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同姓不婚,乃公沒姓,還不都娶了妻。這群彘生的儒生,乃公非把屁股給他們捅爛不可!”大庶長府中,已落戶鹹陽城的黑臀罵罵咧咧。


    旁側,盧綰、鍾離眛、麗商等人亦是滿臉怒色,若非法律嚴酷,他們真想帶人衝入博士學宮,狠狠教訓那些人一頓。


    涉間眼中滿是殺機,低語道:“他們是記恨之前分封的事情,借此機會報複大庶長。”麗食其則是搖了搖頭,從桉上操起酒卮喝了一口,冷笑道:“非也,我已去問過那相熟的陰陽家友人。這些儒生之所以反對,恐怕是有借機發揮的意思。”


    “之前皇帝廢諡法、行郡縣,他們多有不滿,如今大庶長婚事,剛好與禮製有悖,他們以維護禮製為借口,便可擴大話語權,發出自己的聲音。如果能阻止大庶長婚事,就能讓儒家之學在秦國徹底站穩腳跟。”說到這裏,麗食其轉頭對主座上的趙佗笑道:“不過正因為是這樣,所以我認為大庶長此番不用理會,他們這一次不過是自尋難堪罷了。”涉間沉聲道:“不如先生教我言辭,明日朝會上,我來與他們辯論。”麗食其怔了怔,笑道:“涉中更不必如此,依我猜測,明日定會有人出手。”


    “先生說的是。”趙佗此刻也平靜下來,看清了此事背後的關係。那些儒生還沒蠢到單純為了報複自己而選擇反對婚事,之所以這麽做,自是有目的在其中。


    不過這樣一來,也自然會損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不會任由他們鼓弄唇舌。


    “明日朝會上,我倒是要看看他們如何表演。”趙佗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如今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了。除了可能出手的盟友外。那些儒生來自山東,入秦的時間尚短,還沒弄清楚當今的皇帝是什麽人。


    要是能借所謂的禮製讓皇帝改變這場婚事,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當今帝榻上,坐著的可是始皇帝啊!……隨著


    “同姓不婚”的事情在鹹陽城傳播。引起諸多秦人的關注和議論。


    “大庶長是趙國人,尚我秦國的公主有何不可?又不是近親,這什麽破規矩,真是無理。”


    “然也,大庶長為我秦國統一天下立下了多少功勞,他尚公主理所應當,狗屁的同姓不婚,這些人真是吃飽了沒事幹。”


    “我不管,大庶長建言今上,擴招學室子弟,讓我兒能入學室,乃是我的恩人,他就該尚公主!”大多數黔首本就是無姓之人,對於這所謂


    “同姓不婚”的規矩,自是感覺荒謬可笑。特別是那些從軍伍中退下的老兵,一個個義憤填膺,甚至有人當場辱罵那些四處宣傳的儒家門徒。


    若非秦國禁止私鬥,那些儒家門人還不知要被當場打死多少。這樣的場麵超出了周青臣和淳於越等人的預料,他們本想引發反對趙佗尚公主的輿論,哪知道那些黔首庶民根本不和他們共情。


    “無姓黔首,自是不識禮節,吾等不用在意,真正能起到影響的還是百官公卿。上一次趙佗提郡縣,反分封,定然招致了許多公卿的怨恨。到時候吾等開口,一定有人會跟著附和。”淳於越等人依舊保持樂觀。


    在這般暗流湧動的情況下,便到了第二日的朝會之時。趙佗一早便來到秦宮中。


    大殿雄偉,眾公卿相聚於殿前。


    “大庶長。”見到趙佗過來,不少人行禮相呼。雖然因為此地人多,不好將話挑出來,但不少與趙佗相善的公卿大臣皆對趙佗露出善意,這是一種代表支持的暗示。


    “果然,能在朝堂立足的人沒多少是傻子。”趙佗心中越發明朗。而遠處,眼見眾多公卿紛紛向趙佗問好,周青臣臉上浮現懼意,淳於越等人則是麵無表情。


    “皇帝好禮,趙佗尚公主之事明顯違反禮製,吾等有勝算!”片刻後,隨著殿內頌歌唱完,眾臣在謁者的聲音中邁步進入殿中,各自按照官爵職位坐下。


    趙佗坐在西麵前方,而那些博士則是站在殿尾。趙佗的斜對麵是廷尉李斯。


    趙佗對著李斯報以一個微笑。李斯則是含笑點頭。聰明人不用說話,也能理解各自的意思。


    此時,隨著皇帝坐在步輦上進入殿中,走上帝榻坐下後,此番朝會也正式開始了。


    “宮殿之事如何了?”皇帝先詢問了在鹹陽北阪的宮殿建造進度。負責宮室陵寢建造的將作少府,立刻出言稟奏:“回陛下,今楚宮已經完成,齊宮將在本月下旬開始動工。”


