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的話,仿佛是往滾開的油鍋裏潑了一瓢涼水,嘩啦一下便炸開了花。


    烈刃軍團的軍官們頓時臉色大變,一時之間也顧不上軍紀規矩的問題,紛紛追問沈烈,他說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沈烈沒理會在一旁驚得目瞪口呆的喬平爐,將自己追捕勞劍華偶遇鎮疆軍的李江遙,之後又協助他守衛水杉城,到最後抓獲審訊紮伊爾等等這些事情,向眾軍官都原原本本的講述一遍。


    直到聽沈烈介紹完紮伊爾的供述,大家這才意識到,西疆鬼漠的情況到底有多麽嚴重,同時也為李江遙等鎮疆軍將士拚死抗敵的事跡感到震撼。


    講到最後,沈烈沉聲道:“根據本官判斷,何大統領此番從帝都來涼州,整件事情都顯得非常蹊蹺。兵部我不清楚,但是宮裏的情況我卻了如指掌。帝君斷然不會讓何大統領以重病之身跋涉千裏的。倘若真如馬匪紮伊爾所說,眼下的局麵十有八九是內外之敵相互勾結,妄圖聯起手來對何大統領不利。所以,本官現在需要立刻趕去保護他!此事若真,那我們就能及時救援何大人;此事若假,擅調兵馬的責任我沈烈一人承擔!”


    眾軍官聞言都沒說話,而是齊刷刷的望向了喬平爐。


    老喬此時汗都下來了。軍官們雖然一個個都沒吭聲,但是卻比直接吭聲更嚇人。他們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仿佛能噴出火來似的。


    喬平爐心裏非常清楚,這時候他隻要敢說半個不字,這幫家夥估計會當場把他給廢了。


    “沒啥說的啦!”喬副統領立即做出明智的選擇:“此事無論真假,何帥的安危都不容有失!出了什麽問題,我喬平爐一人扛著。韓昌、馮進財、牛保聽令!”


    三名軍官大聲應和,同時自隊列中走了出來。


    “我命令你們,立刻集合本部兵馬,隨同沈大人前去接應何帥。其餘人等開始整軍備戰,隨時增援西疆!”


    -


    六千名烈刃軍團的火騎兵,在沈烈的帶領下,沿著官道一路向東疾馳,隻用一天功夫便來到了涼州邊界。再往前走,就是雍州了。


    剛臨近兩界山不久,眾人便看到前方的一處山穀之外,有不少聖唐官兵在站崗警戒。


    沈烈見狀心中一動,連忙命令部隊放緩速度,同時警惕的看著正在走過來的對方軍官。


    雙方在相隔十幾步遠近的地方停下腳步,互相通報了彼此的身份後,沈烈等人才知道,對方原來是涼州府兵。


    那位府兵小校同樣有些疑惑,忍不住道:“諸位大人,你們為何這麽快就知道這裏出事了?能否給卑職看一下貴部的行軍執節?”


    “出事了?出什麽事了?”烈刃軍團的韓昌性子急,不答反問道。


    小校猶豫一下:“在前麵的那座山穀裏,貴軍的一隊兵馬遭遇了襲擊……”


    聞聽此言,沈烈渾身的血都差點涼了,他二話不說,立刻催馬奔向山穀,六千火騎兵緊隨其後,同樣呼嘯而去。


    眾人一口氣衝過穀口,抬眼望去,頓時被麵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隻見小小的山穀之中,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以及折斷的長槍和損毀的盾牌,殷紅鮮血觸目驚心。


    很顯然,之前這裏剛剛爆發過一場非常激烈的戰鬥。


    烈刃軍的人一邊四下查看一邊連連驚呼,沈烈更是早已經瞧得分明,躺在這裏的所有屍體,都穿著烈刃軍的軍裝,還有那麵被丟棄在血泊裏的、代表著統領身份的大纛帥旗。


    涼州府小校跟在他的身後,小聲解釋道:“大人,從屍體僵硬的程度上看,這些兄弟應該陣亡了兩天以上。該處區域很偏僻,我們的巡邏隊也是今天早上路過時才發現的。涼州府的折衝都尉已經接到報告,正在趕來這裏的路上。”


    沈烈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前麵有人一聲驚呼:“大統領!”


    他循聲望去,隻看見幾名將士正扶起地上的一具屍體,赫然便是烈刃軍團的大統領何景明!


    一瞬間,哭喊哀嚎之聲此起彼伏,無數烈刃軍的兵馬滾鞍落馬,瘋狂圍攏過來。


    這些熱血男兒團團圍住重傷斃命的何景明,聲嘶力竭的哭喊著、怒吼著、暴跳著,有人不住的捶胸頓足、有人難以執行的抓著自己頭發、有人用手死死扣著地上的泥土,都好似發瘋了一般。


    更多人則是拔刀出鞘,頂在涼州府官兵的脖子上,瞪著通紅的眼睛:“誰幹的?!是不是你們?!”


    涼州府兵們險些被這場麵嚇尿了褲子,為首的那名小校哭喊道:“不關我們的事啊……天啊!怎麽會這樣?!居然是何大統領!”


    此時此刻,唯一還保持著冷靜的隻有沈烈。


    他略微定了定神,強壓住內心的悲憤,一把扯起渾身顫抖的韓昌,溫言道:“兄弟,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何大人的仇,我們一定會報,但是現在,你必須控製住部隊,否則一旦嘩變起來,會出大事的!”


