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發怒,驚得南喬等等均摒息膝跪,眾人臉上都顯示出心虛的神色,再無一人膽敢狡辯,就連氣焰囂張的沈才人,也不由自主跪於座下,隻將麵頰漲得通紅,卻是再也不敢挑釁。


    “沈才人,你道馮侍郎會因陸才人稟對實言,反指斥她不顧大局、不聽教誨?本宮倒想問你,馮侍郎所稱大局究竟為何,難道馮侍郎還曾教誨你等,入宮之後,理當跋扈橫行,聚眾鬥狠,甚至串供瞞上?”


    一番話問得沈氏啞口無言,但她一貫心高氣傲,閨閣之時,又聽父親沈務汖常常詆毀後族,堅信馮公之計必能得逞,仿佛皇後已經成為一堵危牆,隻待她們齊心協力推倒,沈氏從未將皇後放在眼裏,再兼入宮以來,眾多才人還沒有領受過來自皇後的下馬威,沈氏對皇後更無敬畏之心,還加上她上躥下跳一番折騰,未能爭獲帝寵,對皇後就越發妒恨。


    雖說剛經出其不意的厲喝,被嚇了老大一跳,此時又理屈詞窮無話可說,但心底直往上冒的憤恨迅速淹沒了畏懼,竟還能梗著脖子爭辯:“妾身因一時情急,方才口不擇言,殿下卻不能因妾身失言,汙陷馮侍郎,馮侍郎與家父有故誼,故而叮囑妾身,望入宮之後,與陸氏友愛互助,沒想到陸氏為了奉承皇後,竟背叛妾身,妾身心生不憤,才用那話指責。”


    “看來你依然不知過錯。”十一娘差點沒忍住暴笑,她實在佩服沈務汖,難道不知自家女兒頭腦如此蠢笨,竟敢把這樣一個不知深淺厲害的女兒送入深宮,難道就不怕遺禍滿門?不過有鑒於沈務汖的一貫行事,大約當爹的腦袋也靈光不到哪裏去,這或許也正應一句俗語——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後立即決定給予沈氏嚴懲,但並不是出於惡意,她雖厭煩沈氏,但仍存不忍之心,沈氏固然囂張狂妄,還不算罪大惡極,僅隻是無知強橫,夭亡深宮的下場也太過慘烈,十一娘尚願給以警告,說不定沈氏還有機會懸崖勒馬。


    故而她先不搭理沈氏,也沒有再質問下去,隻和緩了語氣,詢問靈藥:“張才人,本宮明白,你今日受了委屈,可你也並非沒有過錯,你與諸位,雖都居才人之階,然你畢竟年長,且為潛邸舊人,對待後輩,原該以身作則更多謙讓,縱使被冒犯,也不該起口舌之爭,上報本宮,本宮自當予以責訓。我等後妃,職責所在乃為侍佐陛下,原應和睦共處齊心協力,故本宮希望張才人,雖受屈辱,亦能大度寬容,莫再因此一樁紛爭,對沈才人等等懷恨不忘。”


    靈藥辯明了冤屈,已經如釋重負,她也大約明白這回是被太後算計,卻以為太後僅僅是為打擊報複於她而已,聽皇後口吻,顯然是把她抬到比眾多才人更加尊貴的地位,這也足以讓她揚眉吐氣爭得體麵,心中再無不平,連忙應諾:“妾身聽從殿下教誨,必當牢記於心,今後再不敢犯。”


    十一娘又再看向南喬,但她並無意質問是否知罪,直斷道:“爾等雖非始作俑者,但因私交,竟然杜撰串供,陷害張才人,觸犯宮規,然本宮念你等為初犯,張才人又心懷寬容,不再追究爾等欺犯毀謗之過,本宮也姑且施以寬免,僅罰處禁足十日,各自謄抄宮規百遍,不過爾等謹記,若有再犯,必當重懲。”


    唯獨對於“始作俑者”,皇後恢複疾言厲色:“沈氏,早前當著本宮麵前,你尚口口聲聲責辱張才人出身婢侍、不分尊卑,可見你雖出身世族,卻全然不知禮法。張才人乃奉太後之令,潛邸之時,便侍奉聖上,論資曆年齡,當得你等尊重,然,你非但挑釁詆辱,更甚中傷汙篾,待被拆穿,尚且不知悔改,沈氏,在你眼中,又豈有尊卑之別?”


