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兩天所有人都處於興奮狀態中,這次戰鬥斬獲很不小!敵人留下了兩百三十多屍體,被俘四百二十餘。


    尤其是趙敬子陣斬侯保,竇三兒俘虜了過山豹陳丁蕘是兩個突出的大事件,是繼馮三殺朱校尉和黑木斬首遊三江後,再次出現有名姓頭目將校被殺、落網。


    雖然各單位清點後防守方也有二十七人陣亡,六十多人負傷。即便沒完工,防禦牆的效果還是得到了所有官軍長官及團練首領們的肯定。


    接下來幾天對防禦工事的修補、建築速度明顯加快,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毫無怨言地加班加點。


    不僅南山西、北兩個方向的牆都已完工,而且鳳棲關的東關牆也完工了,西關牆迅速進入地基階段。


    有了俘虜幫忙,西山上的建設速度也加快許多,並且有數百周邊村民聽說官軍大勝,也放心地加入了建設隊伍。


    朱二爺的工程隊人數已經超過三百,還用繳獲的武器組建了七十人的俘虜看官隊專職負責監押。


    天上積攢的雨水終於落下來,而且一下就是兩天。好在已經有西山上建築的屋舍和馬廄,貨物、馬匹、傷員都得到安置,就是帶來的油布愈發不夠用了。


    李丹戴著鬥笠、披著蓑衣,光腳踩著雨水和泥巴巡視各處。黑木和毛仔弟始終跟在身邊。


    “黑木,受傷的兄弟苦,我心裏不好受。”李丹說道:


    “這山裏雖然荒僻,可一定還有醫者,你可派兩名親衛兄弟去尋訪來。我看巴師爺和吳茂才成天忙著這邊也不是個事,畢竟我還有好多事要找他們商議。”


    “好呀。”黑木應道,又說:“以前在靈岩寺的時候,行悟小師父隨著吳先生救治傷員倒很拿手,要不咱去把他請來,好在也沒多少路。”


    “唔,這個可以考慮,但要尊重行悟自己的想法,不可用強。”李丹點頭:


    “從繳獲的東西裏帶上些金銀珠寶,就說是我隨喜給寺裏的。通治師父用來裝點佛像也好、建殿宇房舍也罷,總之可用。順便再帶三十斤米給他們,上次的應該剩下不多了。”


    李丹說完突然站住腳,在原地仰著頭想了會兒,扭頭對毛仔弟布置說:


    “你拿上十兩銀子,帶輛馬車到周圍各家各戶去收米酒,隻要酒好有多少都要!”


    “啊?”後麵倆人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麽腦筋一下轉到酒上頭去了。互相對視之後又追上來,黑木搶先道:


    “誒,防禦,我覺得行悟師父也是小孩子,還是叫阿毛去寺裏合適。收酒那可是需要力氣,我和他換換你看怎樣?”


    “不怎麽樣!”毛仔弟做個鬼臉:“就你這樣上門收酒,別人都道是鬱荼上門哩,藏還來不及。防禦有令屬下立即去辦,告辭!”說著拱拱手,連躥帶蹦地先跑掉了。


    “盡量選濃度高的好酒!”李丹在他後麵喊。


    “噫,你看這小子,有好事的時候搶得比誰都快,平時裝得好像乖兔子一般!”黑木滿臉氣憤的樣子,彎腰從大腳片子底下扒掉一大坨泥甩在路邊。


    “防禦,你要收那許多酒做甚,可是因連日下雨潮寒,想讓兄弟們喝點暖暖身子?”黑木問。


    “讓大家喝點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做藥酒。”李丹告訴他:


    “把酒蒸了,收取蒸氣凝成的高純度酒,然後從裏麵再提出酒精。酒精這東西可以消炎、防止紅腫,抑製蛆蟲的產生,還可以消毒,去除刀、鋸、針、鉗上麵沾染的病氣。”


    看見黑木瞪大眼睛,李丹笑起來:“沒想到吧?從酒裏能提取這樣的好東西,能對人有不同尋常的好處。


    其實很多平常我們看上去不起眼的東西都可能會有更大的用處,隻要平時多觀察,注意思考就能發現很多。


    比如,你見過農人從池塘裏挖芋頭,一般人都將芋頭切成塊或蒸或炒。可如果換個思路呢?


