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突厥千夫長,所有經曆過水杉城外馬踏連營的鐵鴿子軍,此時都在心中泛起了寒意,無論是誰,都沒法抹去腦海中關於鬼麵白袍軍的恐怖回憶。


    盡管後來眾人又連續多日攻打過水杉,也曾與城中守軍反複交鋒,但他們畢竟再也沒有遇上過那群被稱為“鬼麵白袍軍”的凶神,心裏自然也稍微得到些許安慰和慶幸。


    然而萬萬沒能想到,所謂冤家路窄,就在鄯善國的月牙子城外,突厥人竟與噩夢再一次不期而遇!


    看著麵若寒霜的李江遙,兩位千夫長一時間沒了主意。


    仔細說來,眼前這兩三百聖唐人馬,並不是在新月灣遭遇慘敗的那路大軍,更不是戰力低下、一觸即潰的西域藩兵,他們可是僅以區區四百兵力,就敢正麵硬撼四萬聯軍的白袍騎士!


    自從上次撤離水杉城之後,突厥鐵鴿子軍中就流傳起一句歌謠:“猛將精兵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


    這還一度成為了其他突厥軍隊嘲笑鴿子軍的話柄。


    “站著說話不腰疼!”鴿子軍戰士對此憤憤不平:“你們這些混球是因為根本沒有見過鬼麵白袍軍,所以不知道他們有多可怕!換成是你們在那裏,一樣玩球!”


    而這種情況,就好比是兩個人打架,如果一方被另一方狠狠痛揍,並且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那麽不免會在自己心中留下深刻陰影,以至於今後再見麵都要躲著對方走才行。


    因此,雖然李江遙他們現在隻有兩百來人,但隻要對比一下水杉之戰,做一個簡單的算術題,就不難推導出一個結論:四百對四萬,約等於兩百對兩萬,所以想要擊敗眼前這些鬼麵白袍軍的合理戰力,至少應該在兩萬人以上!


    幸虧千夫長小時候讀書認真,算數功底紮實。兩個頭頭兒互相使個眼色,立刻明白了對方的心意跟自己一致,故而非常默契的撥轉馬頭,連衝上去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便領著兩千多名手下火速撤離。


    無論怎樣,還是離這群白袍魔鬼越遠越好。


    這詭異的一幕,同樣也把李江遙徹底弄懵了。


    包括他在內的兩百鐵甲戰士,都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額……說好的狹路相逢勇者勝呢?


    躲在城牆後麵的鄯善軍,此時也全一窩蜂的跑了過來,用無比崇敬的目光,仰視著這群一言不發就嚇退敵軍的好漢們。


    鄯善老軍官上前對李江遙深施一禮,欽佩道:“大人,今天我算是開眼啦,見識了什麽叫作不戰而屈人之兵!”


    李江遙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好意思的應道:“你可別瞎奉承我了,到現在我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那些突厥人為何一言不合掉頭就走。”


    “大人,我略懂些突厥話,”老軍官道:“他們剛才見到你們的時候,有人喊出鬼麵白袍軍的名字,請問,您是從車遲國水杉城那邊來的嗎?”


    李江遙微微一愣,旋即點頭稱是。


    一旁的那位年輕女將聞言眼睛放光,興奮問道:“請問您尊姓大名?是姓李嗎?李江遙李校尉?”


    李江遙更加感到疑惑了:“是啊,你……你知道我?”


    老軍官同樣激動起來:“真是您啊?水杉城的李大人!您不曉得啊,之前有些從水杉城撤離的商人百姓,到處傳揚您的英勇事跡,現在怕是大半個鬼漠都知曉啦!”


    老軍官這話雖然說的有些誇張,但也確實有不少離開水杉城的民眾,把李江遙帶領水杉守軍抵抗突厥馬匪的故事傳到了西疆各地。人們在口口相傳的過程中,充分發揮了想象力,層層渲染、處處疊加,將原本就充滿戲劇色彩的攻防大戰,描繪的分外扣人心弦。


    在烽煙四起、禍亂連綿的顛沛時期,這樣的故事往往更容易被人們接受和傳播。


    在不知不覺中,李江遙和他的鬼麵白袍軍,已經逐漸開始在西疆鬼漠百姓的心目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這也為後來那場曠世的反攻大戰,奠定下最初的民心基礎。


    -


    在得知李江遙他們的身份後,鄯善軍人放下心來,仔細說明了自己的來曆。


    那名少女將軍,竟然是鄯善國王尼茲的小女兒,楠花郡主霍麗婭。


    別看年齡不大,又是姑娘家,但實際上,這位英姿勃勃的霍麗婭小郡主,自幼便喜歡弓馬武藝,曾經四處拜師,練就了一身好功夫。


    仔細算起來,在整個鄯善國中,還真就沒幾個人能是她的對手。


    鄯善國的王廷被樓蘭大軍攻破的那天,霍麗婭一直在東城門的前線上指揮兵馬作戰。當聽說身後的王宮被從其它城門衝入的樓蘭軍占領後,她立即決定要率兵回去保護父王。而當時陪在她身邊的王廷衛隊副隊長、老將帕勒塔洪清楚大勢已去,拚盡老命才勸阻住霍麗婭,硬拖著她趁亂突圍逃走。


