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韓東之所以能夠謀入弘文館,到底還是走的元得誌這條途徑,但若論“功臣”,並非韓東自己,而是妻子柳七娘,多虧“賢內助”楚心積慮,終於贏得了幾分大姚姬的好感,讓兒子找元得誌的某個黨徒提了一提,韓東便得了個校書郎的基礎職位,雖說隻是區區從九品上,但已讓不少前進士羨慕。


    柳七娘到底是出身顯望,當然明白校書郎雖說是個良好的起步,卻也僅僅隻是個起步而已,韓東要想逐步提升,僅有大姚姬的“招呼”可遠遠不夠,然而七娘是女眷,縱然有那利欲之心,自幼受教閨範,當然行為不出色誘元得誌這等下流事,一邊仍然交好大姚姬,一邊提醒韓東多與元相府那些僚客交道,這些人在元得誌麵前時常提起韓東,方才有望贏獲元得誌信重。


    韓東自幼受聖賢教誨,其實極其不願依靠攀附高升,奈何拗不過七娘,被逼迫著,硬著頭皮與僚客來往,這樣在元相府上各類宴會,他便也有了出席陪坐的機遇。


    可如此一來,那些眼紅韓東謀得校書郎一職的同年,便生出許多譏論,諷鄙韓東堂堂大族子弟,竟靠阿諛奉承得職,有辱士人風骨,韓東又氣又愧,並不敢埋怨七娘,隻暗暗鬱懷,越發沉默寡言。


    元得誌極長時間並沒多麽留意韓東,不由讓七娘暗暗焦急,一回,她聽大姚姬說起,元得誌有個遠親族兄,投來京都以經商為業,積攢下豐厚家產,元得誌對這族兄很是看重,這位族兄晚年得子,對兒子視若珍寶,以後萬貫家財,當然也全由獨子繼承,此子歲已十六,到談婚論嫁之齡,族兄自是看不上商賈女兒,有意聯姻世族,元得誌正在為族侄斟酌婚事。


    七娘聽後眼中一亮。


    原來韓東自謀入弘文館,也有一族親從富陽來投,與韓東出了五服,論輩份,韓東要稱一聲叔父,韓叔父苦讀多年,一門心思要考取進士,奈何連連落榜,年近不惑,仍然未得功名,又不死心,聽說韓東在長安立穩腳跟,便帶著妻兒來投,指望借族侄人脈,努力考中進士。


    韓叔父有個女兒,及笄之齡,尚未定親,豈不符合元族兄的條件?


    七娘生怕這個良機被他人搶占,先在大姚姬麵前許下話來,根本便沒想過先與韓東商量,回家便對韓叔父提了這門婚事,韓叔父雖說是白身,卻是大族門第,而元得誌雖說如今貴為國相,其家族仍然是寒門,更何況元族兄僅僅是個商賈,連官宦門第都稱不上,韓叔父如何情願讓女兒嫁給一個商賈子?


    七娘見韓叔父猶豫,冷笑著逼迫:“叔父仔細衡量,元相國如此看重這位族兄,可不僅僅因為同族同姓,此族兄掌管商事產業,分明便是為元相國提供資財,叔父若能結此姻親,亦算元相國自己人,還愁春試不能高中?”


    韓叔父為自身前程考慮,咬牙答應了這門婚事。


    富陽韓氏可不比得三流世族,是真正的名門大姓,族兄能得大姓之女為子媳,對於元氏一族也算榮光,元得誌當然喜出望外,這才真正關注韓東,有他提攜,韓東便大踏步從校書郎擢升為直學士。


    卻沒想到,元得誌那族侄性情暴躁,族嫂也是刁鑽惡毒,可憐韓小娘子一個大家閨秀,嫁入元家,上受婆母刁難,下受丈夫打罵,她原本就不中意這門婚事,卻拗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心裏怎不委屈?如此鬱鬱寡歡、百般煎熬,過門不到兩年,在產子後病故了。


    韓叔父還有一個兒子,歲才十三,因胞姐亡故,深恨族兄韓東夫婦二人逼促這門婚事,在姐姐喪禮上,氣不過當眾指責韓東,故而韓東更受士人同年惡鄙,又兼感傷族妹悲淒而亡,心中不由漸漸有了芥蒂。


    約又過了一載有餘,元得誌過壽,壽宴上酒喝得盡興,便將府中好些美姬侍婢賞予黨徒,韓東也在其中,稱自己求娶七娘時曾許諾言,此生不納姬妾,婉拒了元得誌的“美意”。事後七娘聽聞風聲,知道元得誌為此心懷不滿,連忙往大姚姬跟前道罪,硬是又把那姬婢討要回家,還狠狠指責丈夫一番,道韓東不知變通愚不可及。


    韓東首次與七娘爆發爭吵,二人從此嫌隙更深。


    又那姬妾,本家姓闞,原為良家子,因貧苦而賣身為婢,生得也不算頂頂貌美,故而並沒有被相府男主人糟蹋,還是處子身,她原本沒有過錯,韓東總不能將她遷怒驅逐,又因與七娘置氣,幹脆便將闞姬留在書房服侍,那闞姬楚楚可憐,性情又甚柔弱本份,雖是被送來為姬妾之事,卻從不煙視媚行引誘韓東。


    哪想韓東與七娘爭吵愈多,夫妻感情漸漸消磨殆盡,竟當真移情闞姬,這越發觸怒了七娘,卻奈何是自釀苦果,顧慮著元得誌,並不敢把闞姬發落,韓東常將苦惱訴予闞姬,闞姬本就沒有多大見地,感念韓東善待之情,一心為開慰夫主煩惱,建議韓東既受譏鄙之擾,莫若請令去地方曆練,豈不便能遠離京都是非?


    韓東也確實想憑自己能力創奠政績,如此才能洗脫攀附之鄙,就算仕途會生坎坷,總不至於讓家門蒙羞,這回他下定決心,並不與七娘商量。


    待任命下發,七娘方知韓東竟謀外任,自是怒其不爭,夫妻兩本已形同陌路,七娘便拒絕隨韓東赴任,由他帶著闞氏前往臨漳,七娘則留在京都照管一雙子女。


    九娘書告十一娘這些事,倒也不是要托十一娘勸說韓東回京,隻是為七娘擔心發愁,這些事除了十一娘,她也沒法同旁人談論,筆下歎息道:“阿耶也聽聞七姐夫妻失和,為此還與姐夫懇談一回,姐夫倒也不是厭惡了七姐,可的確不甘落攀附之名,終生被人奚落嘲笑,奈何無論阿耶阿娘如何勸解,七姐堅持不肯隨往臨漳,如今連我也不知七姐如此固執究竟是為什麽,十一妹,大母言道萬事有定數,福禍皆因果,可七姐乃我手足,我明知七姐將來必會受苦,怎能不管不問,然而許多事,卻也怨不得七姐夫,七姐如今也不聽我勸說,我亦無計可施,訴之於你,隻為略紓煩悶,十一妹如今有孕在身,萬萬不可為此事憂愁,否則便為我之罪過了。”


    十一娘看完九娘這封長長的家書,亦對九娘的無奈感同身受,她也不知七娘如此固執究竟圖謀什麽,韓東原本對她言聽計從,如今卻形同陌路,就算七娘留在京都為韓東繼續攀附權貴,韓東本人都不領情,七娘竭盡圖謀到頭來也隻是一場空,枉為他人笑談罷了。


    然而十一娘很快就沒有心思關注七娘這樁事件了,因為就在九娘家書之後,她很快又得賀湛密書,知報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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