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陰沉著臉走出石屋,心情說不出的惡劣。歐陽林見狀,連忙上前問道:“陛下,是否讓卑職處置了他?”


    李炳猶豫了片刻,冷冰冰的說道:


    “千刀萬剮。”


    所謂千刀萬剮,意思就是割一千刀、剮一萬下,哪怕少一分功夫,那都是欺君之罪。


    歐陽林麵目表情,認認真真的應道:“遵旨。”


    李炳往外麵走了幾步,旋即又停了下來,忽然沒頭沒腦的問道:“歐陽,你怕死嗎?”


    “啟稟陛下,臣怕死。”歐陽林平靜的答道:“但如果是為了陛下,臣縱然粉身碎骨,也毫無所懼。”


    李炳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冷笑道:“當真?粉身碎骨可是很痛苦的。”


    這明明是一種修辭方式,可帝君仿佛真的認為人可以做到粉身碎骨的地步。


    歐陽林仍舊非常平靜:“臣,沒有家人,沒有親族,在這個世間孑然一身,隻求能死得有些價值。至於說具體是什麽樣的死法,其實並無差別。”


    對於這個答複,李炳看上去好像頗為滿意。他輕輕的點了點頭,柔聲道:“處理完阿史那支斤,你來見朕。”


    “遵旨。”歐陽林拱手抱拳,對李炳深深的鞠了一躬。


    李炳沒再多說什麽。在內侍和護衛的陪伴下,他轉身出了廊道,又拾階而上,重新回到皇宮之中。


    內侍詢問,接下來要去哪裏,是養心閣還是禦書房。


    李炳想了想,說道:“去皇後那裏吧。”


    內侍答應一聲,連忙吩咐手下速去通知鳳儀宮做準備,然後召來暖轎,請帝君起駕。


    李炳坐在轎中,身體隨著轎子輕輕搖晃,心裏麵想著的,仍舊是剛才地牢裏的發生的那一幕。


    阿史那支斤,這個窮途末路的突厥君主,眼看命都沒了,卻還在嘲諷聖唐帝君。李炳能夠深切的感覺到,對方是徹徹底底的蔑視自己,瞧不起自己,更沒有將自己當做對手。


    從來都沒有。


    阿史那支斤的眼裏,隻有那個人,那個曾經真正擊敗了整個突厥的人。


    這種羞辱,對於李炳而言,簡直比當麵辱罵更加不堪,比奪取性命更加殘忍。


    怒火,或者說是妒火,此刻正在他的胸膛裏熊熊燃燒。


    李炳緊緊攥著拳頭,心中思緒也越來越煩亂。從阿史那支斤身上,他又聯想到了夏侯凝寒。或許,這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人也和突厥可汗一樣,認為那個人比自己更優秀吧。


    轎子不疾不徐的穿行在殿宇樓閣之間,一路來到了皇後所在的鳳儀宮。


    程雯沒想到帝君會在此時駕臨自己這裏,匆匆忙忙才準備停當,誰知李炳大步走進殿內,二話不說,直接屏退了一眾宮女內侍,隨即拉著程雯走入羅帳之中。


    一番雨雲旖旎而起。


    今天的李炳,顯得格外粗魯,也格外用力,程雯被他弄得甚至都有些害怕起來。不過,她卻不敢有絲毫反抗或不悅,隻能乖巧的配合著李炳,努力盡到身為人妻的責任。


    然而,程雯最終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這倒不是因為疼痛和驚嚇,而是李炳在最投入的時候,呢喃了一個名字——“凝寒”。


    夏侯凝寒!


    程雯瞬間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擊碎,然後又讓人無情的甩在地上跺了幾腳。


    她之前早就聽說過飛仙宗主的各種傳聞,也多少知道帝君深愛的人是夏侯凝寒。可是,程雯萬萬沒能料到,李炳居然對自己如此不堪,竟然會在二人濃情蜜意之時,把她當成代替別人的對象。


    淚水,止不住的從眼角流淌而下,漸漸打濕了發鬢,也打濕了女人脆弱而又敏感的心。


    -


    “陛下,陛下——”內侍總管的聲音自外麵傳來,輕的就好似蚊子在哼哼。


    李炳從臥榻上翻身坐起,冷冷道:“何事?”


    “朝中有急務,”內侍小心翼翼的回答:“幾位大人正在宮外請求覲見。”


    李炳略微愣怔了一下,旋即起身披上衣服,一邊整理,一邊問道:“都有誰?”


    內侍回答:“兵部董大人回來了,還有河間郡王、鎮國公他們。”


    “魏梓軒呢?”李炳扒拉開正準備上前幫忙的程雯,自己動手順了順毓帶。


    “回稟陛下,魏相沒來,殷大都督聽說好像是去城外巡視軍營了,也未現身。”內侍在外麵應道。


    李炳拉開房門,大步垮了出去:“去禦書房,讓他們到那裏覲見。”


    內侍答應一聲,連忙陪在帝君身旁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


    程雯披著袍服出現在門口,遠遠望著李炳的背影,眼中閃過了一絲怨艾的神色。


    她略微思忖了片刻,轉身取過案子上放著的一柄折扇,然後喊來一個小內侍。


    “九寶,你去禦書房,偷偷聽一聽大臣們在跟陛下談什麽事情。若是碰到有人問你為何在那裏,你就是帝君把扇子忘在鳳儀宮了,本宮命你去送的。明白嗎?”


