還在瑟瑟發抖。


    柱說道:“等吧,到做飯的時候,就能烤下火了。”


    軍中有專門的勤雜人員去打柴割草,但因為秦軍人數太多,打來的木柴隻能用來做飯,平日想烤火取暖,不可能的。


    一片唉聲歎氣,營帳中大部分都是關中人,雖然關中的冬天也好不到哪去,但至少是從小長大的故鄉,身體有一定的適應性。


    如今到了燕趙之地,不僅水土不服,還剛好遇到最冷的化雪天,這可比下雪的時候還冷的多。


    而且營帳裏還沒床榻,大家都是打的地鋪,那種滋味,可別提了。


    趙佗倒是還好,他本就是趙人,對這邊的氣候比較適應,但為了合群,他也表現出寒冷的樣子。


    “擠一擠吧,大家互相取暖,熬一熬就過去了。”


    “好,佗,我跟你一床,讓我暖和一下。”


    黑臀眼睛一亮,就要往趙佗的被衾裏鑽。


    要知道,秦軍除了兵器甲胄之外,不僅是換洗的衣物,就連被衾之類也得自帶或者去駐紮地附近的集市買。所以每個人的被衾厚薄都和自家的財力有關,帳中諸人,自然以趙佗為最。


    對此,黑臀早就瞄上了。


    但還沒等他將趙佗的被衾拉開,涉間的腦袋就鑽了出來,他冷冷的瞪了黑臀一眼。“找其他人去。”


    黑臀悻悻的轉過身,這時候其他人都互相組了隊。


    隻剩他和角落裏的西乞孤。


    西乞孤感受到黑臀的目光,叫道:“不行!”


    黑臀嬉皮笑臉,正待說話,突然神色一變,愣住了。


    不僅是他,帳中眾人都快速從被衾裏鑽了出來。


    緩慢又沉重的鼓聲敲響了。


    伴隨的,還有一道道傳令兵的吼聲。


    “將軍巡營!”


    “將軍巡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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