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府,望淩縣。


    陰冷的寒風在縣衙上空卷動,似有風雨將至。


    縣衙門口斷裂的匾被許多百姓踩踏在腳下,沒有人在乎,也沒有人畏懼。


    公堂之上,知府大人正安靜地坐在那裏,連前些時日,名字多次出現在許多茶館小巷的名字,蜀山四俠之首,朝廷通議大夫蘇幕真人也在公堂上。


    當時有人想要撿起那塊碎裂的匾,知府大人不許,並告訴他們可以任意踐踏,可以將對望淩縣的不滿暫且發泄在這塊匾上。


    有許多村民衣衫單薄。


    冬日裏的寒風席卷而至,便是足以深入骨髓的痛。


    即便如此。


    門庭若市的縣衙內外,已經快要放不下腳的百姓,卻無一人離開。


    原本慶幸於知府大人的到來,縣衙裏麵的那群官員終於要遭遇懲罰的時候,他們的議論猶如沸騰的水。


    直到。


    鮑安良的母親突然撲到自己兒子的身上阻止行刑,並嘶吼著道:“吳爺。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你們吳家就要絕後了。”


    瞬間。


    從公堂上到公堂外。


    如死一般的寂靜。


    溫道言注視著吳縣丞,微微皺眉。


    坐在另一個方向的蘇幕輕笑了一聲,不過外麵的百姓無法聽見。


    玄壽恍然大悟,原來宕西村村民所不知道鮑家和縣衙中的關係,是這樣的關係。


    站在蘇幕後方的五盲眉頭微微攏起。


    他不明白為什麽那個女人一句話,突然之間就改變了整個公堂上的氣氛,甚至於每一個人臉上出現的表情,都讓他覺得很是複雜。


    就像蘇幕在笑,坐在蘇幕下手方的縣尉看起來卻很是憤怒。


    另一邊坐在溫道言下手方的主簿臉色也漲得通紅,好想聽見了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情,目光狠厲的盯著鮑母。


    在蜀山的時候。


    他跟著許未央看過了好些書,了解了這個距離自己曾經所在的時代有著數萬年遙遠的時代,知道了很多東西。


    比如律法的完善,朝廷更為強大的權威,修士之間也建立起的某些秩序,以及凡間凡人之間的一些交易的方式已經遠遠超過他所在的那個時代。


    所以他理解為什麽溫道言說,要將於曼雲帶來縣衙之中,要將縣衙中的官員以律法審判。


    但女人的這句話,他著實不明白。


    不懂就問。


    這好像是五盲的優良品行。


    “你們都在想什麽,他這句話有什麽特殊的意思嗎?”五盲很認真的向蘇幕問。


    他請教的時候,一向都是極認真的。


    寂靜,也被五盲所打破。


    外麵的人群中頓時發出歡快的笑聲。、


    當然也有不少的唏噓聲。


    公堂上一名差吏,手中握著的殺威棒突然墜到地上。


    慌忙認錯,但他的臉上卻帶著笑意。


    “賤貨!”坐在溫道言下手方的主簿,終究是忍不住的拂袖起身,盯著鮑母罵道。


    玄壽隻顧著上麵的吳縣丞,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位主簿臉上的複雜。


    當即大驚。


    原來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


    而主簿再說出這句話後,便後悔了。


    剛知道自己有兒子的吳縣丞驚愕看向主簿,兩人大眼瞪小眼,顯然在此之前都不知道這些事。


    坐在蘇幕下手方的縣尉,這時候臉上的憤怒反而是消退了下去。


    隻以手掩麵,低下頭來。


    儼然是不想見人,也不希望有人在這時候看見他。


    但大家都已經看見了他憤怒之後的沮喪和無奈。


    當此之時。


    和吳縣丞對視的主簿扭過頭來,盯著趴在鮑安良身上的婦人道:“牛翠芬,你好有手段啊。”


    這一句話,可以說他們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和鮑撇清關係。


    不過也不得不承認,牛翠芬的名字聽起來雖然很是一般,但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都有一種成熟後絕大部分男子都無法抵禦的韻味。


    頓時。


    公堂內外響起了快活的笑聲,接下來的看戲的百姓人群之中,便是諸般心領神會後的嘲弄之聲。


    那主簿扭頭便想要離開縣衙。


    “站住!”溫道言神色如故,或者說,從始至終他的情緒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主簿腳下頓時仿佛被寒霜凍住了腳般,再不敢邁出一步。


