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報官親切友好的詢問下,可憐的高隊正很快就交代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而他的供述,也令李江遙感到非常意外。


    嚴崇喜跟倭賊的交易,居然是請倭賊首領在李炤勞劍華等人戰敗逃往闊海時,出手將其擒獲,然後再押送給聖唐。


    交換條件是一萬兩黃金和二百艘裝備精良的新戰船,以及大批絲綢、瓷器、藥材、羊皮等貨物。


    這個合作計劃非常隱秘,倭賊首領也隻是眾多海盜敵酋中的一個,更重要的是,李炤和勞劍華在杭州失守後,究竟會不會逃往闊海,現在都還是未知數。


    因此,帝君李炳這是在為各種可能性做準備,東逃闊海之時選項之一。


    換句話說,除了暗中跟倭賊達成秘密協議,李炳很可能還有其他方麵的部署,比如李炤南逃怎麽辦?西逃怎麽辦?


    對於帝君處心積慮、未雨綢繆的手段,李江遙也頗感無奈。


    說李炳考慮的不對吧,但這畢竟是在提前謀劃,以免放跑了那些攪亂天下的罪魁禍首;說李炳考慮周全吧,但是為了這個而跟聲名狼藉的倭賊聯手,又實在很不光彩。


    可能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所以李炳才會讓嚴崇喜來負責處理此事。這家夥一直跟倭賊暗中勾結,又不是什麽正經的朝廷官員,因此身份上少了很多顧忌。


    李江遙經過考慮權衡,最後命令情報司的人把高隊正秘密送回江北,交給玉陀羅,看看還能不能從他身上問出更多有關倭賊的情報。


    至於帝君李炳的那個合作計劃,就讓他見鬼去吧。


    抓住勞劍華和李炤,為老師何景明報仇,那是李江遙必須完成的使命,不需要帝都方麵費心,更用不著去求倭賊幫忙。


    從李江遙的角度來看,他對倭賊的痛恨程度,並不亞於對勞劍華的痛恨,若不是現在抽不出空,他早就揮軍北上,和常濤一起痛揍小鬼子了。


    “大都護,嚴崇喜怎麽處置?”韓文浩道:“您一句話,我天亮之前就能把他腦袋提來。”


    李江遙點頭同意:“好,你帶幾個兄弟去吧。那個家夥壞事做盡,也該死了。”


    韓文浩答應一聲,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然而令李江遙沒想到的是,白袍軍夜襲嚴家商號,裏裏外外搜了幾遍,也沒找到嚴崇喜的影子。一直負責在外盯梢的暗探表示,自高隊正走後,他們全神貫注、嚴密監控,並沒有看到嚴崇喜離開。


    李江遙暗罵嚴崇喜狡猾。那家夥肯定是跟高隊正一談妥,便立刻喬裝改扮,從其他地方溜了出去。


    既然嚴崇喜又跑了,而他跟倭賊的密謀也被截斷,那也沒必要再浪費時間。


    李江遙叮囑沙存孝,讓他把嚴崇喜的事情認真報告給鎮疆軍情報司,並請玉陀羅以大都護的名義向全軍發布指令,一旦發現此人行蹤,立刻抓捕,不得有誤。


    安排妥當,李江遙他們在江陰停留了兩天時間,詳細了解江陰叛軍的情況,等到第三天早上,眾人才重新出發,繼續往南走。


    這個時候,位於江陰西南六十裏外的常州城,也開始了激烈的攻防大戰。


    杜建指揮第二軍、第五軍和第九軍,共計十四萬兵馬,分三麵包圍常州城。叛軍大將孫傳書則率領四萬七千守軍,嚴陣以待。


    常州乃是叛軍的戰略重鎮。


    它北鄰大江,南接太湖,往西去是丹陽、京口、金陵,往東走是江陰、蘇州、太倉。在此之前,包遇春曾將大批糧草輜重設於此處,並屯集重兵,力爭做到進可攻退可守,形成江南地區一處固若金湯的支撐點。


    因此,常州的城防體係,是除了杭州之外,叛軍手中最為堅固完善的地方,其厲害程度,甚至超過了宣城。


    而這裏的守將孫傳書,也是一位善戰之人。他早年曾在帝都演武堂擔任過教習,尤其擅長防守戰法。後來做衢州折衝都尉的時候,因為卷入挪用軍餉案,被沈烈查辦,流放嶺南。


    叛軍占據南方後,勞劍華專門找到孫傳書,將其釋放,並委以重任,成為了李炤麾下的大將。如今,他又被葉榮成選中,派來鎮守常州。


    孫傳書頗具才幹,麵對杜建十幾萬精銳大軍,他沒有絲毫慌亂,不僅在原本就已非常堅固的工事上層層加碼、不斷夯實完備,而且還另外構築了兩座附城和四座軍堡,依托城外的河流水網,錯落排布,形成互為掎角之勢的多重防線。