    把芋頭去皮搗碎、磨細、烘幹,再磨細、過篩,就成了芋粉,可以加木薯粉或麵粉捏成各種糕點,還可以擠成芋粉條晾幹存放,以備家裏沒米下鍋時食用,而且做成粉條口感也不一樣了。


    瞧,一個芋頭隻要你去嚐試,用不同的方法就能做出好多新東西,新東西意味著新的用途、新生意和使用者的新體驗,或者新奇的感受。”


    這時他們走進南山腰那座茅草頂的亭子,就是上次張鈸被宋小牛摁著打屁股的地方,現在這裏放了兩名警戒哨,見他們來叉手行禮後繼續警戒。


    李丹坐下來歇歇,也招呼身後的親衛們進來躲雨,一麵繼續對黑木說:


    “天下沒有誰規定某種東西隻能如何使用,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


    如那皂角,婦人拿來洗衣,有心人見其籽粒滑膩便想能否入藥或食用,一試有效,於是用來外敷痔瘡腫痛,內服食之潤腸通便。


    這就是同物不同用帶來的新感受和新便利。


    若後人隻好墨守成規,倉頡就不能造字,杜康也沒法造酒,皋陶還得讓子孫用手捧著米飯吃,魯班也樹不起亭子來,咱們都得在雨裏淋著才行!”說罷,他摘下鬥笠甩甩水。


    眾人聽得有趣,都嘿嘿地笑。黑木抓抓後頸說:“咱可沒有三郎你這樣高的學問,隻要你說怎麽做、做什麽,黑子去做便是!”


    李丹抬頭笑著看他,說:“我正要和你說個事。咱們把輜重運進上饒以後任務就算完成,我打算派你陪吳先生回趟廣東。”


    “哦?可是有什麽要緊公幹?”


    “那倒不是。”李丹擺擺手叫他也坐下,說:“吳先生以前住在廣州時認識幾個泰西人,這些人中有僧侶、醫者、軍人和船員。


    我意思想讓吳先生將他們接到我家裏去,這樣可以隨時請教他們泰西的事務和學問。


    先生一個人走我不放心,所以打算讓你陪同。你可以從前營或親衛中選兩個機靈、膽大,願意隨行的人同去。”


    “明白了。隻是……,”黑木咧咧嘴:“很舍不得離開防禦。”


    李丹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說:“沒關係,等你們回來估計仗已打完,咱們可以在莊園那邊再見了。


    你記著,這次去當然要保護好吳先生,另一方麵,他負責找泰西人,你則要多和南來的穆族打交道。


    我需要既通漢話又識字的人,如果有帶書籍、地圖、海圖則更好!


    另一種就是工匠,鐵匠、兵器、農事、畜牧、醫藥還有……懂得各種礦石開采、冶煉的人。


    咱們這山裏礦非常多,仗打完以後,采礦不會減少,反而會越發繁榮的。


    我聽說穆族裏有高明的鐵工匠人,能打出一種‘大馬士革’鋼,據說這種鋼打出來的刀具削鐵如泥。你過去以後要留意有沒有這方麵的人才。


    天子親政,我看各地貿易、道路修建、城池修繕,這些會帶來工具、馬車等等的大量需求。所以咱們需要人才,特別是需要了解泰西的技能和器械製造。你懂了?”


    “黑木定不負所托,請防禦放心!”黑木將拳頭砸在自己心窩上。


    就在這天李彪同陳三文帶著一輛最新的馬車來了,讓李丹非常驚喜。


    原來收到押回去的俘虜,後來又聽往回送遊三江和朱校尉首級的官軍哨騎說靈岩寺打了一場,戈陽這邊都非常歡喜,連著興安縣得知自己逃過一劫也很高興。


    韓守備自有個指揮若定的功勞,這回升職、升級是絕跑不掉的!