    “嗯。”皇帝微微頷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待到齊宮建成,他就可以在鹹陽坐擁七國宮殿。


    宮中填充各國美人、珍寶,那可真是一種大大的享受,能為他帶來強烈的愉悅感。


    接著朝會上,又處理了一些國事。站在殿尾的那群儒生卻是忍不住了。


    淳於越催促仆射周青臣開口。但周青臣想到之前諸位公卿向趙佗打招呼的場麵,以及左丞相王綰並不支持他們的事情,不由心生畏懼。


    本該他開口出聲,卻在此刻不敢出言。站在他後方的淳於越,見狀不由麵露怒色。


    這周仆射臨陣退縮,果然是條斷脊之犬。淳於越仗著胸中那口氣,站起來啟稟道:“臣淳於越昧死言於陛下。禮有雲,姓以別婚姻,若為同姓,則百世而婚姻不通,以定世間人倫。”


    “今臣聞有大庶長趙佗尚公主之事。大庶長趙佗,出於故趙國宗室,乃嬴姓趙氏子孫。而陛下之長公主,亦是嬴姓後裔,此二者為同姓也,若依禮製,當不可行通婚之事。還請陛下依禮法而行,阻其婚姻,唯上幸許!”此話一出,眾公卿臣僚,皆將帶有玩味的目光望向那開口的儒家博士。


    這家夥,果真是好大的膽子。身為此事主角的趙佗麵色平靜,反而是帝榻上的皇帝臉容一下變得冰冷起來。


    他澹漠問道:“你說,同姓不婚?”淳於越拱手道:“同姓不婚乃是古禮之製,秦乃禮儀之邦,自古與異姓之國共盟婚好。有秦晉、秦楚之數世婚盟,而從無秦趙之婚好,便是明證,還請陛下依禮而行。”淳於越話音落下後,漆凋畢也帶著幾個膽大的博士一起附和道:“古人雲,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若同姓而婚,實乃禁忌。還請陛下察之!”殿中死寂一片,不少人臉上帶有驚訝之色。


    他們沒想到這些個儒生博士,竟然如此之膽大。男女同姓,其生不蕃。


    這句話雖然確實是古語,不少人也聽過,但敢在這大殿上當眾說出來,那膽子簡直大的驚人。


    趙佗眼睛眯了起來,袖子裏的手握成了拳頭。帝榻之上,皇帝沒有發怒,唯有眼中有冷芒閃過。


    到了他如今的地步,當是喜怒不形於色。他澹漠道:“關於此事,諸卿以為如何?”隨著秦始皇此話落下,殿中早有一人準備許久,站了起來,大聲嗬斥道:“此乃荒謬之言!”眾人定睛一看,見是廷尉李斯怒發衝冠,對著殿尾博士,厲聲嗬斥。


    “吾等依禮法而言,廷尉何談荒謬二字!”淳於越杵著腦袋,毫不畏懼李斯,與其針鋒相對。


    趙佗對於李斯的出手,自是早有猜測,並不驚訝。隻是他看著淳於越一身膽氣,敢和李斯爭辯的模樣,不由暗自搖頭。


    “曆史上敢當著皇帝的麵嗬斥周青臣諂媚,還讓皇帝再行封建之事,最後引發了全國焚書的就是淳於越吧,這人果真是膽大又頭鐵啊。”眼見淳於越出頭回應,李斯開口問道:“禮法?我觀你們所言,皆是師先王之法,常引三代之美政來證明是不是?”


    “自是如此,所謂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隻有師先王之法,方能使得國祚長久,若擅改古製,恐遭禍患矣。”淳於越昂首開口,話中有話,暗諷之前行郡縣的事情。


    這讓趙佗聽在耳中更加無語。他悄悄瞥了榻上的皇帝一眼,見其麵無表情,看的人心頭發寒。


    要是換成個定力差的皇帝,怕不是當場拍桉大怒了。李斯則是繼續追問道:“既然是師先王之法,引三代美政。那我請問這同姓不婚的禮法是何代所製,是夏?是商?還是周?”淳於越眉頭皺了皺,還是回道:“自是周公製禮,施教天下諸侯。”


    “嗬嗬,原來是周代的禮法,對吾等來說,這確實是古之先王了。隻是你們既然講三代美政,為何這周人卻不師夏、商之法呢!”說到此處,李斯昂聲道:“吾曾聞夏、商不嫌一姓之婚,直到周人不師先王之法,改夏、商之政。自古以來數千年間,夏商兩代,皆有同姓通婚,何曾有異?”


    “爾等既然言治國當師先王之法,那為何不師夏、商之婚製,反而要去沿用擅改了先王之法,不師古而行的周人禮儀?”


    “夏商古耶?”


    “周古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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