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遇春聞言一愣:“額……還請勞相指教。”


    勞劍華慢慢走到他麵前,語氣平靜地說道:“包帥,為大將者,有求戰立功之心,當然值得肯定。但是,不聽從主上調遣,擅自采取行動,是可以的嗎?”


    這句話說得非常溫和,但卻好似有萬鈞之力,嚇得包遇春連忙起身,垂首應道:“確實不該,包某知罪。”


    勞劍華抬起手,在包遇春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示意他不必緊張,接著說道:“我們跟李炳相比,劣勢是什麽?優勢又是什麽?諸位可曾想過?”


    這個問題,不僅是在問包遇春,也是在問李炤和一眾文武官員,不過,大家都沒有吭聲,隻安安靜靜地等著勞劍華繼續講下去。


    “論領土疆界,雙方不相上下。論物產金銀,雙方也不相上下。論人才兵員,雙方同樣不相上下。北方馬多,騎戰技高一籌;南方船多,水戰勝算更大。”勞劍華侃侃而談:“兩邊比較,可謂旗鼓相當,時間越久,局麵對我們來說就越發有利,因為我們還有一個優勢,是朝廷無法比擬的。”


    包遇春好奇道:“什麽優勢?”


    “君臣相合,兵權穩固。”勞劍華一字一頓的說道。


    聞聽此言,包遇春頓時愣住了。


    他不是不明白勞劍華話裏的意思,而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這麽說。


    隻聽勞劍華繼續道:“諸位,李炳隻是一個空架子帝君,根本駕馭不了手下的軍團以及那些領兵的大將。別說李江遙的鎮疆軍,就算馬洪傑的朱雀軍、慕容雪的青龍軍、常濤的玄武軍,都跟他貌合神離。甚至連李炳自詡親掌的二十萬禁軍軍團,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反觀我們呢。如果晉軍也學朝廷那樣,將軍們都對晉王殿下陽奉陰違、各自為戰,那麽我們就是一盤散沙,完全沒有任何勝算可言,終有一天,會被朝廷整個吞掉。可是如果大家能夠捐棄前嫌、團結一心,那麽我們便遠勝北方軍隊,不用打,也能看著他們內訌消亡。不是嗎?”


    “勞相英明!”袁正奎霍然起身,高聲喝道:“咱們不能學李炳和李江遙!軍令要歸攏在殿下手裏,大夥一心一意才能獲勝!”


    勞劍華笑著看向包遇春:“殿下之前說了,你們連番大戰損失較重,因此再給水軍補充五百艘戰船和三萬兵馬!”


    包遇春萬萬沒料到,自己闖了這麽大的禍,勞劍華和李炤非但不降罪嚴懲,反而還給了更多的兵力裝備,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寬宏大量。


    盡管這裏麵隱含收買人心的意思,可人家畢竟展現出了極大的誠意,自己無論如何不能不心存感激。


    包遇春眼圈微紅,轉身給李炤單膝跪倒:“殿下,微臣真的知道錯了。從今往後,您和勞相說什麽,包某就做什麽,絕不再有半分違拗。若有差池,甘受萬箭穿身之厄!”


    李炤見狀,本想起身過來相扶,沒想到此時忽然瞧見勞劍華衝自己微微搖頭,還使了一個不要動的眼色,於是他又重新坐穩王座,淡然應道:“包帥平身。往後你我君臣照舊,同心協力為父王報仇!”


    -


    “師父,您剛才那招可真厲害。包遇春一條硬漢,居然被感動的眼淚汪汪。”李炤放下茶盞,由衷感慨道:“之前他哭天抹淚的,全是在演戲,隻有後麵那會兒動了感情。”


    勞劍華輕撫長髯,歎道:“包遇春能征善戰,但是想法終究簡單了些,隻要略施手段,總還是可以控製。當初咱們利用葉榮成的玄甲係去製衡水軍,不也正是為了如此嘛。隻是沒想到被李江遙鑽了空子,險些釀出大禍。”


    李炤咬牙切齒道:“不除掉那個討厭的家夥,本王睡覺都睡不安穩!師父,可有良策?”


    勞劍華沉聲道:“之前的謀劃,眼下正在全麵展開。據魏梓軒稟報,程雯已經把李江遙視為自己的頭號大敵,並且暗中布局,準備出手。相信過不了多久,鎮疆軍大都護就要倒黴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除了他之外,另外幾個軍團也要盡快下手才行。否則,一旦等到大江上的水戰力量發生變化,他們就都會變成致命威脅。”


    李炤微微一愣,旋即臉紅道:“師父……是不是在提醒本王有關蕊姬的事情?”


    “你明白就好。”勞劍華沒好氣的哼道:“殿下,如今王府之中已經妃嬪成群,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幹嘛如此不舍呢?”


