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穹窿星光璀璨,這一夜注定無眠,刑部大牢和詔獄不同,和後者相比,前者恍然間似是入了天堂,但這個天堂到底隻是相對而言。


    說穿了這裏還是一所監牢,而且是大明僅次於詔獄的監牢。


    這座監牢設於地麵之上,牢房間隔的甬道之內,火把亂晃,一雙雙穿著釘靴的腳像一隻隻鐵蹄,在大牢的青石地麵上踩踏而過,整個大牢似乎都被這些腳踩踏的震動起來。


    來到一間牢房時,一隊隊獄卒的腳步倏地停下,那個都察院的副都禦使也跟著刹住了腳步。


    透著火光,能看到十幾個人影正坐在裏頭。


    他緊緊盯著裏麵的這十幾個人,喝問道:“哪個是周禮誠?”


    聽到這聲喊話,有個蜷縮在角落的人站了起來,周禮誠穩了穩心神,盡量的顯露出自己的氣度,好讓人高看一眼,深施一禮道:“大人,學生正是周.”


    沒等他將話說畢,那名副都禦使便將手掌往前一壓,“鎖了!”


    隨即牢門被打開,幾個拿著腳鐐和手銬的獄卒奔了進去,周禮誠一時間大驚失色,不明白怎麽是這個待遇,不應該是刑部官員聽聞自個兒的壯舉,心生感佩,並以禮相待嗎?


    他想不通,也等不及讓他想通,已是有幾個五大三粗的獄卒將他按住,環形的鐵鏈先套住了他的脖子,隨後一緊,一把大鐵鎖扣住脖子哢嚓一聲鎖上。而鐵鎖的下端連接著鐵鏈,鐵鏈的另一端連接著手銬。


    獄卒飛快的將手銬往他兩隻手腕上一銬,也一同鎖上,這手腕下端照舊連接著鐵鏈,另一端則拴著腳鐐,兩名獄卒蹲下身子,將環形的腳鐐套住他的兩隻腳,一個重約十數斤的大鐵鎖也在哢嚓一聲中上了鎖。


    這一套鐐銬刑具便是所謂的虎狼銬,非窮凶極惡,罪大惡極之人決不會用。


    通體精鋼打造,鐵鏈加上那三個大鐵鎖加在一起重達六七十斤,而手銬,腳銬中間的鐵鏈相距甚至不過五六寸。


    這一套刑具加諸在身,任你有天大的本事都使不出來,便連挪動步子都困難無比,隻能像狗一樣在地上爬著。


    更侮辱人的是,這副刑具脖子的位置上還連著一根鐵鏈,上麵有個鐵環,就和狗繩一樣,獄卒隻要抓住那個鐵環,便能牽著這個犯人走。


    這一套刑具加諸於身,周禮誠登時不堪重負,身子垮了下去,最後隻能跪在地上。


    “帶走!”


    副都禦使一聲令下,兩個獄卒便拽住那個拉環,將他扯著往外拽。


    周禮誠脖子被扯得生疼,隻好無師自通的像狗一樣在地上爬著走。


    關在牢房裏的其餘人看著這幅場景,臉色早已變的煞白,有人慘然著似是在自語,“在西四牌樓處決的人犯都沒這樣對待過吧?”


    有人接言道:“禮誠兄是如此境況,那我們呢?”


    此言一出,其餘人等盡皆緘默,是啊,他都是如此,那自己呢。


    “嗬”有人嗬了一聲,冷冷道:“你們還擔心他,還在這稱呼禮誠兄?若不是這個人煽動,咱們怎麽會落到這般境地?”


