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衙逆鱗司的秘密據點,設在洛邑城外五裏外的一個小村莊裏。此處山巒疊翠,曲徑通幽,若不是對周遭地形非常熟悉的本鄉人,絕難輕易找到。


    這個時候,李江遙正坐在屋裏,與逆鱗司的頭頭兒們商議事情,那個被他連哄帶騙拖到這裏的古爾特,此時也已經由逆鱗司接手,妥善看管了起來。


    副掌令使喬盛春說道:“幸好今夜一場雨,多少都對那種奇異的花香造成了幹擾,不然的話,勞劍華那個奸賊可能會提早一步趕到,大人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李江遙心有餘悸的點了點頭。半個時辰前,他與追蹤而來的敵兵擦肩而過,險些被對方撞個正著。其中的凶險,現在想想都有點後怕。


    武庫典軍蔣君逸歎道:“哎呀,卑職真想親眼見識見識,那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香料,竟能發揮如此奇效。如果隻有夏侯小姐這樣的絕頂高手才能察覺,豈不是跟蹤神器嘛。有機會的話,咱們逆鱗司也需要裝備起來才行。”


    “小蔣,我看你是想巧器想瘋了吧,”鄭孝同揶揄道:“眼下最重要的,應該是離那玩意越遠越好!”


    喬盛春擺擺手,打斷了他倆:“先別扯這些沒用的了。李大人,接下來咱們如何行事,還請你拿個主意。”


    李江遙聞言略感詫異:“啊?你問我?之前沈烈隻是拜托我帶著你們大夥兒營救太子,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應該不用再聽我的命令了呀。”


    在座的逆鱗司官員們都不禁麵麵相覷。


    李江遙的話確實也有道理。當初沈烈回帝都前,明確說過讓眾人聽從李江遙的指令,全力營救太子,卻並沒有說把李炳救出來之後,還要繼續聽李江遙的。


    但是,經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大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他的指令,況且,目前局勢又產生了新的危機,接下來究竟該如何行動,誰也沒有好主意。


    李江遙若是現在撂挑子,立時就讓逆鱗司的人產生出一種群龍無首的怪異感覺。


    喬盛春的官職最高,麵對李江遙的問題,他發覺自己回答也不對,不回答也不對,略顯尷尬的咳嗽幾聲,然後求助般望向周圍的同僚。


    洛邑分部的書辦王海跟李江遙比較熟,見狀笑道:“大人說的沒錯。不過呢,沈長史在回京前也交代得很清楚,咱們的任務是搭救太子和慕容雪。現在慕容大人再次身陷囹圄,而且情況比之前更加凶險,因此任務還得繼續,我們也必須聽你指揮。”


    “對對對,說的沒錯。”


    “嗯,我看也是這麽個道理。”


    “還是王老思路清晰。”


    一時間,屋裏眾人紛紛表示同意。


    說來說去,總之就一句話:你想丟下我們不管,沒門兒!


    其實,李江遙本意也想繼續率領逆鱗司大幹一場,隻是因為自己名不正言不順,怕大家不服,所以才決定交回指揮權,僅以普通身份參與行動。


    但是現在看逆鱗司眾將的反應,李江遙終於放下心來,欣然笑道:“那好吧,既然兄弟們信得過我,於公於私,江遙都義不容辭,咱們一切照舊!”


    眾官員齊齊拱手應道:“謹遵大人命令!”


    李江遙招呼眾人坐下,接著分析道:“眼下有幾件事,需要先理出個順序,分清楚主次。首先一件,是立刻派人趕赴帝都,聯絡沈長史,向他通報太子離開洛邑的情況;同時安排人手,去嵩山禪院照應,在帝都派人來接太子之前,確保殿下的安全。”


    喬盛春連忙應道:“大人請放心,這些事情,我們白天的時候都已經安排了。二科的兄弟去帝都報信,三科、五科的人分頭去了嵩山。”


    李江遙欣慰的點點頭,稱讚了幾句,繼續講道:“這第二件事情,就是要抓緊時間,審訊我帶回來的古爾特。那家夥是突厥鬼鬥部族的人,鐵血十三鷹排行第九,能做坦利王子的護衛,身上肯定還藏著不少有用的情報。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把知道的全都吐出來!”


