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少當家你等等,我這就去紮筏子。」親衛說完,悉悉索索了陣子,聲音漸漸地遠去了。四周很快又重新陷入黑暗,隻有蛙鳴和不絕於耳的蟲聲此起彼伏。


    忽然,姐姐覺得身邊有個黑色的大影子,帶著猛獸的味道和熱氣猛撲過來。


    她還未來得及驚叫就被捂住嘴巴按倒在地上,男人凶猛粗魯地低吼、撕扯著,好像餓虎般地急不可耐要把她吞掉。


    忽然一聲悶響,什麽東西濕淋淋地潑了她一臉,男人向旁邊倒下去,她用手背抹抹眼睛,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親衛的形狀出現在他麵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沒事吧?把這個披上。」說著將什麽麻布一類的東西塞到她手裏。


    姐姐費力地爬起來,看見親衛那雙亮亮的眼睛一下子避開了,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隻有肚兜還完好。


    一陣羞赫讓她不自主地又蜷縮起來,將手裏的麻布遮在胸前。扭頭一看,陳仝赤著身體倒在一邊全無動靜。「你要是能走了,咱們就離開這裏。」那親衛說。


    任二朝左右看看,右邊是自己的部下,左邊是青元觀的道士們。大家排成一排向前圍攏過去,沒有人說話或咳嗽。


    在他們後麵,是三百名全副武裝的團練在楊乙帶領下壓陣。


    傍晚時分,有人領了個害眼的婆子和一個小姑娘來找楊乙,哭著求他救自己的大女兒,說他被匪人綁架了在一片蘆葦叢裏。


    楊乙細問之下,便從小姑娘口中得知了更多細節,他立即派人去找白燕等當家來,讓那小姑娘給描述了一番壞人的模樣。眾人立即斷定:是陳仝!


    所以今晚的行動計劃立即變更了。楊乙在蘆葦叢周圍撒布了一圈暗哨,然後大隊在外圍布下了三層鐵桶陣。現在該是收網的時間了。


    忽然,前麵的人不走了。過了片刻,有人往後傳話,請任二爺到前麵去。


    任二詫異,帶了兩個心腹來到最前麵,月光下有兩個人站在那裏,周圍都是各種兵器發出的清寒之光。


    「什麽人?」任二問道。


    「二爺不認得我麽?在下是陳少當家身邊的護衛,李鐵刀!」


    「是你?」任二驚訝,身邊的親衛立即緊張地上前半步推刀出鞘。


    「慢、慢,」任二看看對方,那人伸手摘下鬥笠,讓自己麵容暴露在月光下。「果然是你。鐵刀,你不是一直跟在陳仝身邊麽?」任二問:「他人呢?」


    「在這裏。」陳鐵刀將另一手裏的包裹丟了過來:「我把這個禍害給殺了!」


    「嗯?」


    有人接住包裹打開一看,叫道:「是陳少當家!」


    「快拿給白當家看!他屍首呢?」任二還不放心。


    「在後麵蘆葦叢裏。離這裏八十多步遠。」這時候就有迫不及待的幾個撒腿朝他指的方向跑去。


    李鐵刀冷靜地回答後,抱拳又說:「任二爺,我不要你們那個賞格,不是為錢殺他的。留我一條命就謝了!」


    聽到遠處的歡呼聲,任二的臉上露出笑容:「娘的,你還真把他殺了。可,為什麽?你都已經把他千辛萬苦地弄到這裏,為了他失去了多少條命啊!」


    「二當家,我受雇於陳家,說好三年為期,實際上到上個月就期滿了,我沒虧欠他們什麽。


    把他弄到這裏本想著為陳家留條根脈,誰想……竟還是個狼崽子性格要吃人的。


    正是因為弟兄們為這麽個東西白白喪命,所以我才要殺他,不然因為他還要死多少人,搭進多少血?冤呐!」李鐵刀深深地歎氣。


    這時火把已經點起來了,四處都是歡呼聲。人們都已經知道那個罪大惡極,


    害得他們不能睡覺,出來挨蚊子咬的家夥死了,還有不少人跑去看那無頭的屍體。


    最後還是魏老道說話,這才找席子蓋住了,又叫人把守,等牲口過來馱走。


    「嘿,這可真是。就這麽個害人精,害慘了多少好人家女子,毀了多少人家的恩愛夫妻。現在竟赤身死在個無名的葦塘裏。真是,這可真是……。」


    魏征子感歎了半天,搖頭晃腦地,但最終既沒能有感而發,又終於沒說出什麽所以然來。


    「西邊的戰事了結,現在可以集中力氣對付蓼花子啦!」趙敬子叉著腰意氣風發地說:


    「嘿,三郎,你知道嗎?吾現在開始感覺到太祖當年平定天下、驅逐韃靼,恢複中原時,那是一種何等的氣魄和壯烈呀!」


    「停,別臆想了,注意安全。」李丹哭笑不得地將他從城頭的垛口上拉下來:


