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風無視譚旋注視,被程家大姐強行從戰馬上薅了下來,塞進馬車,送去莫府,又讓殷北速去請李一貼前來。


    在馬車裏,程家大姐恨不能揪著耳朵訓她:「重傷、高熱,還騎馬!擺你那大將軍的譜!坐太平車怎麽了?別的傷兵都能坐,你就不能坐?姑父哪天躺棺材裏了都得被你氣的活過來!」


    莫聆風低聲辯解:「我是將軍……」


    「將軍受了重傷不好好治,也得躺棺材板!扭什麽扭!坐著!」


    莫聆風在她的訓斥聲中乖乖坐著,同時感覺程家大姐的嗬斥也和莫千瀾身上的氣味一樣,能讓她不那麽痛。


    「太不愛惜自己了,你以為李一貼給你治好了就沒事了?往後但凡陰天下雨,就夠你受......聆風?聆風!」


    莫聆風整個往前栽去,後背一片血紅,人事不省,臉色潮紅,牙關咬的死緊,牙齒咯咯作響。


    「聆風!聆風!」


    程家大姐驚的魂飛魄散,一手死死將莫聆風攬在自己胸前,一手撩開車簾,衝外麵大喊:「快!快點!」


    車夫本就畏懼程家大姐,此時聽她疾呼,片刻也不敢停,把馬車趕的幾乎起飛,一路馳騁至莫府門前,停下馬車時,險些將程家大姐和莫聆風從馬車裏甩出來。


    程家大姐來不及罵車夫,正欲抱莫聆風下馬車,殷南已經一把將車夫拽了下去,鑽進車中,避開莫聆風傷口,將她打橫抱出馬車,往大門狂奔。


    殷北此時剛打馬到街口,見狀大喊:「李一貼在二堂!」


    門子慌忙打開大門,眼前一花,還未看清楚是誰,殷南已經衝了進去,直入二堂。


    二堂中,程廷在正屋廊下大刀闊斧而坐,大鳥似的張開翅膀,攔住兩位姨娘:「這是什麽?」


    他永遠分不清莫府的姨娘誰是誰,六位姨娘仿佛是共用了同一張臉,全都雪白,穿的花紅柳綠,戴的珠翠滿頭,身上的肉是流動的,會在身上肆意遊走。


    一個姨娘連忙道:「是大爺的參湯。」


    「老規矩,」程廷一揚手,「誰拿來的誰喝一口。」


    兩個姨娘一人拿個銀勺,舀起參湯喝了一口,程廷掐著時間,見她們二位麵色紅潤,沒有毒發身亡之兆,才收回攔在門口的翅膀,將她們二人放了進去。


    伸手摸了摸臥在他腳邊的大黃狗,他打了個哈欠,困的麵無人色。


    他始終沒想明白鄔瑾的信是什麽意思,隻是在開戰那日,大黃狗找到他,咬住他的衣袖,將他一路拽進莫府二堂。


    他在二堂中茫然許久,不知黃狗之意,一個時辰後福至心靈,從黃狗鄙夷的老臉上看出來莫府有危險。


    於是他這一坐就是一日一夜,像隻大鳥似的張開翅膀,守在門前,但凡要入莫千瀾口中的東西,都讓人先嚐一口。


    就連今日李一貼前來診脈,藥箱中攜著幾瓶丸藥,都讓他倒出來每樣嚐了一粒。


    其中一瓶大約是能開胃,以至於他現在不僅困,還饑腸轆轆。


    殷南衝進來時,他頭腦昏沉,糊裏糊塗伸手阻攔,隨後被殷南踹的直飛廊下,摔了個五體投地。


    「我去你......打完了?」他扭頭一看,就見兩個姨娘也被趕了出來,二堂的門「砰」一聲被關上,一連串急促腳步聲在隔間響起,不多時,殷南便開窗喊道:「熱水!」


    程家大姐飛奔進來,踢了一腳礙事的程廷,在院中發號施令:「二位姨娘,快去廚房要熱水,越多越好,那個北,去把聆風的奶嬤嬤請來,帶上聆風的衣裳。」


    二位姨娘和那個北飛奔而走,程家大姐緊接著吩咐下人「取一隻煎藥的小火爐來放在廊下,準備煎藥」,又讓下人「


    把東廂房打掃出來,讓李一貼住下」。


    最後她看著灰頭土臉爬起來的程廷:「老三,聆風這兩日必定有不少拜帖,你立刻去前頭,從節度使副官手中拿上拜帖,一張張回帖,要是有半點失禮之處——」


    她伸出手掌,慢慢攥了個拳頭。


    程廷打個哆嗦,抱上大黃狗,一溜煙跑去前堂。


    程家大姐曾聽程泰山抱怨過莫千瀾手下副使,全是酒囊飯袋,這個南和那個北也都是沒長腦子的東西,偌大一個莫府,相比之下,程廷的脖子上算是長了個腦袋。


    熱水源源不斷送入屋內,殷北也背了奶嬤嬤過來主持大局——奶嬤嬤年事已高,走不快。


    二堂中的忙碌漸緩,血水一盆盆倒出來,李一貼送出來藥方,殷北抓藥回來,在廊下熬上,一切都在程家大姐安排下有條不紊,直到李一貼從正屋出來,程家大姐才匆匆回去給程夫人和許惠然送信。


    奶嬤嬤坐在院子裏坐鎮,一坐就坐到傍晚,又去給李一貼張羅晚飯。


    李一貼神色凝重,草草吃了碗羊肉湯麵,便站在廊下盯著藥爐子,藥一好,不顧燙手,倒出來端進屋中。


    屋子裏隻剩下莫聆風、殷南、莫千瀾,他進去之後,將藥碗放在隔間小幾上晾涼,伸手探向莫聆風額頭。


    高熱不退。


    他揭開蓋在莫聆風背上的紗巾,細看傷口,見傷口紅腫,又出去取了兩樣草藥進來,用火折點燃,在傷處熏蒸。


    熏蒸後,他讓殷南喂藥,自己憂心忡忡退出隔間,坐到屏風前桌邊,沉重地歎了口氣。


    戰場上,最難治的就是箭傷。


    取箭頭時他不在,不知處理的是否得當,一旦箭頭沒有完完整整取出,哪怕此時他能將莫聆風從閻王爺手裏救回來,最後莫聆風也會因為箭傷反複發作而亡。


    太宗皇帝便是大腿中箭,箭瘡歲歲必發,神佛難醫,最後死於箭瘡。


    正在他憂心之際,屏風後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動靜,他連忙起身,轉至屏風後方,就見莫千瀾兩隻手抓著被褥,滾落在地,睜著一雙丹鳳眼,焦急萬分地看著他。


    李一貼滿臉驚愕,征愣在原地,一瞬之後,醒過神來,慌忙去藥箱中取銀針,卻見莫千瀾艱難搖頭。


    莫千瀾渾身僵硬無力,無法動作,張嘴許久,卻吐不出聲音,隻能以目光示意李一貼。


    李一貼蹲下,伸手將他抱起放在床上,正堅持去取銀針來給他紮針,卻聽他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我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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