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守魚的莫名自信,司徒零沒有說出直接反駁的話。畢竟現在亟需的是證據與線索,不管它們究竟是從何而來,司徒零也的確是這種隻求目的的家夥。


    “我調查取證需要大概六小時,如果在此之前你還算不出什麽,我會直接把你移交到警察署去嚴刑審訊!”


    司徒零說罷便不理會眾人,屍體被分列陳放在三太公的屋內,院子裏不再留人變得冷冷清清。


    這次司徒零帶來的警衛隊,有三位都是專業的法醫。他們把柴房收拾出來當做驗屍間,一切在緊鑼密鼓的節奏中穩步推進。


    另一邊,張守魚則和幺小姐一起行動。


    他找來了幾個空碗,把四具屍體挨個手腕放了血。


    不多時,四碗血在桌上碼成一排。


    張守魚拿起第一隻碗,在幺小姐驚恐的注視下,竟咕咚咕咚地將死人血灌進嘴巴!


    “你這道士,竟然喝血?”


    “不是喝,是嚐。”


    張守魚鼓著腮幫子咕嘟好幾下,隨即把血液吐回碗中回了一嘴。


    “剛剛司徒副官也說過,這些死者體內應該有未知毒素,我當然不會傻到自尋死路,不過這味道跟以前一樣,苦中帶甜嘿嘿。”


    張守魚衝著幺小姐發笑,明明是人畜無害的笑容,在滿嘴沾血的牙齒映襯下顯得稍許詭異。


    “你以前喝過血?”


    幺小姐聽出張守魚話裏有話。


    “經常喝。”


    提及此處,張守魚的表情稍稍凝重些許,語調也微微哽噎。


    按說起來,他俗家家境本是殷實,可惜幼年時期家道中落,還沒等成為紈絝坐享其成,關中便鬧了饑荒。


    一群喊著“太平盛世”的家夥進了京,一群打著“義和”旗號的流寇緊隨其後。人們都說紫禁城裏出了大事兒,而他爹也被拉到菜市口剁了腦袋瓜子。


    自那之後,他便跟著逃荒隊伍一路北上,路途中瞧見好多人被剪了辮子,在撫順一帶又和娘親走散,還好一位老道士給了他倆饃頭。


    老道士自然便是張鎮山,他說張守魚骨骼清奇,天生反骨,是得天獨厚的大清靜相,於是便將他帶在身邊收為了徒兒。


    “我曾經跟著師父一路逃荒北上,那時候根本沒有吃的,到處都在鬧饑荒,遍地都是死人。偶爾從死人堆裏翻出些糙饃饃,都被大雪凍結實了,俺們實在是餓得受不了,就把剛死不久的家夥放了血,把饃饃擱熱肚子裏暖軟和些,再蘸著血吃下去......”


    說起這些慘不忍睹的經曆,張守魚的表情木然毫無波瀾,畢竟是苦過來的野孩子,根本也沒那麽多矯情可言。


    幺小姐是土匪出身,自幼都是跟著大人去洗劫窮人,也根本沒體會過這種掙紮求存的生活,一時間除了驚愕也不知該說什麽。


    張守魚笑笑渾然不在意,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水瓢漱口,隨後舉起第二碗血液灌進嘴巴。


    吐掉,漱口,第三碗。


    吐掉,漱口,第四碗。


    接連品嚐過四碗血液,張守魚臉上的篤定神色又重了幾分。


    “怎麽樣?”


    幺小姐立刻上前發問,張守魚卻一頭栽倒在角落的炕頭上,打著哈欠伸起懶腰。


    “你要睡覺?”


    “不然呢?俺當下能做的都做完了,接下來要聽聽司徒副官那邊的線索哩。”


    幺小姐聞言也不追問,話鋒一轉指了指張守魚的胸膛。


    “你脖子上帶的掛墜,從哪裏得來的?”


    睡眼惺忪的張守魚,聽聞此話立刻警醒幾分,順手將胸前露出的物件兒往道袍裏又藏了藏。


    “幺施主,俺也很好奇你的掛墜,是從哪裏得來的?當初在西北側山麓,那具行屍之所以突然暴起,俺猜應該和你胸前的掛墜有關吧?”


    張守魚謹慎地反問了一嘴,幺小姐也絲毫沒有鬆口,她盯著張守魚看了許久,互相對對方還有些不信任,到最後也沒進一步敞開深聊。


    六小時後,四具屍體都被搬到柴房。


    閑雜人等全都離開,柴房裏隻剩下山上相會的青年三人組。


    “說說吧,你都算出什麽來了?”


    司徒零的眼角血絲密布,很明顯昨夜根本沒休息,黑亮的三七斜分頭顯得更添油光。


    張守魚也不囉嗦,指了指其中兩具屍體。


    “這兩具屍體一男一女,乃是排在山道最尾端的兩位。如若俺判斷的不錯,他們應該是一對親父女!”


