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星也琢磨不明白狄獻的事,問道:“除了這個發現,長史大人還說什麽了?”


    “大人說,他要刺殺狄獻!”周興答道:“勞劍華眼下不在杭州,是動手的好機會,所以長史決定盡快行動。不管狄獻是什麽路數,一刀解決最為利落。”


    慕容雪好奇道:“沈大哥要對付狄獻,我能理解。不過,他為何還專門告訴我們呢?莫非是需要我們派人幫忙?”


    周興搖搖頭:“那倒不用。鎮疆情報司的那些高手,已經足夠了。長史大人知會咱們的用意,是要讓東都這邊提高對帝君的保護。因為他一旦得手,勞劍華必然瘋狂報複,陛下將會是首要目標。”


    慕容雪恍然大悟,微微頷首:“嗯,這個考慮得對。禁軍那邊我會留意,逆鱗司同樣肩負著護駕之責,你要多操心。”


    周興麵露難色:“將軍,您知道的,陛下身邊就有勞劍華的人,我擔心防不勝防啊。”


    慕容雪沉聲道:“這麽久了,你們還沒有線索嗎?”


    周興應道:“長史大人探查了許久,目前隻知道那個內奸的外號叫做黃蜂,極有可能是益州來的朝廷官員,職位級別還不低。但可惜的是,田沐執掌了逆鱗司之後,兄弟們的調查權限被大幅收緊,很多人我都沒辦法去摸。”


    他頓了頓,又道:“我懷疑,這次對包遇春作戰失利,很大程度,就是因為作戰策略被提前泄露所致。”


    慕容雪當然清楚這個情況,沉聲道:“黃蜂的存在,會一直威脅我軍行動,必須盡快解除。同樣,為了帝君的安全,能不能請沈大人推遲刺殺狄獻,至少把陛下身邊的威脅清掉了再說。”


    周興想了想,點頭道:“行,我盡快派人請示長史。他來信的目的,也是希望征求你們二位的意見。如果條件還不成熟的話,晚一些行動應該也沒問題。”


    董天星提醒道:“老朽覺得,行刺狄獻並不著急,關鍵是先搞清楚他的真實身份。隻有這樣,才能明白勞劍華一直攪風攪雨,到底是為了什麽。”


    慕容雪思忖片刻,試著分析道:“我懷疑,狄獻要麽是跟突厥有關,要麽是跟當年反叛作亂的晉王有關。我記得沈大人曾跟先帝說過,勞劍華是赤血軍大統領勞梓商安插進逆鱗司的臥底,而勞梓商又跟著晉王李成星一起造反,所以勞劍華與晉王關係匪淺。”


    董天星皺著眉頭思索道:“晉王作亂啊?那都快有三十年了吧?老朽記得,那會兒我剛被派到禮部做宣義郎,還親眼目睹了李成星率領赤血軍圍堵朱雀門的情景。哎,對了,晉王王妃好像就姓狄,是大司徒狄鈞儒的小女兒!那個狄獻該不會是狄家的後人把?”


    “難道是晉王妃的侄子?”慕容雪略感疑惑道:“但那也不對啊。勞梓商是李成星的親娘舅,跟狄家還隔著一層,勞劍華再怎麽忠心耿耿,也不至於去輔佐晉王嶽父家的後人呀,除非……”


    他心中一驚,望向董天星:“除非,狄獻是李成星的骨肉。”


    董天星同樣醒悟過來,連連點頭:“很有可能!很有這個可能!李成星雖然最後落了一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但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


    周興暗暗感慨,這一老一少兩個活寶,猜來猜去,居然還真的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清清喉嚨,說道:“真實情況到底如何,還是靠沈長史去探查吧,咱們胡思亂想也沒用。二位大人,卑職現在就去給長史送信。”


    說罷,他向二人略施一禮,然後匆匆離開。


    慕容雪轉頭對董天星道:“你今天在朝堂上真猛。不僅頭一個說話,而且明知陛下不待見江遙,還直言要與鎮疆軍聯手作戰。”


    “不然怎麽辦?”老董無奈地笑笑:“大都護他們好不容易擊退了羅尼亞的大軍,眼瞅著就能展開決戰了,難道白白錯失良機,給突厥人留下喘口氣的時間?”


    慕容雪搖搖頭:“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汪鏜的顧慮也確實存在。連我這個做兄弟的,現在都有些吃不準,江遙和友長到底在想什麽,還能不能服從朝廷的號令?”


    董天星訝然道:“你也懷疑大都護和徐將軍?他們對聖唐的忠誠,遠比魏梓軒、龔承澤之流強上百倍!鎮疆軍若是真有割據的心思,犯得著反攻雍涼嗎?”