    聞聽此言,其餘人像是紛紛醒悟,有的人麵色慘然的不言不語,還有的人則對著周禮誠咒罵起來,似乎在這個時候,唯有咒罵能消解心中的恐懼和怨氣。


    周禮誠一路走一路爬,那張臉早從先前的驚慌失措,恐懼莫名,變成了茫然,大腦裏空茫茫的,心裏也空落落的,不知自己要麵臨的是什麽。


    隻是被人牽著來到了一處刑房,門口站滿了舉著火把的軍士,上至內閣六部的九卿,下至三法司一眾官員,統統按著官階位次坐在刑房之中。


    周禮誠跪在地上,望著這一件件大紅的官袍,看著那一個個三品,二品,乃至是一品的補子,麵對如此的陣仗,燈光的映襯下,那張早已煞白的臉似乎變的更加慘然。


    見到來人,見到帶頭去請陛見的就是這麽一個人,一個像是狗一樣趴在地上的人,在座的諸位官員眼中都毫不掩飾露出不屑和鄙夷,以及憤怒和嫌惡。


    若當真有氣概,便是數十斤的枷鎖套在身上,也照舊可以蹣跚而走。


    可此人卻被壓彎了脊梁。


    而就是這麽個人,導致君父震怒,朝野動蕩,大明社稷不寧,導致此時夜深,他們還依然坐在這裏心神雜亂,而若是不能審出個子醜寅卯,決然無法向君父交差。


    劉健坐在上首居中的位置,問道:“來者可是周禮誠?”


    套著厚重的枷鎖,周禮誠盡力的把脖子朝著聲音的來源轉過去,聲音不自覺的減弱,“.正是學生。”


    “周禮誠!”劉健這一聲吼可謂是把怒氣吼了出來,陡然提高的音調更是讓周禮誠身子一哆嗦。


    “本官問你,伱為何鼓動士子,帶著人前去請陛見!”


    “學生..學生是義憤填膺,眼見君父遭奸人蒙蔽,江山社稷遭到霍亂,學生義憤填膺..”


    說著說著,周禮誠似乎又有了幾分膽氣,事已至此,不如拿出些氣概出來。


    抱著這樣的目的,他的聲音竟是大了許多,“士農工商乃是國之規度,亙古以來莫不如此,學生看不下去,便帶著忠貞義士前去請陛見。”


    好一個忠貞義士。


    這話聽到在座官員的耳中,讓他們無不覺得刺耳,聚集皇城之下叫囂逼宮,還敢說自個兒是忠貞義士。


    若是這世上像這樣的忠貞義士再多一些,他們這些官員隻怕要紛紛以死謝罪。


    劉健吸了口氣,又大聲道:“本官再問你,此次請陛見之事,你背後是有何人指使?”


    “無人指使,學生隻是”


    話未說完,劉健便舉起了驚堂木,啪的一拍桌子,“周禮誠,本官再問,你要老實答話,若是敢有半點隱瞞,莫怪本官動刑!”


    聽到動刑二字,周禮誠心裏打了個顫,方才那點氣概又不知跑到了何處,總歸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大人,學生真的是無人指使,就隻是出於義憤。”


    劉健不接言了,隻是緊盯著他,在心中推斷他這話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這個人便審不下去了,也不用再審,然後去審其餘的那兩三百人便是。


    但此人乃是首惡,若隻是審成這個樣子,又如何交差。


    片刻的沉寂過後,有人像是也想到了此節,站起身冷笑道:“還在此冥頑不靈,嘴裏無半點虛言!劉閣老,此人之狡詐陰狠,恰似蛇蟲毒蟻!其犯的罪行更是罪惡滔滔,天不容誅,下官請按治罪大惡極之法,動刑審訊!否則,欽案便無法審理,陛下的旨意更是萬難回複!”


    所有人看向這個說話之人,等看清了是誰之後,眸子中盡皆露出了然之色,國子監祭酒,而下麵這個周禮誠乃是國子監監生。


    此事就算不是他指使,也與他這個祭酒有直接關係。


    隻有懲治的越狠,才越顯得自個兒清白。


    劉健深望著他,過了一陣,把目光轉回來,嘴中既冷且淡的吐出兩個字,“動刑。”


    ps:我一會兒從醫院回家,努把力,爭取晚上再更一章,就這樣,謝各位讀者大大理解和支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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