    “案子未結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公堂半步!”溫道言身邊的手下肅然道。


    包括縣丞主簿縣尉在其中的望淩縣官吏,麵如死灰。


    “吳縣丞,接著審你的案子,”蘇幕端起了旁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非修士難以看見,始終站在蘇幕後便的於曼雲,聽見這話後,有些紊亂暴動的氣息,終於平靜下來。


    她剛才真的有些擔心。


    在牛翠芬自爆,要拖著想要退後的主簿縣尉和自己一起去抵抗溫道言的時候,溫道言會有所後退。


    如果是這樣。


    那怕知道自己不是蘇幕的對手,她也要用最後的力量將公堂上的所有人悉數殺死。


    而吳縣丞聽見蘇幕淡若清風的語氣,不似命令卻更似命令。


    他顫顫巍巍的去拿公案上的驚堂木。


    不料。


    別護在牛翠芬懷中的鮑安良,在明白過來自己的爹不是早死那個後,而是望淩縣縣令後,竟然是直接呼喊道:“爹,你不會要殺我吧。”


    這是試圖喚起父愛啊。


    對此,溫道言卻什麽也沒有說。


    隻是吳縣丞剛握住驚堂木的手,鬆開了。


    他猛地向溫道言跪下,磕頭道:“大人,下官...下官做不到...”


    他年過不惑,家中明明妻妾成群,卻一個兒子都沒有。


    如今好容易知曉自己有骨肉在外,實在無法提起那驚堂木問罪自己的兒子。


    溫道言漠然起身,輕輕撣去袖上塵埃,道:“你可治罪?”


    吳縣丞俯首不起,哽咽著道:“下...下官知罪!”


    溫道言走至公案前,俯瞰著縣尉主簿二人,道:“爾等可知罪!”


    這一次。


    包括手握殺威棒的衙役,也都跪了下來。


    “都知罪了是吧,既然如此,”


    溫道言的目光凝視在吳縣丞身上,道:“吳縣丞,從你開始,自述為官其間所犯之罪,開始吧。”


    “是,”吳縣丞仿佛已經知道自己回天乏術,很是老實。


    然而。


    就在吳縣丞站起身來時。


    衙門上空。


    陡然之間一道血光蕩漾開來。


    而後。


    數道黑色身影自那金光之中飛躍而下,手持刀兵。


    須臾見將外間平民百姓,悉數圍了起來。


    本來應該述說自己罪過的吳縣丞,忽然大笑,笑聲很是狂妄,“蘇幕溫道言,我的條件很簡單,放我和我兒離去,否則,這些凡人的命,立死當場。”


    “魔宗,”蘇幕一眼便從出現的諸多黑衣人身上流散出來的氣息中,判斷出了對方身份。


    “你果然早已與魔宗勾結,”看著這一幕,溫道言也沒有一絲慌亂。


    倒是牛翠芬率先慌了,“吳爺,我呢,我呢?”


    吳縣丞一腳將牛翠芬踹開,道:“你這浪蕩賤女,背著我幹了那麽多齷齪事,還想要我救你,滾!”


    鮑安良完全沒有要去扶起他娘的意思,甚至還跑到了吳縣丞的身後,“爹,其實我早就將您當做我爹了。”


    牛翠芬重重摔在地上。


    看著自己不惜出賣身體保護的兒子,竟...竟到頭來是這樣的結果。


    主簿和縣尉兩人心態自然也沒那麽好,指著吳縣丞便開始罵,並說出了他的種種罪行。


    而外麵的百姓,已經驚恐不已,紛紛求著溫道言和蘇幕救他們。


    “大師兄,”溫道言向蘇幕看來。


    蘇幕走向公案。


    吳縣丞極為警惕,那些魔宗黑衣人,也凝聚起力量,有的甚至已經割開了某些百姓的咽喉,以示蘇幕不要亂動。


    蘇幕淡定地抓起公案上的令箭,隨手扔了出去。


    他的動作很慢。


    但令箭飛出去的速度卻快到那些魔宗教徒也不可思議的地步。


    令箭化作劍光。


    隻在半息都不到的時間裏。


    數名勝券在握的魔宗教徒,死於當場,神魂不存。


    “現在,可以當著全縣百姓之麵,述說自己的罪行了麽?”


    滴答滴答!


    忽有騷臭味在公堂上彌漫開來。


    原來是那鮑安良,竟被嚇得小便失禁。


    下一刻。


    吳縣丞癱軟跌到那淌出的尿液當中。


    牛翠芬指著吳縣丞和自己的兒子,哈哈大笑,像是瘋了一般。


    在蘇幕身後的於曼雲,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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