    慕容雪連忙解釋:“我當然不會懷疑自己的兄弟,隻不過他們此時的身份已經與以前有了天壤之別,實力和立場也都會隨之發生變化。萬一……”


    他頓了頓,遲疑道:“萬一……朝廷提出決戰方案,江遙不肯接受,那豈不是又徒增分歧?”


    “那就簡單點!”董天星把手一揮:“請大都護出任決戰的主帥,由他統一指揮聖唐各路兵馬,不久解決了?”


    慕容雪苦笑道:“老董,你太異想天開啦!帝君本來就對西軍非常忌憚,你還指望他能讓江遙擔綱?依我看,北軍、西軍、南軍,短時間內絕不可能順利聯手的。”


    他給董天星斟了杯酒,繼續道:“你聽說了嗎?馬洪傑因為咱們棄守南陽,被包遇春從屁股後麵狠狠踹了一腳,現在成天暴跳如雷,對我們極為不滿。”


    董天星無奈的點點頭:“我怎麽能沒聽說呢。馬洪傑通過兵部給帝君上了一封奏疏,斥責你畏敵怯戰、坑害友軍,致使他蒙受了巨大損失。馬洪傑要帝君還南軍將士一個公道,問你作戰不利之罪。老將軍嚴慧清和米沛也分別給我寫信,好一通埋怨。”


    慕容雪平靜的說道:“我自己犯了錯,願意接受朝廷降罪處罰,絕不推諉!包遇春的確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襲馬洪傑他們的,認真講,我對不起那些死了的將士。”


    董天星輕輕一歎:“慕容將軍,你不必太過自責,這件事誰也想不到啊。我已經給嚴慧清回信,解釋了當時的情況,也拜托他勸勸馬洪傑,不要把兩家的關係弄僵。我看,帝君除了罵你一頓,也沒打算真的問罪。”


    “所以我才說,幾路大軍的合作不容易啊,”慕容雪表情有些凝重:“帝君越是維護我,就越會令馬洪傑感到不滿,聯手對敵之事,將阻礙重重。上次南軍還曾抱怨,說朝廷不僅不助其設立重甲步兵軍團,而且屢次拖欠軍餉糧草,搞得南軍上上下下捉襟見肘、牢騷滿腹,唉!”


    董天星微微頷首:“朝廷手頭緊,再加上奸臣作梗,想不得罪他們都不行。你說聖唐是走了什麽黴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總也沒辦法真正凝聚起力量來。若是朝野上下能夠團結一心,憑聖唐的國力,早把突厥和叛軍一掃而光了!”


    慕容雪一口飲盡杯中烈酒,鬱悶道:“這或許正是內外之敵敢於跳出來的原因吧。人家就是看準我們一盤散沙,才布下重重亂局,引得聖唐四分五裂,沒法去應對內憂外患。我記得,年太傅在世的時候就曾說過,聖唐的危機,其實在晉王之亂那會兒便已經種下了,現在想想,果然如此。”


    董天星在朝中做了三十多年的官,親身經曆了往昔的風風雨雨,感觸自然比年輕的慕容雪更加深刻。先帝李成武、太傅年勁鬆,還有徐老將軍、何大統領,包括謝光,他們雖然皆已離世,但也都曾是當年平定晉王叛亂、訂立聖教盟約的參與者和見證者。


    而李炳、沈烈、勞劍華、包遇春,以及狄獻,同樣與二十多年前的那場皇朝驚變,有著或多或少、千絲萬縷的聯係。


    就像年太傅所說的那樣,禍根,可能在那個時候便已經悄悄種下了。


    一個偉大的皇朝,無論是四百年,還是八百載,總歸免不了要走過一段段興盛磨難、跌宕起伏的曆程,而真正能擊倒他的,永遠都是來自於內部的變亂。


    李成武的哥哥李成文,繼位不到兩年便突然駕崩,朝廷、軍隊、皇族,全被搞得措手不及。儲君李炳又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連繼位掌權的資格都沒有,整個皇朝瞬間處於脆弱不堪的境地。


    那個時候,朝中各方勢力鬥智鬥勇、連番博弈,最終達成了妥協,共同推舉魯王李成武出麵接班。然而卻沒想到,這又直接導致了晉王李成星的起兵作亂。


    盡管叛軍很快被朝廷鎮壓,可由於當時政局波詭雲譎,所以不論是年勁鬆,還是何景明,他們都沒有辦法確保皇朝內部的安全一勞永逸。


    漏網的叛賊、仇恨的種子、軟弱的帝君、稚嫩的皇儲,皆化作禍根的要素,被深深的埋進了聖唐的土壤裏。


    直到二十多年之後,發芽抽葉、開花結果。


    董天星在心裏默默地想著:皇朝今日之不幸,乃是經年累月所形成的,盤根錯節、紛繁複雜。想要徹底破解,或許隻有一個辦法了。


    用雷霆萬鈞、鋒利無比的戰刀,一舉將其掃蕩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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