    小內侍九寶連忙點頭,旋即雙手接過扇子,轉身匆匆離去。


    禦書房距離鳳儀宮並不遠,所以李炳沒有乘坐轎子,穿過幾道門廊便抵達了此處。他在書案後坐穩,吩咐宮人沏了盞熱茶,才品了幾口,董天星等人便到了。


    看著滿臉皺紋、風塵仆仆的老董,李炳說道:“董愛卿,去東部州府平定倭賊,一走就是半年多,辛苦你了。”


    “為聖唐效力,老臣不敢言辛苦。”董天星拱手躬身:“差事辦得不好,還請陛下責罰。”


    李炳放下茶盞:“前線怎麽樣了?常濤參戰,情況可有什麽改善嗎?”


    董天星應道:“回稟陛下,玄武軍團主力部隊開赴東海戰場之後,三個月的時間裏,曾與倭賊連續交手四次,均取得大勝。在老臣返回帝都前,東海郡和琅琊郡已經重新回到了我們手中,倭賊殘兵正在往齊魯膠東一帶逃竄,打算和那裏的倭賊浪人匯合。常大統領準備讓部隊略作休整,便繼續向北進攻。”


    聞聽此言,李炳點了點頭,稱讚道:“常濤這個人還是很可靠的。當年,朕在幽州舉兵抗敵,他是和楊興泰一起,頭一批宣誓效忠的將軍。後來遼東都護府進軍中原,常濤又負責討伐叛王李熗,屢立戰功,很不錯。”


    董天星也讚同道:“陛下所言甚是。常大統領治軍嚴謹,麾下將士也非常信服。再加上騎兵數量可觀,軍團整體戰力甚至略勝青龍、朱雀一籌。”


    李炳微微頷首,然後又好奇的問道:“董愛卿,你們今天來見朕,有何事要稟奏?隻是報告東部州府的戰果嗎?”


    河間郡王李茂勳在一旁沉聲道:“陛下,臣等是為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而來。”


    說著,他先下意識的看了董天星一眼,見老董輕輕點頭,於是繼續道:“前線將士俘虜了一名倭賊首領,據那人交代,朝中有重臣在跟叛軍勾結!”


    李炳聽得一驚,旋即望向董天星:“怎麽回事?”


    “陛下,事情是這樣的。”董天星認真講道:“半個月前,玄武軍團突襲東海郡,全殲四千守敵,並且俘虜了倭賊將領濱野正男。此人為了保命,主動供出一個消息,說他們是應包遇春的提議,前來襲擾聖唐東部沿海,且朝中有大人物配合掩護。”


    “是誰?!”李炳麵若寒霜,冷冷的問道。


    董天星道:“究竟是誰,濱野正男也不清楚。不過……他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線索。”


    輔國公陳子陵在一旁說道:“濱野正男講,他們最早試探性進攻東海琅琊的時候,曾得到包遇春的保證,說聖唐方麵會有高層官員在暗中幫忙,不讓主力軍團或戰力較強的正規府兵實施防禦,以便配合倭賊站穩陣腳。”


    “現在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也的確如此。”靖國公長孫嶽接著說道:“那會兒若不是鎮疆軍及時出手增援,單憑新招募的東部府兵,根本擋不住倭賊第一輪進攻。”


    河間郡王李茂勳沉聲道:“但那也僅限於位置靠南的東海和琅琊兩地,而北邊的齊魯半島,就被倭賊大舉攻陷了。”


    砰的一聲,李炳狠狠的拍了一下書案,怒道:“朕還以是當初隻是湊巧而已,沒想到,朝中竟然真有內奸!查!此事必須嚴查!”


    董天星看了看旁邊幾位勳貴大臣,問道:“陛下,這件事情該怎麽查起呢?”


    李炳眯著眼睛思索片刻,沉聲道:“你說的那個倭賊,現在人在何處?”


    “當時老臣感覺事關重大,因此立刻決定,直接押著濱野正男返回帝都,”董天星回答:“此刻,他就被秘密關押在兵部的衛所裏。”


    李炳微微頷首:“那就先審他!爭取多挖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來,然後再順著之前讓東部府兵抗敵的思路,一個官員一個官員的過!”


    河間郡王猶豫了一下,拱手道:“陛下,方才董大人問這事情該怎麽查,意思是讓誰負責查辦此案?”


    李炳掃了他們幾人一眼:“你們擔心查案的人背後會與此有勾連?”


    “正是如此。”幾位勳貴大臣同時點頭。


    李炳沉吟片刻,忽然冷笑道:“朕這裏恰好有一個人選。他既不是三法司的官員,也不是北衙的逆鱗暗探,身份來曆肯定跟朝中大臣沒有太多關聯。讓他去,最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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