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花瓣被氣流吹出數十丈,轉眼間又紛紛飛回,繞著天台旋轉舞動。畫麵雖美,每一片花瓣卻都蘊涵著莫大的殺機。馬佑年雙手虛劃,一圈波紋憑空蕩漾而開,往外迅速擴大,正是曾在飛皇山使用過的那一手擬水之術。


    隻是此刻他在準王的狀態下使用,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波紋蕩處,花瓣卷入其中,終於為之撕裂開來。片片碎花又化作齏粉,隨波紋起伏卷旋,漸漸雜糅在一起,猶如牛奶溶於水,就連波紋都變得白蒙蒙的了。


    隨著越來越多的碎花瓣融合進來,波紋的外擴之勢逐漸地減慢,所雜糅的白色也越來越濃,直至變得如漿糊一樣極度黏稠。無論馬佑年如何發力,波紋再也無法推動半寸。


    馬佑年有些慌了,連續出掌擊打,那些白色的碎花黏液微微往外一陷,隨即如同橡膠一樣,猛地將他的掌力反彈回來。這一下相當於自己打自己,更令得他躲避不迭,狼狽不堪。


    馬佑年終於意識到,這不是自己能戰勝的對手。


    他行走江湖多年,經曆的大小戰鬥無數,見機極快,深諳進退之道,一旦感覺敵不過對手,即刻便打起了退堂鼓。當下念動心訣,移形換影之術應念而動,唰的一下,頓時消失在原地。


    然而下一刻,他並沒有如想象中突破花海形成的牢籠,而是騰地一聲,又在原地出現。臉上,手上,腳上甚至還插著十幾片花瓣,傷痕累累,血濺於地。


    滄海靜靜躺在地上,反而什麽事也沒有。但見他如此強悍的修為,竟為幾片普普通通的花瓣所傷,也不禁心頭悚然,尋思道:“莫非是四王之中的誰到了嗎?”


    馬佑年開始覺得恐懼。


    被花瓣殺傷並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自始至終,自己竟連對方的人影都沒見到。


    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天台上,就像甕中的鱉一樣,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馬佑年絕望之際,眼睛的餘光掃到滄海,猛地醒悟:“對啊,我怎麽忘了還有這小子,這可是現成的人質啊。姑且不論有沒有用,至少臨死之前,我還可以殺了他陪我一起上路。”


    當即一步縱向滄海,伸手就要把他抓起。身形剛剛離地,突然覺得腳踝一緊,竟爾躍不起來。低頭看去,隻見自己的雙腳已被一堆花瓣纏住,黏得牢牢的,不由大駭,運勁欲待掙紮,卻哪裏掙紮得開?


    馬佑年拚命擊打,雙腳卻如跟鋼鐵澆築在了一起,隻徒做無用之功。無數花瓣就像是飛蛾撲火,紛紛擾擾,繞著他飛速旋轉,黏得全身上下到處皆是。到最後就連手都抬不起來了,整個人如同石化一般,再也無力反抗,隻能透過臉上僅露的一點窟窿叫道:“閣下到底是何方高人,至少讓我知道死在誰的手裏!”


    夜空中一個聲音冷冷地道:“你配麽?”


    忽地白光一閃,噗的輕響,鮮紅的血液伴著雪白的花瓣四散灑落,馬佑年的頭顱咕嚕嚕地飛起。


    同時在漫天紛飛的花瓣中,一條人影從天台之外飄然而起。但見綾羅流逸,一襲紅衣勝血,半綰著的青絲在風中颯颯飄揚,當空一輪皎潔的明月映照而下,月光灑在她絕美的臉龐之上,既是那婀娜曼妙的輕燕,又是那冰清暗藏的冷鋒,更是那英姿颯然的烈風,當真如天仙下凡一般。滄海不禁看得呆了。


    啪嗒一聲,馬佑年沒了頭顱的身體倒在他麵前,他卻全然不覺,隻呆呆地看著那女子從空中落下,然後走在他身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滄海嘴唇顫了幾顫,微弱地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仍舊冷冷地不說話。


    天上的花瓣飄飄灑灑地掉落在滄海身上,香氣透徹心扉。滄海輕輕吸了一口氣,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徜徉於一片無邊無垠的花海裏,花香彌漫,心情舒暢得極欲歡喜大叫。忽然一陣清風拂過,花枝嘩嘩嘩地搖出層層浪濤,無數花瓣隨風揚起,在空中蹁躚飛舞。迷蒙中,一位紅衣女子從中緩步走出,暖暖的陽光從她背後照射過來,使得其正麵浸入陰影之中,看不太清她的樣子。滄海輕輕地邁步,想要靠近她,卻總是隔著一段距離走不過去,心裏一急,突然醒來。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滄百重一邊喝酒,一邊斜睨著他的一張老臉。滄海微微搖頭,閉目重新定了會兒神,再睜開眼,眼前所見仍是正在喝酒的父親,剛才那片花海卻無論如何都找不見了。


    滄海悵然若失,扭頭打量四周,原來自己已經回到了所住的房子裏。滄百重抹了一下嘴,道:“做夢了?”


    滄海道:“沒,沒有。”


    滄百重一臉不信,道:“那你剛才睡覺的時候在笑什麽?”


    滄海皺眉道:“我哪有笑?”


    滄百重道:“你明明就是笑了。我雖然喝了酒,又沒喝醉,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連自己的兒子笑沒笑都看錯。”


    滄海惱羞成怒道:“我暈過去了,怎麽能知道自己笑沒笑?你問這個才叫好笑。”


    滄百重點頭道:“嗯,對了,有沒有笑跟知不知道自己笑是兩碼事。你笑是事實,不知道自己在笑也是事實。但張口就說我看錯了,那就大大不對。”


    滄海不想跟他在這件事情上糾纏,翻了個白眼,道:“我怎麽回到家裏了?”


    滄百重道:“這不是家,是子汝借給我們住的地方。”


    滄海惱道:“我當然知道。我隻是暈了,又沒有傻掉。”


    滄百重道:“可是這問題還是說明白些好不是?誰知你是不是睡糊塗了,以為自己回到了紅峽村。要是接下來問我要滄水派的掌門當,我卻哪裏去找給你?”


    滄海無奈地閉起嘴巴,開始獨自慪氣。


    滄百重道:“好啦,你已經睡了三天了,起來吃點東西吧。喝一口?”


    滄海忍不住道:“我差點就死了你知道嗎?你倒好,還有心情優哉遊哉地喝酒。”


    滄百重道:“我急也沒用呀,我又不是醫生。難道我一副愁眉苦臉哭天喊地的樣子,就能救活你了嗎?”說著又嘬了一口酒。


    滄海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但見他吊兒郎當的模樣,心中總是不大得勁兒,隻好轉移話題道:“誰送我回來的?”猶豫了一下,緊接著問道:“男的女的?”


    滄百重道:“女的。”


    滄海眼睛一亮,道:“誰啊?”


    滄百重道:“我也不認識。就是兩個宮女和兩個侍衛抬著你回來的。當時你四仰八叉,口吐白沫,估計是看你死得差不多了,怕帶給宮裏晦氣,所以趕緊送出來了。”


    滄海瞪眼道:“呸,我隻是暈了而已,怎麽可能會口吐白沫。除了宮女和侍衛,沒別人了?”


    滄百重道:“那幾個可都是皇親貴族身邊的人,能有他們送你,那麽隆重,已經算是祖蔭庇福,光宗耀祖了,你還想雲皇主上親自送你回來不成?”


    滄海不由有些失望,隨即恨恨地道:“胡說八道,快喝你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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