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背著早已酩酊大醉的杜建,步履蹣跚的走進了城守府宿舍。


    李江遙手裏捧著自己剛剛寫好的戰報,瞧見他們進來,從旁邊臥榻上扯過一張席子,丟在地上:“扔這兒。”


    林楓見狀點了點頭,順勢把杜建往席子上麵一甩:“喝的跟頭死豬一樣,累死人了。”


    李江遙沒有理會他,思索片刻之後,又提筆寫道:


    如前所述,此役雖僥幸取勝,然所慮者亦甚。簡而言之,概有三點可疑之處,令卑職難以釋懷。


    其一,鬼盟久匿波斯邊境,鮮有東進之舉,今次竟深入西疆腹地,聚兵攻城,此事極為反常也。


    其二,賊寇來犯之日,恰逢水杉原有駐軍全體殉國之時,城中兵力空虛。格爾翰偏處西疆一隅,竟能準確把握時機,殊不簡單。


    其三,卑職戰前探查城內奸細,曾聞來海有‘盟主必可重奪車遲’之語。僅憑鬼盟實力,此事絕難成功,然其何以能有誌在必得之意?


    卑職反複思度,以為此番馬匪襲擾水杉,或與突厥存在密切關聯,不可不防,還望大人明察並轉稟張副都護知悉。


    李江遙認真想了想,猶豫片刻後又繼續寫道:


    水杉地處西疆商道要衝,物資豐沛、商賈雲集,城防體係亦相對完備。向西兩百裏,即車遲王城所在,因而極具戰略價值,實乃兵家必爭之地。若敵寇占據此處,東可封鎖聖唐商路,西可進犯車遲王廷,一旦突厥勢力介入其中,恐禍亂甚巨,懇請大人斟酌,增派兵力協防水杉,以備不測。


    李江遙放下筆,從頭到尾的仔細檢查了一遍,感覺再無其他需要報告的,於是便將戰報塞入信筒之中,用封泥將筒蓋嚴密封好,然後戳上信簽,遞給林楓:“快馬飛傳亞蒙,交給都尉大人!”


    軍情大事,林楓不敢怠慢,連忙雙手接過信筒,轉身飛奔了出去。


    李江遙揉揉發酸的眼睛,抬腳踹了踹躺在旁邊的杜建。杜建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嘴裏兀自嘟囔著:“來啊,再多整一壺啊,誰怕誰!”


    “林楓說的沒錯,還真是頭豬。”李江遙無奈笑笑,伸手端起桌上的大碗,往嘴裏扒拉早已經涼透了的麵條。


    才吃了幾口,李江遙忽然停住了筷子,警惕的望向窗外。


    一種高手的敏銳直覺,刹那間湧上了他的心頭:外麵有人!


    下一秒鍾,星落刀已然到了李江遙手中,他自原地彈起,閃身到了屋外。


    一道人影,正靜靜站在小院的石榴樹下。


    高碩消瘦,灰色麻袍,居然是今天在街上見到的那個人!


    李江遙沒有急著驚動護衛,隻淡淡問道:“你是誰?”


    灰衣人緩緩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了星落刀上,答非所問的應道:“你姓何?”


    李江遙明白過來,對方應該是認出了自己手中這件神兵,進而誤以為自己是老師何景明。


    他冷哼一聲:“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擅闖兵營要地,當心軍法從事!”


    灰衣人仿佛所有的興趣都隻在那柄星落刀上,對李江遙的威脅充耳不聞:“嘖,算算年齡不太像。難道你是何景明的後人或弟子?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沒意思了。”


    “什麽有意思沒意思?”李江遙慍道:“你是神經病嗎?我問你話呢,趕緊回答!”


    灰衣人望向李江遙,雙目中隱現攝人的光芒:“你問我是誰,我叫畢羅。”


    畢羅?


    李江遙微微一愣,他感覺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之前曾在哪裏聽到過,可是一時間卻又記不起來。


    從服飾樣貌上看,對方顯然不是中土人士,但一口標準的聖唐話卻又非常地道,甚至還帶著些許帝都的鄉音。


    麵對這個來曆不明卻又顯得高深莫測的家夥,李江遙耐著性子問道:“這裏是城守府,你夜闖重地,想幹什麽?”


    畢羅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李江遙:“何景明是你什麽人?”


    李江遙本來不想搭理這個問題,但對方既然提及師父名諱,他也沒必要藏著掖著,於是坦然應道:“我師父,怎麽了?”


    “唉,果然如我所料,”畢羅輕歎一聲:“我途徑此地,乍見星落神兵,還以為能有機會領教聖唐第一刀法大家的高明,沒想到竟然無此緣分。”


    聽對方的話語中滿含傲氣,李江遙不由得心念一動:他既然清楚我師父的刀法冠絕中土二十八州,卻仍然有自信登門挑戰,那豈非也同樣是高手中的高手?


    刹那之間,一道驚雷劃過李江遙的腦海!


    畢羅?我去!突厥武聖畢羅?!


    還未待李江遙做出任何反應,隻聽畢羅淡淡說道:“既然你是何景明的徒弟,想必也有些手段,不如就先在你身上試試星落刀的深淺吧。你算晚輩,我讓你十招。來,出手。”


    “出你個大頭鬼的手!”李江遙鬱悶道:“我跟你素不相識,犯不著!趕緊有多遠滾多遠,不然沒你好果子吃!”