    “這是咱們的看家本領。”周興臉上帶著冷酷的笑意:“喬大人在逆鱗司,是這方麵排名第一的行家,連長史大人都要向他討教招數呢,那個突厥鬼,嘴巴熬不住的。”


    喬盛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周,你別瞎吹捧我,讓李大人笑話。”


    李江遙忽然聯想起,幾年前在水杉城守府,沈烈曾親自出手,刑訊被他們抓住的鬼盟馬匪紮伊特。那個可怕的場景,把當時所有人都嚇得心驚肉跳。沒想到,喬盛春居然比老沈更厲害,令李江遙都不禁有點可憐那個古爾特了。


    他用敬畏的眼神看了看喬盛春:“那就勞煩你。說起來,古爾特手上沾滿了咱們聖唐人的血,算是死不足惜。但他畢竟還有價值,別輕易整死。”


    喬盛春慈祥的笑笑:“卑職明白。審訊的時候,我手裏會掌握分寸。不過,那個突厥鬼嚐過了我手段,肯定會認為還是直接死了更好些。”


    李江遙明白他不是在吹牛,苦笑了一下,又道:“據你們剛才所說,經過查探,能夠確定常雄常大人已經不幸殉職,但是並未被發現歐陽教習的屍體,因此判斷他有可能成功突圍了。那麽,咱們接下來需要營救的,就隻有慕容雪和那二十幾名飛騎弟兄。對嗎?”


    周興搖了搖頭:“不,大人。按照逆鱗司的規矩,除非是擁有特殊的身份,或者掌握著重要情報,否則不會組織專門的力量,去營救被抓被俘的逆鱗司成員。所以說,目前咱們需要救的,隻有慕容雪一人而已。”


    他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等於直接拋棄了那些飛騎俘虜,判了他們死刑。


    逆鱗司的高效,也正是源於它的冷酷。


    在戰場上,有時候為了救一個,要往裏麵搭進去十個,這對於軍人而言特別正常,因為他們有同生共死的戰友之義。


    但是在密戰的世界裏,目標,才是唯一要考慮的。


    為了目標,誰死都無所謂;不為目標,死誰都不應該。


    李江遙沉默片刻,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沉聲道:“其實我認為……包括慕容雪,現在也不用急著去救。”


    聞聽此言,在座眾人都不禁一愣。


    大家心裏都清楚,李江遙和慕容雪是演武堂的同窗,加上徐友長,三人情同手足,義氣之深無須多言。因此,李江遙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令人有些不解。


    喬盛春猶豫道:“大人,您是有什麽顧慮嗎?”


    李江遙輕歎口氣,耐心解釋道:“眼下勞劍華已經從前線回到了洛邑,親自主持大局。他本人詭計多端,又非常熟悉逆鱗司。這樣的對手,我們並沒有取勝的把握。”


    他略微頓了頓,接著道:“就拿今晚來說,他明明察覺出我躲在聽雨軒的房梁上,可偏偏能沉住氣,還故意說什麽知道了我們的秘密據點,要一網打盡,進而迫使我在情急之下陣腳大亂,險些變成引狼入室的傻瓜。倘若接下來勞劍華故技重施,用慕容雪當作誘餌,引逆鱗司出手相救,很可能再次跳進他的陷阱裏。況且,那個蕊姬明顯是勞劍華的人,現在又懷有身孕,慕容雪願不願意獨自一人跟咱們離開,我實在難以判斷。”


    喬盛春擔憂道:“可是如果時間拖得久了,慕容雪會不會有危險?”


    “我估計暫時還不至於太危險,”李江遙像是自我安慰般說道:“勞劍華還想從慕容雪身上得到一些重要消息,因此短時間內不會痛下殺手。我了解慕容雪,這家夥不傻,更不會白白犧牲自己,一旦他確信身上還有籌碼,就一定會跟勞劍華周旋到底。因此,看似處境凶險,實際暗藏生機。話又說回來,隻有讓勞劍華以為逆鱗司已經放棄慕容雪,全都遠走高飛了,他才會放鬆警惕,給咱們提供可乘之機。”


    喬盛春周興等人聽得連連點頭,表示同意他這個判斷。


    說服了逆鱗司的頭頭兒們,李江遙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不瞞各位說,我現在最擔憂的問題,並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安危,而是整個聖唐的國運。”


    大家心裏都清楚,他說的是謝光與突厥人聯手,不由得也憂慮了起來。


    周興忍不住歎道:“突厥人正猛攻蕭關,而謝光那個老王八蛋兵逼潼關,帝都原本占據著四塞之地,固若金湯,如今卻反被搞得腹背受敵,像是困在了牢籠之中。”


    王海也滿臉愁容:“李大人,兩邊的敵人實力強大,現在又勾結在了一起,我們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我一直在琢磨這件事。”李江遙思索道:“我在想,要不要攪黃了他們。就算不能完全成功吧,但至少也得拖慢兩股敵人聯手的速度。”


    “怎麽攪黃?”喬盛春大感好奇。


    李江遙看了眾人一眼,淡淡道:“殺掉突厥的談判使者——坦利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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