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擊區裏的火器被鎮疆軍不費吹灰之力地發現和繳獲,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引誘對方出營追擊、進而利用火器實施大規模殺傷的計策,被鎮疆軍察覺了。


    為此,孫傳書感覺懊惱不已。


    他已經非常小心,可還是沒能成功釣上大魚,這在很大程度上重重地挫了守軍銳氣。要知道,像這樣的機會並不多,能把守城戰盤活的希望也會隨之消散。


    然而,更令孫傳書懊惱絕望的事情還在後麵。


    第二天天一亮,鎮疆軍的戰法忽然發生了巨大變化。第二軍、第五軍和第九軍一部,分四麵合圍了常州城。


    所謂的合圍,並不是抵近城池進行武裝包圍,而是繞著常州城,將附近各條通往外界的陸路要道和水網河道一個不留全部截斷。陸地上,鎮疆軍挖溝掘壑、設置關卡;水麵上,鎮疆軍橫拉鐵鎖、沉船阻道。


    換句話說,進攻方與常州城隔著一定的距離,實施了針對人員和物資往來的全麵封鎖。


    同時,杜建還派人給孫傳書送來一封書信,信裏的大致內容是這樣的:孫將軍,我知道你在城裏囤了大批火器,想跟我們來個同歸於盡。不好意思,我不上當。從今天開始,杜某不進攻了,改成圍死你!常州城裏不是糧食多嗎?那好,一個月吃不完,就圍你兩個月,一年吃不完,就圍你兩年。總之就是不搭理你,晾著你。我們分兵去打蘇州,然後再去打杭州,直到把李炤勞劍華都消滅了,還是不打你,看你守著那堆沒用的火器,究竟能撐多久。


    孫傳書把信看完,忍不住怒吼一聲,用力撕了個粉碎。


    叛軍原打算利用水網縱橫的地形阻擋鎮疆軍,沒想到鎮疆軍卻反過來通過截斷水陸交通的方式,困住了一座城。


    孫傳書知道,杜建絕非說說而已。一旦讓鎮疆軍完成了溝壑防線和鐵鎖橫河等工事,那他們隻需留下一個主力軍,甚至半個主力軍,就可以像下圍棋一樣,徹底堵死常州外圍所有的氣眼。


    而其餘的部隊,則揮軍南下,繼續攻打蘇州湖州等地,直至占領杭州。


    到那時,孫傳書和他的數萬守軍,將變成一群虛耗糧草的廢物,連帶著大批無用的火器,在此地坐困愁城。


    -


    “大都護,孫傳書真的會出來嗎?”


    麵對熊雲傑的疑問,杜建替李江遙答道:“放心吧,咱們大人神機妙算,哪次不是牽著敵人的鼻子走?我那封信往城裏一送,老孫就隻剩三條路可選。一是乖乖地坐以待斃,等著把糧食耗光之後繳械投降;二是一怒之下頭腦發瘋,直接點燃火器,連城帶人炸死自己;三是趁我軍沒有完全封死水陸要道之前,主動出城交戰,破解我們的行動。換做是你,你選哪條?”


    熊雲傑點點頭:“的確如此。如果我是孫傳書,肯定會奮力一搏。寧可戰死,也不困死。”


    段俊接著道:“開戰之前,因為常州是叛軍的輜重基地,物資儲備極為豐富,所以無論是敵人,還是我們,都從未考慮通過圍城的方法解決問題。而孫傳書借來火器,顯示出歹毒用心,促使我們不得不暫時放棄主動進攻的計劃,反倒把圍困常州的策略擺上了台麵。這一點,恐怕是孫傳書萬萬沒想到的。”


    “最妙的還是因地製宜。”杜建感慨道:“換成別的地方,想要徹底圍死常州這種規模的城池,沒有五倍以上的兵力絕難辦到。而常州外圍特殊的水網地形,卻給我們提供了極大便利。不用靠人力封堵,隻需離著老遠,把橋梁、渡口和馳道隔絕,常州城便與外界徹底斷了聯係。”


    熊雲傑笑著應道:“不是吹牛,隻要工事一修起來,守衛這些關鍵節點,第五軍兩到三個旗的兵力就夠了。換句話說,最多兩三萬兵馬,就可以看住常州城裏的四萬多叛軍。”


    “所以啊,老孫一定會出來搶攻的。”杜建朗聲道:“要麽破壞我們修築工事,要麽就幹脆直接突圍南逃。”


    李江遙此時開口道:“你們說得很對,現在咱們要麵對的問題有兩個,一是做好引蛇出洞、迎頭痛擊敵人的準備,二是如何妥善解決城中火器的威脅。”


    麵對大都護拋出的這兩個問題,三位主將同時皺起了眉。迎頭痛擊敵人,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麽,可解決火器威脅,尤其是孫傳書可能已經提前在城中各處埋好了火器,隻等鎮疆軍入城,便由潛伏在暗處的亡命死士給一把火點著,他們實在沒有什麽好辦法。