    「你這要是身材晃一下,傳出去說餘幹城頭某皇族大發感慨之時,不慎墜城……,那可就不是壯烈,是慘烈了!」


    拍拍衣角上的灰塵,趙敬子不滿地瞪了李丹一眼:「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值此捷報傳來之際,說什麽墜城,多喪氣!」


    「嗯,我要不潑點冷水,一會兒少不得你還要吟上首詩吧?」


    「誒,對呀,吾倒沒想到這層。」


    「算了吧。」李丹揮揮手似是要趕走他這個念頭:「老兄,雷家灣正打得火熱,那個什麽太公已經攻過三回了,你居然還有心思作詩?」說著搖搖頭。


    「他攻三回了又怎樣,還不是铩羽而歸?」趙敬子不屑一顧:「不老老實實地鑽口袋,非要費力不討好地攻寨子,這個茅太公也不過如此!」


    「未見得。」李丹搖搖頭:「假如,他攻寨子是假的,有沒有可能?」


    趙敬子表情僵了片刻,狐疑地回過頭:「你是說……他在做給我們看?」


    「我覺得他未必會真心攻寨子。」李丹兩手撐在城垛上思考地說:


    「你看,從情報說那老家夥可不是個愣子,他打打殺殺二十年什麽沒見過,會看不出這個寨子是個烏龜殼,憑他那一千多人根本敲不動?那他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麽還堅持攻城呢?」


    「興許是被蓼花子逼的。」趙敬子想了下回答。


    「也許,可董七是蓼花子愛將,他那邊失利蓼花子側後就暴露了,蓼部主力必須停下來接應他並且幫他鞏固防務。


    所以我覺得蓼花子也沒有非要立即、馬上、現在就攻下雷家灣的必要呀,沒急迫到這個程度吧?」


    「那……茅太公正在攻打雷家灣也是事實嗬,你覺得他是什麽意思?」


    李丹拍拍身邊的城垛:「我昨天夜裏有個想法,說出來你參詳。


    你說,會不會蓼花子隻是做個樣子給各路首領看,表明自己確實出兵了,其實他根本沒指望茅太公很快拿下雷家灣這個硬骨頭?」


    「隻是為了拖住雷家灣的守軍不回防餘幹?」趙敬子忽然有些開竅:「他要拖住我們,我們也想拖住他們……。」


    「當然是三湖堡拖住的敵軍越多,對我們越有利。」李丹回過身來:「所以還是應該提醒麻九叔,他消滅敵人越多,打得那個什麽太公越疼越好!


    我們和府治一南一北,來回拉動湖匪,讓他們難以兼顧。蓼花子不是喜歡猶豫嗎?


    那就讓他猶豫好了,最後就是他不得不動,動才能壓製住各路當家的質疑,而他敢動就有可能露出馬腳和疏忽,便於我們找到弱點狠揍他!」


    餘幹城牆的修繕,在雷家灣和三塘鎮兩地開打的日子裏逐漸接近完工,範老爺巡視了一圈加高、鞏固後的城牆相當滿意。


    因為開始塗抹外立麵


    ,水泥的用量大幅增加,而且為了防水,牆基起向上四尺的水泥中還摻了熬製的魚膠。


    外立麵工程是錢家主動承擔負責,水泥的供給則是徐家,石灰及河沙分別交給了吳家和趙家。


    李嚴和李丹商議後,出麵承包了向各工地運輸物資的事項,這個過程中他接觸到重型的駟馬車,那每車三十石的載貨量令他怦然心動。


    「三郎發明的這個馬車,可真是好東西呀!」他不止一次地提起。崔姨娘聽了,說既然是好東西,老爺你不如也入個股唄。


    李嚴覺得自己是長輩拉不下臉,吭吭吃吃地讓崔姨娘出麵,鼓動李著去向李丹提。誰想李丹回答很幹脆:


    「這個事現在不急,等打退湖匪馬車的製造肯定要擴大,那時會公開招股,三叔自然有機會!」李嚴見侄子沒反對非常高興,甚至主動提出將來他願意第一個認購轎車。


    與三叔關係的和緩讓李丹也鬆口氣,錢姨娘得知後便主動上門拜會了舒三奶奶,又給她些東西,說是感謝三叔對丹哥兒的支持等等。


    李著也因到縣衙戶部協助做事和弟弟見麵多起來,兩家關係有了明顯改善。


    還有兩個好消息是今早從萬年孫遜派人遞過來的,同時抵達的還有兩千七百斤鐵錠和三百多斤李丹指定要的灰粉(氧化錳)和六百多斤石英。


    孫遜的人帶來了宋秀才的信件,信中先說自己不辱使命見到了婁諒,與之相談後婁諒沒有立即回複,二次造訪終於說服對方。


    婁諒答應將家裏安頓之後一個月內前往戈陽雲雲。這讓李丹既高興又擔心。


    「我找人去請了位很有學問的先生來教書,畢竟孩兒平定賊寇以後還是要走科舉之路的。」李丹告訴姨娘。


    小錢氏聽說大喜,說好極了,為你請先生花多少錢都不要緊的。


    李丹心裏暗自歎氣,因為他隱約記得曆史上戈陽曾經陷落於叛軍之手,但他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


