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製度為臨戰任將,根據作戰對象等各方麵情況確定總兵力,然後由秦王任命三軍統帥,即為上將軍。


    上將軍之下,又根據總兵力的多少,分設若幹個副將,也就是裨將軍。


    趙佗所在的新卒軍營,便是歸屬於一位裨將軍麾下。


    隨著“將軍巡營”的傳令聲和沉重的鼓聲響起。


    被驚動的兵卒們倉皇從營帳中跑出來,站在路邊,緊張的看著轅門方向。


    “好家夥,這是搞突擊檢查啊,隻是不知來的是哪位將軍。”


    趙佗心中嘀咕,他對眼前的狀況並不陌生。


    前世上學時住寢室,經常會有什麽學生會幹部、輔導員、各種領導什麽的來搞突擊檢查。


    “黑屁股,你說這巡營的將軍是個啥模樣,來的該不會是那位滅了趙國的王老將軍吧?”小白伸長了脖子往外望。


    黑臀抱著膀子,嘀咕道:“誰知道呢,管他來的是誰,還是快點弄完回去暖和吧,這外麵要凍死乃公了。”


    旁邊的阿牛插話道:“說不定就是王老將軍,我阿翁之前就在王老將軍麾下待過。聽說這位老將軍最愛巡營,且關心士卒,若真是他來巡營,說不定還會賞咱們幾條被衾暖和暖和呢。嘿嘿嘿……”


    站在後麵的西乞孤聽到這話,眼中露出一抹不屑,他本不想開口,但又忍不住表現欲望。


    “豎子真是無知。若來的是上將軍,那剛才傳令兵喊的就該是‘上將軍巡營’,而不是將軍了,連這點都不懂,蠢。”


    阿牛被說的麵紅耳赤,又不敢和西乞孤爭辯,羞的低下腦袋。


    一旁的黑臀嘴裏嘀咕道:“這家夥又開始賣弄了。”


    倒是趙佗聽在耳中,忍不住高看西乞孤一眼,這家夥雖然脾性不好,但畢竟是做過多年的鄉中小吏,不管是見識還是判斷力都比其他幾人好太多。


    這時候,長短兩兄弟也開始說起話來,旁邊的小白更是問柱之前上戰場時,是否在王老將軍手下待過。


    趙佗轉頭四顧,見不僅僅是他們庚什,其他的什伍,也都在各種攀談討論,整個軍營鬧哄哄的。


    畢竟是剛征召不久的新卒,短短三天的操練後便是長途行軍,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紀律訓練。後世的大學生軍訓尚且有交頭接耳,更別說這時代的一群粗野鄙夫。


    趙佗想到那些領導突擊檢查時的作風。


    檢查嘛,就是找問題,找出問題一頓臭罵。


    沒有問題,那也可以挑出問題嘛。


    一念至此,他臉色肅然起來,對不知道說到什麽話題嬉笑起來的長短兄弟斥責道:“不得交談。”


    趙佗既是伍長,又是有爵者,再加上見識非凡,一路上已在庚什中樹立了威信。他這一聲嗬斥,倒是把眾人都鎮住了。


    “佗,這是……”黑臀動動嘴,卻被後麵的涉間一腳踹在屁股上,頓時把話咽了回去。


    趙佗看向還沒回過神的柱,說道:“什長,令有言,將軍巡營,不得喧嘩。”


    “哦哦,是是是。”


    柱撓了撓頭,對眾人說道:“佗說得對,大家不準說話了。”


    趙佗又讓眾人將甲衣穿好,手持戈矛,按照高矮秩序排列整齊,昂首挺胸的站著。


    同時,他又在柱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柱連連點頭,向不遠處的屯長梁廣走去。


    ……


    李信頭戴鶡冠,身穿紮甲,足踏戰靴,在諸校尉、軍候的簇擁下,繃著臉走進轅門。


    烏合之眾!


    這是李信對這支增援部隊的第一印象。


    雖然營地的主幹道都已經被清幹淨,路上無人亂躥,但那些聽到鼓聲和傳令兵呼喊的士卒站在營帳前,竟還有人相互交頭接耳,遠處的營帳更是還有喧嘩聲響起。


    甚至還有人傳承著散漫懶惰的黔首秉性,自己這個將軍都已經進營了,他們竟然才慢悠悠的從營帳裏鑽出來。


    好大的架子!


    最讓李信無法容忍的是,這些所謂的士卒一個個站的東倒西歪,左一個右一個,一個什十個人,竟然能站成一個三角形。


    而且他們有的人身上穿著甲衣,有的人卻連鞋履都在倉皇中丟了一隻,打著赤腳站在地上直摩擦,發放的武器更是有人拿,有人沒拿,亂糟糟的一片。


    要不是李信打了個突襲,根本看不到這種狼狽樣。


    如韓非子所言:知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熾焚。


    一個突然巡營就讓他們措手不及,可見這營新卒的軍規軍紀是多麽的差。如果換成敵人突襲,縱火燒營,短兵廝殺,這些新卒,怕不是一群被輕易屠宰的羔羊。


    想到這裏,李信的臉更黑了。


    周圍兩位校尉也見到這場景,麵容鐵青,一人對身邊的軍候說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去整肅。”


    “慢。”


    李信轉頭,狠狠瞪了那校尉一眼。


    那校尉連忙閉上嘴,神色惶恐不安。


    “走吧,讓本將先看個清楚,看看這是支什麽樣的軍隊。”


    說著,他邁開大步,順著營中道路巡視起來。


    兵者,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李信作為沙場戰將,自是清楚作為主將必須要了解麾下軍隊素質的重要性,如果連自己率領的軍隊是什麽貨色都不清楚,就和人對壘沙場,那就不叫戰鬥了,而是送死。


    隨著李信在各個百人隊的營區間行進,臉上的寒霜越來越重。


    都是些什麽東西。


    怪不得王翦對這批支援的新軍不以為然,讓自己來好好訓練。


    就這些貨色能在戰鬥中起到什麽作用?


    如此散漫的軍紀,上了戰場那還得了。


    李信出身隴西大族,父、祖皆是郡守級別的高官,一成年便蒙受祖蔭進入鹹陽成為秦王的郎衛。


    之後外放出來直接就是軍將,隨著幾位大將南征北戰,手下率領的都是百戰精銳,或是上過沙場的老卒,何曾領過這種新兵蛋子,這混亂的場麵,氣得他心頭火起。


    就在李信胸中燃燒的火焰越來越熾烈的時候,突然,他眼前一亮。


    前方的一個百人隊營壘竟然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樣。


    一個營帳前站十人,按著順序一字排開。


    雖然這支百人隊依舊很散漫,一百人站姿各異,但至少無人說話,比之前的混亂場景好上太多。


    特別是,李信注意到,其中一個營帳前的什伍竟按照高矮順序排列,每個人皆身穿皮甲,手持戈矛,昂首挺胸的站在原地,在眼下的環境中顯得十分有軍紀。


    這年頭,就看誰比誰更爛。


    在前麵那些同袍的襯托下,這個什伍的出現讓李信心頭的火氣散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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