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很快收到了鄭敏的“倡議書”,草草看完,便讓苗小滿執筆,囑令極盡所能言辭婉轉,中心意思隻有一條,那便是拒絕交還王橫始的屍身。


    苗小滿從來是奉令行事,不多問隻言片語,碧奴自從正式涉入這些權術類事,倒習慣了將心中疑惑直抒,這時便問:“王郎將並未亡卒,王妃自然不能憑空變出一具屍身來,然而鄭參軍及茵娘子仍在雲州,王妃拒絕所請,怎能保全鄭參軍及茵娘子安危?”


    “碧奴看來,王知禮是否嗜殺者?”十一娘不答反問。


    “弑父殺侄此等行為既已做出,足見喪心病狂。”


    “你得記住了,喪心病狂與嗜殺尚有差異,如王知禮,雖然喪心病狂,卻還知道目的何在,他所圖為雲州軍權,與茵姐姐夫婦並無生死仇恨,這封書信出自鄭參軍之手,足以說明他已經有了辦法與王知禮周旋。”


    碧奴細細一想,倒也認可:“若論情理,茵娘子才與王妃有血緣親情,王知禮想達成目的,首選應為茵娘子才對。”


    “既是鄭參軍執筆,示顯他已告知王知禮,我並不會念及姐妹之情,既是如此,我不受要脅,王知禮才有耐心繼續聽鄭參軍出謀劃策。”十一娘一邊看著苗小滿筆下措辭,一邊解釋道:“要說來,王知禮這時已然主動在握,隻要能得朝廷敕準,我對他便不成威脅,他現在憂心難安,並不是因為我之態度,應是無法說服魯護等部將效忠,要讓魯護等人死心踏地,王橫始生死方為至關重要,而這一至關重要掌握在我手中,故而他才威脅利誘。”


    十一娘眼見苗小滿能夠體會她的用意,這才將目光移開,看向碧奴:“我雖拒絕了他,但措辭委婉,這便是向他暗示,我與他並非不能合作,不過他威脅不了我,我隻重利誘,我相信這封回書一到廣陽,王知禮固然氣急敗壞,鄭參軍卻必然能夠領會我之意圖,建議王知禮以利益相許,如此一來,書來信往,既能爭取時間不提,更加為我前往雲州與之談判奠定基礎。”


    沒有等到韋太後的指示,十一娘不能自作主張,她晉王府親衛不過數百,萬萬不能與雲州軍對抗,再者十一娘當然也會避免掀發內戰自相殘殺,就算太後敕令武威侯部配合十一娘行動,廣陽兵力也隻是作為威懾而已,十一娘必須進入雲州城,才能進一步展開圖謀剿殺王知禮。


    鄭敏書求有一句——“但望王妃姑念與拙荊姐妹親緣”,其實已是暗會十一娘,他已經告誡王知禮親緣不能成為威脅了,否則何需特意強調?


    縱然王妃作出這番解釋,碧奴也經過好一陣思索才厘清關竅,不由感慨:“真是險象環生,萬一疏漏也許就滿盤皆輸。”


    “殿下與我行事,原就有如峭崖危行不容失足,回想這些年來,又有哪回事故是真正勝券在握呢?”


    好在是太後的密信極快送達,耗廢數載,自重建雲州便已開始布局,如今王進穀終於死在親生兒子手下,太後哪容王知禮繼續在雲州稱王稱霸不服管束?當然會如十一娘所料,不僅下令她立即將王知禮鎮殺,同時敕令武威侯,務必配合晉王妃行動,隨時準備兵進雲州。


    又說鄭敏,他當然不會這麽快被解除困禁,數日後,見王知禮氣急敗壞衝了過來,將晉王妃回信拍在他麵前,他看後,心中暗暗鬆一口氣,這口氣卻化為歎息:“在下有言在先,長史總也不信,如何,到底是被在下言中吧,王妃怎會管我與拙荊死活。”


    他說這話,當然不是為了激怒王知禮,緊跟著又再安撫:“王郎將已卒,雖都督還有其餘子孫,均非嫡係,唯長史稱長,繼掌軍權無可厚非,晉王妃素有城府,怎不知大勢已定?雖不會顧念拙荊情麵,然長史若許以利益,晉王妃未必不肯相助。”


    “利益?鄭參軍以為,某該許下何等利益才能讓晉王妃心動呢?總不至於,答應晉王妃將雲州軍權交歸朝廷挾製,在下隨之奉令往長安自投羅網罷!”


    鄭敏更是搖頭長歎:“時至如今,難道長史竟還以為晉王妃乃朝廷忠臣,一心報效君國?”


    王知禮心頭“咯噔”一聲:“鄭參軍言下何意?”


    “太後以女子之身執政,晉王妃無論出身、才智,均不輸於太後,難道就當真甘心久居人下?聖上眼下雖然年弱不能親政,離成年之齡還有多遠?晉王妃為何遲遲未育子嗣,種種事由,難道長史就沒有深思過?”


    鄭敏這時也不怕詆毀十一娘,因為韋太後當然不會信任王知禮的舉告,他要說服王知禮利誘晉王妃,當然不能把晉王妃塑造成忠良之臣。


    “母憑子貴?!”王知禮果然一經點撥,立馬開竅。


    “否則憑晉王妃之才貌,如何甘願婚配晉王燁?長史原該以利誘為重,而不應施以威脅。”


    王知禮雖說有幾分相信,遲疑仍占甚大比重:“鄭參軍以為,相比蜀王,晉王妃勝算更大?”


    鄭敏幾乎沒有忍住嗤笑——如這般沉不住氣的人,竟然還存妄想能夠擁兵稱霸,甚至一統江山?


    不得不閉一閉眼穩定情緒,搖頭說道:“長史何必理論誰勝誰負,長史所思所慮,無非度過眼前阻礙而已。”


    王知禮立即醒悟自己實在太蠢了些,頷首道:“先生所言甚是,那麽先生認為,我為示誠意是否該往晉陽拜會呢?”


    突然間改變了對鄭敏的稱呼,王知禮一來是表達親近,二者也是想要試探鄭敏是否暗藏異心。


    鄭敏哪裏會中如此淺顯的陷井,著急道:“長史萬萬不能疏忽大意!晉陽城乃晉王妃一手掌控,長史若往,便是以身涉險,莫若邀約晉王妃來雲州洽談,晉王妃倘若辭絕,說明根本無意與長史結盟,若願擔此風險,這才證明誠意。”


    “晉王妃就膽敢以身涉險了?”


    “晉王妃與長史並無宿仇,長史若示交好之意,晉王妃何需顧慮?畢竟,長史若害晉王妃,朝廷必將追究,於長史而言,有害無益。”


    王知禮這才滿意:“如此,這封邀約書,還是由鄭先生執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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