    幺小姐見過張守魚嚐血,一時間還算是表情淡定,但司徒零卻被這話驚著了。


    “你......如何判斷的,你偷看了我的數據?”


    言罷,司徒零拿出幾張報告,上麵是四具屍體的詳細血樣數據,其中這兩具屍體的確配型高度吻合。


    “您別誤會,小道俺這是天賦異稟,俺有啖涎辯血的能力!”


    “啖涎辯血?”


    司徒零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新詞兒。


    “不錯,早些時候俺和幺施主說起過,俺小的時候逃荒路上經常吃人血幹糧,吃得久了便能嚐出血的味道,人血味兒都不一樣,但至親之間的血稍稍能嚐出些雷同!”


    司徒零聞言沉默些許,隨後從身邊的桌子上又翻出幾張紙。


    能看出他的確做了很多工作,現在桌子上密密麻麻摞著一大堆資料,但司徒零根本沒有全盤拿出與二人分享的意思。


    “我昨夜又命人將山上的死者全部取樣,目前算上這四具屍體一共四十九具,其中有近半數都有直係血緣關係,但剩下半數屍體卻毫無關聯,這又代表什麽?”


    司徒零愁眉不展。


    “死者都是哪裏的人,可曾有眉目?”


    幺小姐適時插了一嘴。


    “分布極其零散,周邊十裏八村到處都有,沒有任何規律可循。除了章禾少爺與麅子幫主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其餘全部都是平民百姓,我懷疑凶手隨機殺人,就為了湊夠祭祀儀式的人數。”


    司徒零倒是給幺小姐麵子,但張守魚聽聞此話卻搖了搖頭。


    “司徒施主,凶手絕對不是隨機殺人,俺說過這都是能算出來的,一切都是有計劃的謀殺!”


    張守魚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令司徒零的眼神更深邃幾分。


    “小道長,既然你如此信口開河,那就好好跟我說說你算出什麽了,不然我的槍走了火可不好看!”


    麵對司徒零的冷言冷語,張守魚依舊淡定如常,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厚重資料。


    “司徒施主,在俺說出論斷前,可否問一下這些死者的大概死亡時間?你既然派人調查了十裏八村的失蹤人口,這些數據應該不難拿到吧?”


    司徒零很明顯能感受到,張守魚在故意套他的信息。不過章將軍在這一帶隻手遮天,想探查出這些消息的確輕而易舉。


    “我可以給你提供資料,但你若看了資料說不出有價值的推斷,我會直接殺了你!”


    言罷,司徒零又整理出一疊資料遞給張守魚。


    “時間比較緊促,目前能查到的都在這裏了。”


    張守魚笑著接過,看了半晌又憨憨一笑,把資料遞還給了司徒零。


    “果然不出俺所料!”


    “什麽意思。”


    “殺人規律......嘖嘖嘖,真的是許久不曾見到這種殺人方法了啊......”


    “小道長,別故弄玄虛,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好的司徒施主,凶手的殺人規律,是重喪!”


    “重喪?”


    司徒零對此話完全不理解,一旁的幺小姐倒並不陌生,當即幫著解釋了一句。


    “這是東北的一種民間說法,有些家裏出現亡者時,死者的近親屬也會跟著去世,謂之重喪。一般像未過門的女婿這種不算在親屬內,不會受到重喪侵擾。往往有重喪的宅子或家室皆為大凶,需要請跳大神的神婆來趨吉避凶。”


    “又是迷信的連篇鬼話。”


    司徒零聽完後哂笑了一嘴,下一秒就被張守魚懟回去了。


    “司徒施主,斷案子必須因地製宜,此地乃是東北,就必須把東北的習俗與規矩考量在內。就好比眼前這個凶案,凶手就是利用重喪數術來殺人,這是事實你不能否認!俺若是不幫你算出來,你也絕對找不到凶手的行凶脈絡!”


    “這東西還能算?”


    司徒零總算是安分了些。


    “當然可以,《天師通書》裏有載,正七連庚甲,二八乙辛當,五十一丁癸,四十丙壬妨。三六九十二,戊己是重喪。凶手借此為惡,俺可以倒推!”


    張守魚說到了自己擅長的東西,興致勃勃鬥誌昂揚。


    “說實話,對於重喪的種種破煞之術的確乃是迷信,但既然凶手遵循了此般邏輯,就給了俺們可乘之機。俺剛剛啖涎辯血探出的那對父女絕對不是巧合,這四十九具屍體有半數都是直係血緣關係,皆符合重喪。”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一半死者也都是兩三成組的近親屬關係?”


    幺小姐順著思路問了一嘴,未等張守魚開口,司徒零率先點了下腦袋。


    “根據我的報告顯示的確如此,死者所在家戶都至少死了兩位,隻有一戶死了三位,剛好湊足四十九眾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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