    說完,他又伸手拉起同樣跪在地上的另兩位軍官,把相同的話又說一遍。


    那三名帶隊的烈刃軍軍官當中,以馮進財年紀最長,也最為老成穩重。他聽了沈烈的話,也明白對方說的有道理,於是努力克製著巨大的悲痛,開始約束部下,命大家列隊集合。


    一陣紛擾之後,六千烈刃軍重新排列整齊。盡管大家都還在飲泣落淚,卻再沒有發出丁點聲響。另外,大約有一百多人因為悲傷過度,身體出現了嚴重的不適,紛紛集中在隊列旁邊席地休息。


    馮進財漸漸恢複正常,命令一隊人馬接替此處涼州府兵的關防,封鎖警戒整個山穀,另外再安排出人手整理遇難同袍的屍首,搜索救治幸存人員。


    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三位帶隊軍官來到沈烈麵前,請示下一步的行動。


    沈烈見狀不禁暗暗心服,由衷欽佩何景明統兵有方。


    烈刃軍的將士們跟大統領感情深厚,因為他的罹難,幾乎每個人都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但是同時,即便悲痛激憤,整支部隊卻仍然能夠保持良好的紀律。帶隊軍官也足夠冷靜理智,曉得應該尊重他這位現場最高階長官的權威。


    沈烈微微頷首,鄭重說道:“諸位,事已至此,我們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須要做的,就是追查凶手,為何帥報仇!”


    三個人聞言都沒說話,同樣沉默的凝視著他。


    沈烈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分析:“在聖唐的國境內,公然襲擊朝廷軍隊,刺殺正二品功勳大將,這不是謀殺,而是反叛!探查凶手是我的職責,而你們是軍人,肩上擔負的是保家衛國的重任,我們也隻能各司其職,盡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最明智的舉動。現在,我命令你們帶著大統領和兄弟們的屍首,返回烈刃軍大本營,等待朝廷新的指示。”


    韓昌本來想問問沈烈要去哪裏,但是軍紀森嚴,讓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一直沒有吭聲的軍官牛保神情嚴肅:“沈大人,我們兄弟相信您的話,也知道現在西疆和朝廷都危急四伏,所以我們服從您的命令。但是……倘若朝廷不能替何帥討回公道,讓奸佞小人逍遙法外的話,那麽,烈刃軍就隻能采取行動,靠自己的力量為何帥報仇雪恨!”


    -


    一個時辰後,烈刃軍的大隊兵馬帶著統帥的屍體,默默的離開了山穀。


    時間不久,山穀外麵又相繼來了兩批人。


    先到的是涼州府的折衝都尉。他急匆匆趕到這裏,一聽說遇襲的居然是何景明,當時便嚇得兩腿發顫。在自己的轄區內發生此等駭人聽聞之事,作為地方最高軍事官員,必然是難辭其咎。


    別說仕途還能不能保住,腦袋都未必安穩。


    緊接著,沈烈的手下也來了。


    交換人質那天,逆鱗司與昆裏明台的突厥血衛激烈交鋒,可仍舊沒能留住假公主依娜絲。等到戰鬥結束,一眾突厥人都逃之夭夭後,他們轉過頭仔細一看,才發現上司沈烈也不見了蹤影。


    逆鱗暗探慌了手腳,當即分為兩隊,一隊沿著沈烈可能去往的方向追蹤尋找,另一隊則留在紫金關附近等待長史。


    暫留紫金關的這一隊逆鱗司飛騎,於昨天忽然接到消息,說他們的長史忽然現身烈刃軍大本營,於是連忙整隊,幾乎前後腳的追到了這裏。


    沈烈話不多說,從部下裏麵挑選出了幾名善於緝查辦案的的高手,命他們和留在此處負責善後的烈刃軍馮進財,一起查找有用的線索。同時,另外派出特使,陪同折衝都尉返回涼州府,向涼州刺史麵陳案情,並隨即展開全州搜索,留意任何可疑人士。


    他給大家做了一個初步判斷。


    何景明的衛隊雖然不過百十來號人,但絕對算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這些衛兵的素養,恐怕比李江遙闖突厥大營的那支部隊還要高出許多。再加上烈刃軍將士人人皆願為大統領拚死效命,其戰鬥力絕對不能簡單以人數做評判。


    換句話說,若想完全殲滅這樣一支力量,即便是占據著埋伏偷襲的優勢,沒有個兩三千兵馬也難保萬無一失。


    而且,反觀麵前的山穀,出了衛隊士兵外,並未發現任何一具襲擊者的屍體,由此可見對方不僅能吃掉整個衛隊,而且還有餘力做好善後。


    這樣一支規模數千武裝部隊,還攜帶著大量的傷員,無論走到哪裏都會非常顯眼,所以隻要留心查問搜索,一定能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跡。


    “尤其是從帝都方向來的主力軍,要格外留意!”


    沈烈最後特意叮囑道。


    聞聽此言,折衝都尉有些欲言又止。


    沈烈察覺有異,將淩冽的目光投向了對方:“想說什麽,大膽講!”


    都尉微微一愣:“額……七天前,的確是有一支帝都方向的部隊來到涼州。”


    “哪支部隊?”


    “玄甲軍團先鋒營,齊裝滿員,總共三千名重裝騎兵。”


    “啊!”周圍眾人同時驚呼一聲。


    沈烈眼含殺機:“帶隊的是誰?來此什麽任務?”


    都尉結結巴巴的答道:“是……是千牛中郎將徐友長……徐友長帶隊,行軍執節上所寫明的任務,是玄甲軍團年度例行的奔襲演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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