    他一麵安排報捷,一麵把留守的陳三文找來告知情形,最後同意他帶了五十多名新訓出來的團練和一隊官軍前來補充、協助。


    正好李彪從餘幹帶著新車趕來閑得發慌,便匯合進了這支隊伍。他們看到沿途周芹放的水已退,順利抵達靈岩寺後恰好躲過了雨最大的時候。


    雨剛剛轉小,陳三文便迫不及待地又催著趕路。他們帶來了韓守備發給的犒軍酒水和三十幾頭羊,還有給盛懷恩的勉勵書信。


    李丹在盛懷恩看信的同時,意外發現吾三郎躲躲閃閃在人群後麵。本來吾三郎是快到回去的日子了,軟磨硬泡也跟了過來。


    “來了就來了吧,正好我缺少人手使用。”李丹便讓吾三郎去西山,專管物資、繳獲的保管、造冊和發放。


    選了十幾個輕傷的,邊養傷,邊幫他做些守衛、警戒的事,說白了就是庫管。


    隨他們來的那五十人補進前營和護衛隊頂替傷員和陣亡者,剩下的暫時留在中軍。


    李彪則帶著二十幾個年齡稍大的加上七、八名募來的當地勞力,接過了照看牲畜的活兒,算是把朱二爺徹底解脫出來,讓他能專心到工程上頭。


    這一仗打完,宋小牛的鎮撫隊擴大到三個什,第三什專門負責俘虜營管理,每日將十個隊俘虜分帶到不同地點做工然後再帶回。


    當然,不服的、有大惡的被甄別之後已經清除,還有部分被挑進各處做補充,饒是如此俘虜還有近千人,宋小牛因此很頭疼。


    看守隻有六十名,他壓力很大,於是來找李丹訴苦。


    李丹聽了便笑,宋小牛著急道:“上千人呐我的防禦大人,這可不是耍的!萬一鬧將起來就這六、七十人管什麽用?”


    “你覺得他們現在為何還不曾逃走哩?”李丹突然問。


    宋小牛怔了下:“為何?你現在一天供著三頓飯,隔日便有魚蝦,個個養得白胖肥壯,傻子才逃!”


    “你可曾不許他們睡覺,或者叫他們睡在雨地裏,或者不許救治他們中的傷者?”


    “沒有哇,他們自己蓋的棚屋,上麵草很厚,下麵竹床也結實。所有傷兵都和咱們的傷員一起受巴師爺和吳先生救治。”


    “那就是了,既然吃得好、睡得好,傷病也不用愁,他們為何要逃?難不成真有人那麽賤,寧可回去隻吃兩頓還可能要掉腦袋,也不在這裏過逍遙日子?”


    “呃,也許有,不過這種人大多現在腦袋已經掉了。”


    “對嘛!”李丹瞧見宋小牛自己也在笑,就給他分析:


    “當初我說要救治被俘傷兵、給俘虜和我們一樣的三頓飯,你們大家都不理解,現在看出來為什麽了吧?


    人在他們那裏多一個,賊力就多一分;人在這邊多一個,我力就強一分。”宋小牛似有所悟地點頭。


    “對了,那些俘虜裏邊可有有威信的頭目?”


    “倒是有那麽幾個。有個諢號‘孫鐵杆’的,為人仗義頗有武力,聽說是鐵礦上的工頭出身,在礦工那群裏威望不低,個頭比你還高哩!”


    李丹聽了奇怪:“這樣條漢子怎做了俘虜?”


    “咱們首次和花臂膊幹仗時他是右翼的帶隊官,後來隊伍潰了他沒逃,帶著幾十個部下自己捧著武器就跪下了。”


    宋小牛說:“當時是瘦金剛出去受降的,還嘀咕了句說這人其實挺能打的,不知為何就降了。”


    “我想起來了。”李丹眯起眼睛點頭:


    “那日花臂膊的左翼和中路潰敗,我看右翼退得蠻齊整,後來是被後營包抄才亂了的。當時還驚奇了下,原來他就是那右翼主將麽?”


    “對,他職位是哨總,手下有三百人,其中半數是他嫡係,落到咱們手裏的有六、七十人。


    這些人孫鐵杆管得倒好,從來不曾鬧事、說怪話,做事也賣力。


    朱二爺說那孫鐵杆還給他出主意,用竹子和木頭做了個礦山常用的機構,河岸上用牲口帶動齒輪,人在下麵倒土,機構便將土源源不斷提到上麵去。端的是省時省力!”


    “他還會這個?”李丹來了興趣:“走、走,去看看,我等不及要瞧瞧這個人了。”


    一個有威望、帶過隊,還有創造性思維的人丟在俘虜營裏,李丹覺得這不是浪費是什麽?


    他迫不及待要瞧瞧這人,看能不能通過他影響其他俘虜,加快對這些人的消化過程。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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