    這一番操作下來,包遇春看了都讚歎,徐友長見了也發愁。


    作為進攻方的主將,杜建不敢輕敵,他並沒有一上來就猛打猛衝,而是派出多支小股部隊,展開各種試探性進攻,目的就是為了觀察主城、附城和軍堡之間的配合聯係,搞清楚守軍的虛實。


    五天時間,鎮疆軍發動了十一次進攻,先後投入兵力超過兩萬餘人,總算見識了常州防禦體係的厲害。


    孫傳書的高明之處,不在於城牆和軍堡有多麽堅固,而是它們的位置很刁鑽,要麽臨近河道、有天然屏障,要麽相互處於射程範圍內,可以交叉射擊、彼此掩護。


    甚至,當某一處堡壘遭受進攻時,另一處堡壘完全可以派出援兵,從側後方突襲鎮疆軍。


    這也就意味著,杜建他們很難一個一個地啃下目標,而是必須全麵發動,同時攻擊各處要塞,以化解敵方的牽製。


    可如此一來,進攻方也會因為無法充分交替輪換作戰,勢必要承受巨大的傷亡代價。


    為此,杜建和第五軍的熊雲傑還產生了一些分歧。而二人分歧的焦點,是究竟由誰的部隊擔任首輪主攻。


    當初李江遙為鎮疆軍設計兵種規劃的時候,烈火第二軍和巨石第五軍都是步騎混合軍團,結構相同、種類一致,作戰方式和裝備構成也幾乎一模一樣。


    他們,都是擔任綜合任務,能攻善守的部隊。


    麵對孫傳書的鐵桶陣,熊雲傑提出,第二軍之前已經連續作戰,尤其是在跟葉榮成謝豹他們殊死較量的過程中,兵員損失較大,因此,這次應該讓第五軍先上。


    杜建則表示,第二軍是鎮疆的老牌勁旅,能打惡仗,啃常州這樣的硬骨頭,烈火軍團最合適。


    兩人的心思一樣,都不想讓兄弟部隊蒙受損失,於是搶著要做主攻部隊,誰也不肯鬆口。


    聽說主將們爭起來了,底下的人自然也不甘心閑著。第二軍的將士們紛紛跑來,圍著帥帳高聲請戰。巨石第五軍的人則更加誇張,全軍寫血書,要求讓他們首戰攻城。


    第九軍的主將段俊一看這種情況,生怕鬧出什麽亂子,連忙出麵勸解。


    他對杜建和熊雲傑說道:“二位大哥,你們知不知道,大都護為何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指揮之位,還叫徐帥去協調青龍軍團,反而讓咱們三人負責常州戰役?”


    杜建不假思索地說道:“這能不知道嗎?大都護想栽培咱們幾人,所以給咱們機會指揮大軍,獨當一麵。”


    熊雲傑也道:“大都護和徐帥信任咱們,才會把重任交給三個軍。”


    段俊笑著點點頭:“既然你們明白這背後的道理,那為何還要做無謂之爭?”


    杜建不滿地哼道:“怎麽叫無謂之爭呢?我理解雲傑,他是擔心我的第二軍傷亡太大,因此才非要搶主攻任務,而我同樣心疼第五軍的兄弟,想著讓烈火軍多承擔一些。”


    段俊聽他這麽說,不慌不忙地反問道:“你們兩個這麽想問題,是一個統兵大將應該有的考量嗎?”


    熊雲傑有些好奇:“你的意思是……我們想錯了?”


    “當然錯了。”段俊道:“大都護常教導我們,為大將者,首要考慮的是爭取勝利。唯有勝利,才能對得起將士們的信任,對得起將士們的流血犧牲。而你們兩位呢?調兵遣將的出發點,不是分析如何做能更有利於擊敗敵人,而是先想著自己多承擔一些壓力,以便讓兄弟部隊少一些損失。這個想法本身就不對。”


    他略微頓了頓,接著道:“杜大哥,你是我們的前輩,最早追隨大都護南征北戰,小弟沒資格教訓你。但作為兄弟,我必須坦誠相待、直言不諱。派哪個軍團主攻,不是看它的主將姓杜還是姓熊,而是看勝利需要誰頂上。隻要能順利消滅敵人,攻下常州,第二軍、第五軍、第九軍,誰付出巨大代價都可以,我們三個人都有舍身沙場、馬革裹屍的覺悟!”


    聽完段俊的話,杜建不由得沉默了,熊雲傑也開始認真思索起來。


    鎮疆軍旗下十大軍團主將,數段俊的年紀最輕。這位性格沉靜、平日裏話也不多的輕騎將軍,今天居然講出了一個令人振聾發聵的至理:


    為了勝利,指揮官必須拋棄所有無關的雜念,用最理智也最無情的目光,去冷靜審視戰爭的進退取舍。


    這,才是對軍隊負責,對將士們負責!


    杜建輕輕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段俊說得沒錯。如果從勝利的角度去考慮,第五軍主攻,比第二軍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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