    緊跟著便道處治:“本宮為立綱紀,以儆效尤,罰沈氏,一月勞役,交掖庭監辦,並降為寶林,若勞役期內,沈氏你尚且不服教管,貶為奴婢,決不寬饒。”


    說這沈氏,一如十一娘料斷,其實根本不曾受到太後指使,她人緣不佳,在新進這幫才人之中,頗受冷遇疏遠,她雖說狂妄,卻實敏感,並非毫無察覺,故而更加耿耿於懷,期望著能早日爭獲聖寵,得以揚眉吐氣。


    忽有那幾個太後黨徒,樂意與她親近,並頗有奉承之態,沈氏其實大是欣喜,根本不疑這些人另有居心,於是聽信挑唆,當真以為靈藥仗著曾經侍禦,背後譏鄙她搔首弄姿卻一無所獲。


    而靈藥居苑,原便鄰近暢遊苑,所以隻要南喬等等有意促成兩人冤家路窄,自然沒有任何難處。


    沈氏對靈藥早懷怨恨,不再需要更多挑唆,當狹路相逢,立即鬥誌昂揚。


    靈藥受辱被傷,一時氣憤不已,上報江懷處斷,南喬反誣靈藥動手在先,沈氏大是感激眾人對她的拔刀相助,哪裏還需串供,自然而然便統一口徑。


    她沒有想到的是皇後竟然在眾口一辭的情況下,傳召陸嘉程,她更加沒有想到,陸嘉程竟然胳膊肘子往外拐。


    這下子遭受到皇後的重懲,沈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利用,雖一月服役期內,因為貶為奴婢的警告,不敢再有任何挑釁,私下卻將兩人恨得咬牙,一個當然是皇後,一個正是“背信棄義”的陸嘉程。


    忍無可忍之餘,仍免不得與“同黨”報怨,怒斥陸嘉程自私懦弱,有負馮侍郎寄望。


    這位同黨江才人,正是馮蓮雙的閨中好友,也是柳小弟的未婚妻崔慕阮的舅家表姐,她原本就更親近嘉程,甚是鄙夷沈氏狂妄無知,但江氏一貫兩麵三刀,從不當麵得罪他人,故而對沈氏極盡安慰,轉身便將沈氏的指責告知了嘉程。


    江才人倒也並不認同嘉程的行為:“諸如蕭氏等等,顯然是因太後指使,目的無非是為打壓張氏,阿嘉莫非不知,那張氏原為太後黨徒,可後來投誠了皇後,於太後而言,乃叛徒無異,太後收拾她是理所當然,阿嘉又何苦為了張氏,開罪太後,更是讓阿沈懷恨?”


    “我並不願牽扯進這些是非。”嘉程說道:“阿江,我也知道令尊與我舅父相交甚深,相信阿江入宮之前,也曾領受令尊教誨,視皇後為奸邪,認為我們與皇後,理當勢不兩立,或許令尊還曾告訴阿江,助我將皇後取而代之。”


    江才人立時繃緊脊梁四處張望,好半歇才壓低聲嗓說道:“阿嘉既心裏明白,何故不順勢而為,借助太後之力?”


    “你我從前雖聞皇後諸多事跡,但從無交集,我並不知眾多傳言,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但我相信,聖上英明神武,與皇後成婚十年,尚且恩愛不疑,說明皇後決非奸詐惡毒之輩,值得聖上敬愛。我能將皇後取而代之?”嘉程搖頭:“若你我與皇後換身處境,敢問是否能夠相助聖上撥亂反正,治理太原人心向服,抵禦逆賊蠻夷攻犯?我入宮之前,早已洞明,皇後之位無人能夠取代,無非是因為心中那點癡念,不甘與心中仰慕失之交臂,舍我所有,博求一絲機會罷了。”


    她看定江氏,微微一笑:“這層心思,我甚至未與蓮雙明說,今日與阿江道明,並非因為我與阿江更親近,我知道你,與我期望並不一樣。”


    江氏就算城府極深,到底不夠老辣,聞言不由赧然:“我也是身不由己罷了。”


    嘉程也不拆穿,繼續道:“我之所以告知心事,因為你我,無論起初目的因為什麽,如今都處於相同境遇,在深宮之中,看似花團錦簇榮華可期,我相信阿江也知道在此之下,更多是陰謀算計步步荊棘。無論為了家族,還是為了自保,你我均當謹記,不要與太後為伍,行為有損帝後之事,我並非不助阿沈,但我不能因為她,違心說謊,我也不怕阿江告訴舅父,我今後不會聽從他任何指使。”


    江氏怔怔目送嘉程頭也不回離開,唇角漸漸掛起一抹冷意。


    難怪從前便有感覺,阿嘉當真值得我親近結交,似乎正應那句近朱者赤?我們,原來果然都是小心謹慎又心懷大誌之人,就算對同盟,都不肯坦誠布公。


    不想將皇後取而代之?這話說出來誰會相信!


    無非是想利用我,把這話傳揚開來,讓皇後相信,阿嘉對她無害罷了。


    原來阿嘉也心知肚明,被太後提攜是禍非福的道理。


    江氏也轉身而去,越發堅定了自己的主張,前期定要無為,坐壁上觀後宮之中的龍爭虎鬥,皇後雖說強悍,太後曾經臨朝聽製,又豈是弱者?待她們兩敗俱傷,何愁不能恃機而動?


    我江家,必定不會一直被馮、陸兩家力壓,而陸嘉程,她雖更有勝算,但也太過小看我,自傲之人,就會遺留更多破綻,我的對手不是皇後,也不是太後。


    隻有陸嘉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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