    於是提筆給留在戈陽的孫社(鐵玲瓏)、廣信城的盛懷恩各寫了封信,告訴他們自己延請婁諒的事,同時讓他們給予必要的關照。


    他在給孫社的信中囑咐他派幾名得力、機敏的兄弟去接婁先生。


    告訴他戈陽周圍叛賊遊弋逡巡者不少,如安全不可估量不必強求先生立即出發,或坐觀情勢,或改道直接奔萬年找孫遜接洽亦可。


    另一個好消息是接替的饒州民夫已經離開萬年上路,孫社報告說估計接到信的前後,這些民夫就可以抵達戈陽,他們的使命即可以結束了。


    這個消息讓李丹琢磨了一陣子。雖然他希望孫社帶人趕緊回餘幹來,如果有這千數百人的隊伍,哪怕隻留下一半對自己都會是個很大的助力。


    但是從戰略上想,這批人直接去鷹潭對拔除仁安之敵後的布局幫助更大。


    根據孫社和蘇偏頭的報告,茶山社社員在隊伍裏的人數已經超過兩成,這樣一支比較團結的隊伍,戰力上應該不比自己帶回來的這些人弱。


    李丹最後在信中告訴孫社,除少量隊伍保護民夫返回外,主力宜隱蔽進入鷹潭附近建立營寨,待機而動。


    這次三塘大捷,不僅僅殲滅了來犯的兩千湖匪,而且殺掉了在湖西作惡多年的陳氏父子,令參戰的水軍、區隊、團練、巡檢分司甚至民兵鄉勇都士氣大振。


    更重要的,剪斷了西翼的魔爪,李丹可以全身心對付東部的蓼花子等人,避免了兩線作戰。.


    他現在正讓趙敬子將部分參戰部隊調回,在金溪湖和這邊形成默契的情況下,大白雁應該會立即返回湖西並掃蕩殘餘的親石腦寨勢力,所以沒必要在西邊留太多守軍。


    楊乙、周芹、楊大意各部都在回撤,劉祈


    的區隊在神埠、瑞洪鄉勇支持下,準備調到塘西駐紮,配合巡檢分司徹底阻斷湖東到湖西的陸上聯絡通道。


    這次參戰各部都小小地發了筆財。周芹繳獲了二十七條船!


    各部甲械、武器都有更換,除去斬、俘的繳獲,每名參戰人員最低領到一錢銀子,直接麵對敵軍的各部每人又加一錢五分,所以士氣不低。


    尤其經過見血之後的區隊,雖然楊乙隻說打個平手,不好意思的劉祈卻不敢當真,到底請哨長以上到他家的別院大吃了一頓,從此對團練不再有輕慢之心。


    抓來的近千俘虜少量被甄別並殺掉了,其餘都送到古埠去砍樹、鋸木頭、挖煤。


    雖然李丹和範縣令達成默契暫時沒有公布消息,但守城團練和鄉勇突然換發了新兵器,令很多人猜想。


    城裏都猜測是打了大勝仗,但跑去問團練們,他們卻一臉茫然地搖頭說不知道。


    誒,不管這些,反正肯定是這些夥計們在哪裏打贏啦,要不怎會一下子有了這麽多武器呢?


    實際上換發的武器並非全是這次繳獲的,有不少是餘家寨那邊李丹搞的「軍工基地」在唐凱主持下新造的一部分,尤其是容易打造的槍、矛這類,交付了四百餘支。


    唐凱還交來三百套藤盔、竹紮甲。雖然防禦力比鐵甲要弱,但有就比沒有強,起碼能讓從未上過戰場的新手膽氣壯些,受傷的程度也可以大大降低。


    人們最能肉眼可見的,是城牆上豎起的那些投石車,各麵城牆上都立起了十餘台,每天有操作手和鄉勇在那裏練習如何瞄準、調整角度、發射和複位。


    每台都有名團練老兵做本車的「指令長」,大聲地吆喝著指揮那些大家來來回回地重複每個動作。


    他們往往眼角餘光得意地瞟著城下甬道上圍觀的那些閑人們,大聲叫:


    「戰前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咱們都巡檢說了:砲手練得好,步兵才有膽。老子們就是這顆膽,都記住沒?」


    李丹悄悄找到春香樓的蘇大娘,布置她把姑娘們撒出去到各處練兵場、建設工地「看熱鬧」。


    蘇大娘說這算什麽閑差,你倒是給個正經活兒呀。李丹笑稱這就是正經差使。


    關鍵是,圍觀人群裏要是有一、兩個小娘子,那才要命,這些滿頭大汗的漢子們會更加精神抖擻,叫聲會更響,動作會更勤快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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