    在那之後,他們這路殘兵一邊躲避敵人的追剿,一邊收拾各地敗退的鄯善族戰士,最終以博格達山為落腳據點,暫時安頓了下來。


    所幸樓蘭大軍在攻破城池後並未久留鄯善,他們將都城王廷洗劫一空,便匆匆趕去與突厥的鐵鴿子會師,這才讓霍麗婭他們得到喘息之機,進而於博格達山附近陸續聚攏了四五千的舊部兵力,站穩了腳跟。


    霍麗婭擔心敵人隨時殺個回馬槍,因此不敢輕易帶兵返回王廷,而是派出探子,到處打聽鎮疆都護府大軍的位置,打算與聖唐主力會合之後,再找機會為父王和親人報仇。


    但是誰也沒想到,新月灣一場驚天大戰,強如聖唐也會遭遇無情的敗局。


    專程前來尋找都護府的霍麗婭得知了最終戰果,無可奈何之下,隻好決定先返回博格達山,繼續匯聚族人力量,等待複仇的機會,可惜好巧不巧,半路上竟撞見大股突厥騎兵,這才設法繞道,拐到月牙子城這邊來。


    也正是這麽機緣巧合的一繞道,還讓她遇見了傳說中的水杉英雄——李江遙。


    霍麗婭和帕勒塔洪略作商議,當場決定率軍投奔水杉城,跟李校尉一起並肩作戰。李江遙此時也正在用人之際,實在沒理由拒絕霍麗婭和她那四五千忠誠衛士,於是便爽快答應下來,大家一起結伴上路。


    從月牙子城到水杉城,中間恰好途徑博格達山。帕勒塔洪奉郡主命令,提前一步趕過去,將山中隱藏的軍隊和補給全部帶出,與隨後到來的李江遙他們會合,連鄯善軍帶新月灣的傷兵,近萬人馬繼續朝水杉進發。


    大軍返程,逐漸遠離了新月灣大戰的主戰場,因而能遇到的突厥和叛軍也是越來越少,路途越走就越是風平浪靜。幾天後,李江遙這一路大軍終於浩浩蕩蕩回到了大本營水杉城。


    一到水杉,眼前的景象頓時令李江遙感到驚愕不已。


    從城外的絲路上遠遠望去,隻見密密匝匝的帳篷營地,正團團圍著水杉城,排布得裏三層外三層。


    來往於營地之間的,有逃難的西疆百姓,有避禍的各族商旅,還有穿著各式各樣軍裝的士兵。放眼看去,竟然不下數萬人之眾。


    麵對霍麗婭等鄯善軍人的詫異神情,李江遙尷尬笑笑,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離開的時候,那邊還是光禿禿一片呢,沒想到一個來月的光景,這裏就跟莊稼地似的,居然長出這麽多東西。”


    正當大家倍感疑惑之時,從水杉城的城門裏忽然奔出一支馬隊,朝著他們這邊飛速馳來。其中為首的三人,正是林楓、杜建和馬木三人。


    等馬隊到了近前,李江遙這才訝然發現,林杜二人的盔甲外麵,竟然還罩著白衣孝袍。


    “你們都已經知道新月灣的事了啊?”李江遙淡淡道:“聖唐戰敗,張三皮副都護等數十位將軍不幸殉國。不過,大家雖然心裏悲痛,但按照軍製,非本軍主帥陣亡之時,你們也不必舉孝的。”


    林楓和杜建對視一眼,悲戚道:“大人,卑職如此,並不是因為新月灣,而是……是何大都護……”


    聽到林楓說出“何大都護”四個字,李江遙頓時愣住,停了幾秒的功夫,他才愕然問道:“何……何老師?他怎麽了?”


    “據涼州府和烈刃軍通傳邸報,何大都護……何大都護被玄甲軍伏擊,不幸遇害!”


    杜建補充道:“前日,紫金關的飛信騎兵,闖過突厥馬賊沿路封鎖,尋到這裏,送來了涼州邸報,通傳何景明大都護遇難的噩耗。玄甲軍先鋒營指揮官、千牛中郎將徐友長率兵在涼州山嶺設伏,襲擊殺害準備前往西疆坐鎮的何大人。朝廷明確指示,徐友長犯案後,畏罪潛逃西疆,特命令鎮疆都護府各部兵馬,一旦發現其蹤跡,立即擒拿抓捕!”


    林楓認真觀察著李江遙的反應,見他聽到徐友長的名字後眉頭緊皺起來,連忙道:“大人,那封令函上麵,除了涼州府和烈刃軍團的關防印信外,還有沈烈大人的親筆簽押,事情應該錯不了。”


    李江遙不禁微微一愣,沒想到沈烈也涉及其中,旋即隨口問道:“他們說徐友長來了西疆,你們有他的消息嗎?這家夥會去哪裏?”


    “大人,老天有眼啊!”杜建道:“真是老天有眼!接到涼州通傳邸報的時候,徐友長和他的手下正巧就躲在這裏。我和小林已經將他們統統拿下。若不是為了等您回來處置,將士們當時就要把他們生吞活剮!”


    “徐友長竟然在咱們這裏?”李江遙思忖片刻,淡淡道:“走,回去帶他來見我。我敢肯定,何老師的事情,絕對不是那個憨貨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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