    李炤顯得有些支支吾吾:“我倒不是舍不得蕊姬那丫頭,隻是……您讓她去對付慕容雪,我……我擔心她的安全。”


    勞劍華搖了搖頭,苦笑道:“安全?殿下,老夫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咱們走上這條路,又有誰能獨善其身?安全,早成奢望啦。我這次讓蕊姬去江北,不僅是對付慕容雪,還有帝都方麵的重要任務,沒法再耽擱了。”


    聽對方的語氣有點重,李炤隻好無奈道:“弟子明白,我立刻放蕊姬走。”


    勞劍華點了點頭,臉色也終於緩和了些,可是語氣仍舊凝重不已:“這次鎮疆軍渡江,真的令老夫有些害怕了。在李江遙麵前,強如葉榮成和玄甲軍,也隻有吃敗仗的份兒。而這還僅僅是他一半的兵力。倘若鎮疆全軍北來,再加上慕容雪的青龍軍團和馬洪傑的朱雀軍團。殿下啊,說句喪氣話,咱們毫無勝算,隻剩等死。”


    李炤劍眉緊鎖,沉聲道:“師父,您會否太過悲觀了呢?葉榮成之前在宣城防線跟徐友長打得有來有往,並不算落入下風,隻是李江遙詭計多端,這才占了一個大便宜。”


    “我看是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勞劍華道:“老夫之前跟他們說,此戰有利於看透鎮疆軍的虛實,那是為了給大夥鼓勁兒而已。可實際上呢,是敵人看透了咱們的虛實。晉軍各部當中,誰的戰力強、誰的戰力弱,宣城、金陵、當塗等地的防禦部署如何,全被李江遙和徐友長摸了個底朝天。殿下曾經也是在玄甲軍團打了多年仗的,這方麵的道理,總歸比老夫更明了吧?”


    聞聽此言,李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您講得對。唉,從來都是攻方掌握著戰場主動,有機會看透守方底細,而守方被動應戰,無法窺探攻方全貌。”


    “是這個道理呀。”勞劍華沉聲道:“正因如此,說什麽也不能讓李江遙他們再過來了。隔著大江,咱們還有機會逐步壯大實力,可一旦對麵全線突破,多路進攻,十個葉榮成也無濟於事。我今天調給包遇春五百艘戰船和三萬兵力,不光是為了收他的心,更是為了穩住大江防線。”


    “那咱們之前定的主動出擊策略,還進行嗎?”李炤忍不住問道。


    勞劍華道:“當然要進行。主動渡江出擊,是為了打亂對岸的戰略布局。在很大程度上,既可以給李炳和各軍團之間製造嫌隙,又可以拖慢朝廷備戰的速度。尤其是毀壞他們的船隻準備,非常關鍵。但是,僅僅靠軍事行動還不夠,必須配合高明的離間之計。”


    李炤微微頷首:“所以您讓蕊姬他們盡快北上,也正是為了分化敵人。”


    勞劍華起身走到窗旁,看著遠處正落入山後的殘陽,悵然說道:“時不我待啊。對付李江遙的殺局,在帝都。對付慕容雪、馬洪傑和楊厲的殺局,也在帝都。而這一切,全都係在了兩個女人的身上,一個是蕊姬,另一個則是程雯。她們究竟行不行,老夫卻也沒有把握。”


    -


    勞劍華遙望夕陽,心裏念著帝都,而帝都的篆玉樓上,此時也正有一個人在遠眺著夕陽。


    他就是沈烈。


    大江前線的戰報傳來,已然成為了帝都百姓們茶餘飯後的新話題。


    一時之間,眾說紛紜。


    有人講,全麵南征已經開始。鎮疆軍作為先鋒,三十萬兵馬悉數渡江,連克數城,戰旗直逼叛賊的老巢杭州城。


    也有人說,朝廷艦隊遭遇重創,全軍覆沒,夷陵水寨也被燒掉大半,討伐江南變得遙遙無期。


    篆玉樓上的雅間裏,食客們為此各抒己見、爭論不休,聒噪的聲音不斷湧入沈烈耳中,令他不勝其煩卻又頗感無奈。


    “大人,讓您久等了。”


    元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沈烈轉過頭,衝對方笑著招了招手,示意元斌坐下吃飯。


    元斌先看了看左右廂房,然後隨手拉開椅子,同時壓低聲音問道:“您出來沒易容,無礙嗎?”


    “沒事的,”沈烈滿不在乎的笑笑,也撩袍坐下:“近來逆鱗司放鬆了不少。”


    元斌一邊給沈烈斟酒,一邊輕聲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人多眼雜的,還是小心些為好。”


    沈烈給元斌夾了道菜,笑道:“其實我是故意露麵的,想看看某人的動靜。”


    “某人?”元斌把沈烈夾給他的菜塞進嘴裏,咕嚕道:“您是指誰?”


    沈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淡淡地答道:“勞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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