    麵對李江遙的出言不遜,畢羅絲毫不以違忤:“小子好心機,還沒動手,便妄圖先激怒我。隻可惜啊,你的道行還淺,手段也不怎麽高明。”


    他灑然一抖袍袖:“既然你不接受我讓招的好意,那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說罷,畢羅身形晃動,如同鬼魅一般橫掠十幾丈的距離,眨眼便閃到了李江遙的麵前,同時探出右手,五指箕張,朝著李江遙頭頂襲來。


    李江遙萬萬沒有想到,對方居然說打就打,而且一出手就是奪命的殺招,頓時不敢怠慢,連忙凝聚意識,認真應對。


    然而令他大感驚訝的是,以往他隻要心念一動,周遭人或物的節奏立刻就會放慢下來,任由他隨意發揮,不虞有什麽凶險紕漏。


    可今晚這個本事卻不靈光了。


    畢羅的動作絲毫沒有減慢的跡象,仍舊是迅捷無比的朝他抓去。李江遙被嚇了一大跳,純憑下意識的反應,趕緊向後撤步閃身,同時拔出星落寶刀,向上格擋。


    畢羅見狀哈哈一笑,旋即輕巧的轉身,來到李江遙右側,憑空擊出一拳。淩冽的拳風隔著半尺的距離,重重撞在李江遙的肋部,險些震得他當場吐血。


    李江遙吃痛不已,連連後退,可還沒等他緩過氣來,畢羅再次殺到近前,一對鐵掌上下翻飛,招招不離李江遙的要害,一邊打還一邊說:“慢了,太慢了!”


    李江遙差點被他氣死,登時忍不住怒火中燒,意念靈覺被催發的比之前強大出數倍。


    隨著心念強度的改變,畢羅的動作在他眼裏也終於不像方才那麽快如閃電,李江遙瞅準機會,接連挽出三朵刀花,堪堪封住了對方襲來的鐵掌。


    畢羅麵露一絲喜色,滿意道:“嗯,這才像點話嘛。再來,再快!”


    隨著話音,他將功力從一成提到了三成,掌法立時化作暴風驟雨,猛然朝著李江遙席卷而去。


    保持了不到半分鍾的均勢,被畢羅瞬間打破,李江遙再次無法看清楚對方的招數,隨即又重重的挨了兩掌,鮮血順著嘴角止不住的流淌。


    同時他心裏也非常清楚,畢羅意在探查星落刀法的門徑,根本就沒有使出全力,否則僅僅是這兩掌,就足以要自己小命的了。


    生死關頭,李江遙連忙摒除雜念,再一次提振意念,同時暗暗催發何景明傳授的內功心法,將無盡的殺意灌注在星落刀的刀鋒之上。


    刀鋒起,群星落!


    刹那間,一片璀璨星光仿佛自銀河飛落,猝然爆閃在了二人身前。


    畢羅頓時察覺出情況危險,就在星光觸及身體之前,一對手掌封出一個盾影,同時翩然後撤。


    砰的一聲,星光與氣盾撞在一起,發出了一記悶響。


    “妙!”畢羅背著雙手,瀟灑笑道:“剛才這一招,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星河直落’吧,果然不凡。若是讓你師父使的話,威力恐怕更大。”


    “如果是我師父在這裏,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李江遙一邊暗暗調整內息療傷,一邊氣憤的罵道。


    畢羅仍舊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那倒未必。星河直落勝在暴擊強度極高,但是對於身法高明的人來說,威脅卻並不算大。至於說何景明能將他發揮到何等境界,還須我親自試了才知道。不過……”


    他略微頓了頓,旋即好奇的望著李江遙:“不過,你這小子怪異的很啊。”


    李江遙抬手舉刀,遙遙指著畢羅:“少廢話,有本事再來!”


    “你打不過我的,再打,你隻有死路一條。”畢羅不屑的搖了搖頭:“說實話,我本來確實有個想法,先取你性命,然後拿著星落刀去找你師父過招。可是你身上的怪異之處,卻讓我暫時改變了這個想法。”


    李江遙有些不解:“故弄玄虛,我身上有什麽怪異的?”


    畢羅凝視著李江遙,淡淡道:“星落刀的修為基礎,講究的是一個‘快’字。通常的情況下,習武之人若想要快,靠的都是內力催動,而你卻完全不同。倘若我沒看錯的話,你的內功修為偏重於力量爆發,在快的方麵並沒有多下功夫,之所以能夠掌握星落刀法,純粹是憑借著‘瞬時之瞳’這樣的天賦異稟,非常罕見。”


    “瞬時之瞳?”李江遙不禁一愣,隱約感覺對方說的正是自己那種特異功能。


    畢羅笑道:“小子,上天賜給你這樣的禮物,或許是有幸,也或許是不幸。待我處理完正事之後,還會來找你的,到時候別再令我失望了。”


    話音一落,畢羅從原地直直躍起數丈,隨即一個旋身,眨眼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幾乎同一時間,十幾名斥候衛兵闖進院子,疑惑道:“大人,剛才那聲奇怪的悶響,是您這裏嗎?出什麽事了?”


    李江遙將刀緩緩的插回刀鞘:“沒事的,我在練功而已,你們不必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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