    這個時候,站在軍官隊伍裏的一個人忽然開口道:“大都護,我可以試試。”


    李江遙等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正是霹靂堂的二公子雷雨,隻聽他繼續講道:“孫傳書手上的火器,大部分都是未經完成的粗線材料,如果想要破壞城池、殺傷攻城的將士,擺放的位置,以及點燃的方法和節奏,就必須非常講究才行,否則根本無法引起威力巨大的效果。”


    李江遙眼睛一亮,虛心請教道:“你的意思是,控製和點燃那些火器,需要專門的方法,甚至熟悉火器的人員?”


    雷雨點點頭:“之前我大哥將火器送出蘇州的時候,曾派了幾個堂內的老把式隨行,我估計,他們的任務就是協助叛軍在常州城內安放火器。如果能給我一份詳細的城圖,我可以試著按照霹靂堂的門道兒,先大概標定出城內火器放置的地點。等到入城的時候,讓我帶領一隊膽大心細的將士提前一步進去,有把握把火器威脅解除!”


    “能夠如此,那就太好了。”李江遙轉頭吩咐道:“情報司立刻給雷雨提供常州城圖,另外從白袍軍中挑選五百人,先跟著他學習如何拆解保護火器的方法,兩天之內,必須熟練掌握!”


    “遵命!”韓文浩和情報官異口同聲地應道。


    李江遙望向杜建等人,朗聲笑道:“接下來怎麽歡迎孫大將軍,就看你們的了。”


    -


    在悠揚的號角聲中,五十個大型步騎混合方陣,正在向前穩步推進。


    烈烈旌旗,隨風擺蕩,旗幟上麵繡著的神龍圖案栩栩如生。


    而在這片磅礴軍陣的前方,是江南重鎮——嶽陽城。


    “幸好我回來的及時,不然就要錯過青龍軍團渡江第一戰了。”


    帥旗之下,兩位身穿明光鎧的青年將領並騎而行,正是青龍軍團主將慕容雪和鎮疆軍副帥徐友長。


    聽了慕容雪的話,徐友長忍不住笑道:“講究那麽多幹嘛?這第一戰,你打還是我打,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慕容雪笑著瞥了他一眼:“痛揍叛軍的機會,打一次少一次。勞劍華的主力已經被你們收拾大半,還不興給我留點兒?”


    徐友長望著遠處的嶽陽城頭,笑道:“冤枉啊。肉都讓江遙搶了,我也隻是啃了幾塊骨頭而已,你呀,喝點湯就得了。”


    慕容雪無奈地搖搖頭:“說實話,這次平定南方叛亂,鎮疆軍的兄弟們肩負了最重的擔子,我們和朱雀軍團都要感激你們才對。朝廷,更應該感激你們。”


    “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徐友長應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講過了嗎?鎮疆軍平叛,不是為了朝廷,更不是為了帝君李炳。我們是要替何景明大統領討個公道,為全天下的老百姓掙個平安日子。”


    慕容雪默默地點了點頭,旋即又道:“所以江遙才決定,打下杭州之後,鎮疆軍就要開拔返回西疆。友長,你呢?不準備留在帝都嗎?那可是你出生長大的地方,徐家的家業還在那裏。”


    徐友長淡淡一笑:“徐家人全都沒了,偌大的家業還有什麽意義?我的根子在西疆、在鬼漠,我每天都盼望著能早點回去。而且……”


    他略微頓了頓,輕聲道:“我還想找機會去西大陸看看,領略一下不同的世界。”


    慕容雪知道,徐友長說想去西大陸,並不隻是為了領略異域天地,更重要的是,那裏還有一個人,令他惦念牽掛。


    看著好兄弟那寫滿滄桑與堅毅的麵容,慕容雪的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忍不住輕歎道:“唉,造化弄人,我們誰也逃不脫命運的擺布。到頭來,苦苦追索的究竟是什麽?又得到了什麽呢?”


    徐友長轉過頭,無聲地望向他,良久才說道:“慕容,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不過,江遙曾跟我說過一些話,或許能對你有所啟發。”


    慕容雪輕輕收住韁繩,好奇地問道:“江遙說什麽了?”


    “有一次,我們兩個對坐暢飲、閑話人生,江遙那會兒喝得有點醉了。”徐友長幽幽地說道:“他對我講,這人世間的一切於他來說,就是一場夢境。情誼、恩怨、仇恨、得失,仿佛理所應當,又好像轉瞬即逝。他曾懷疑過、痛苦過,甚至想過徹徹底底地放棄,但最終,他選擇了一種麵對所有困惑和不解的方法。”


    “無論命運如何安排,酸甜苦辣,認真品味,不枉來過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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