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也有吃完的時候,錦文繡不語,另外四個人也不動。


    被用銀線團團圍住,就是想動也動不了了。


    怪異的氣氛,這大廳中流轉。


    上午過半,錦文繡忽然站了一起來,用大拇指和中指指腹來回搓動著銀針。一股輕微怪異的響聲,一會兒樓上、一會兒樓下的響動。


    沈墨洲的眼眸捕捉到那抹上下竄動的淡影——楚無痕來了。


    “進得來嗎?”錦文繡勾著紅唇,輕笑著問那帶起風聲的人。


    “唉!”一聲歎,楚無痕人在樓上欄杆上停下,笑得浪蕩,說得下作,“裹得這麽嚴實,其實要扒開來看,還是挺容易的。”說著,他用手指彈了彈繞在欄杆上的細線。


    錦文繡眉尖一挑,“你試試?”


    楚無痕才不上當,一動這裏,他就會被這些線給網成魚了。


    “楚哥。”沈墨洲緩緩開口了,“我還有事。”


    那意思,就是不想被關在這裏了。


    楚無痕知他所指,笑了笑,“老弟放心,有這婆娘在,什麽惡人都近不了你們身!”


    錦文繡杏眼圓瞪,指著楚無痕,“好小子,叫姐姐!”


    “好妹子,叫哥哥!”楚無痕立刻回嘴。


    二十一無語地看著他們兩個,心中暗自腹誹,有仇有怨,牽扯他們這些無關人士做什麽啊?


    沈墨洲看了看身邊的喬揚帆,又道:“楚哥、錦姐姐,你們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有話好商量吧!”


    “商量!”錦文繡惡狠狠地說道,“這毛賊偷了姐姐的鎮店寶,先讓他還來,然後跪下向姐姐謝罪!不然沒得商量。”


    “……”


    仙若在那裏不明不白,低聲問二十一:“二十一,楚公子真的偷人東西了?”


    二十一拉了拉仙若的手,“噓,別說話。”


    “當然!”錦文繡一雙耳朵真是尖銳,不僅如此她眼睛也尖,應該是一見麵就看出了仙若的女兒身份,用過來人的口氣,對仙若說道:“妹子,你可把眼睛擦亮了,耳朵給掏淨了!這毛賊,皮囊是不錯,哪個姑娘見了都動心,但要是他向你說什麽‘一起泛舟遊湖,賞賞風花雪月,聊聊人生理想,拜個堂、成個親、生個胖娃娃’之類的話,你可就得長個心眼,他可是見著長得標致的姑娘都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仙若眨了眨眼,實話實話道:“姑娘,楚公子沒有和我說過這番話。”


    二十一默然了,隻是再次拉了拉仙若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誒、誒!錦文繡!”楚無痕喊了喊她,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包袱,在手中拋了拋,用示威的眼神看著她。


    錦文繡一腳踢開椅子,上前一步,伸手討道:“楚無痕,把花錦雲繡還給我!”


    “可以啊!”楚無痕揚眉,翻身下了欄杆,站到樓道之中,雙手手臂壓在欄杆上,一個手指勾著包袱上的結,好整以暇地看著錦文繡,道:“你先把我沈老弟放出來!”


    “呸!偷了東西還敢和我談條件!”錦文繡罵道。


    楚無痕從兜裏摸出一個火折子,吹亮,在眼前晃了晃,斜眼看著樓下的錦文繡,“既然不能拿這東西和你談條件,那我還留著這塊破布做什麽?”


    說著,他真拿著火折子,要往包袱上點。


    “住手!”錦文繡連忙喝止,麵色鐵青地看了看身後的沈墨洲,壓著怒氣說道:“你出去。”


    沈墨洲不動身,直到錦文繡挑起一根線,給沈墨洲讓出了一條出去道路。


    她放下細線時,剛剛沈墨洲出去的路,又被層層細線擋住了。


    看到沈墨洲出來,楚無痕得意揚了揚手中的包袱,道:“錦婆娘,在這兒等著,哥哥我去去就回!”


    一眨眼,楚無痕就不見了人影。沈墨洲見狀,連忙快速追了出去。


    “你!”錦文繡氣得要命,憤然坐下,一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碗碟嘩嘩作響。


    看錦文繡氣成這樣,二十一也深表同情。


    這無賴的無恥之處,二十一也是見過的。


    她上下打量錦文繡打扮得精致無暇的臉蛋,心中有著狐疑。


    “看什麽!”錦文繡耳聰目明的,立刻就注意到了二十一的視線。


    二十一抬起一邊眉頭,不怕死地問道:“錦姐姐,這楚無痕,是不是也和你說過什麽‘泛舟遊湖’的話,讓你覺得蒙羞了?”


    “嘁!”錦文繡嗤笑一聲,“姐姐我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和我說這些話出來!”


    沒說過?


    可看這兩人,一副“冤家路窄”的樣子,誰信啊!但是錦文繡不屑的模樣,又的確像沒有過這回事。


    一個自稱姐姐,一個自稱哥哥……


    嗯,二十一仿佛看出了這其中的微妙之處,眼睛也跟著眯了眯。


    錦文繡蹙起眉頭,瞟著二十一,“妹子,你可別在那裏胡思亂想!姐姐可是堂堂正正的人,市井中抬得起頭,江湖中直得起腰,可不能和那鬼鬼祟祟的宵小之輩相攜並提!”


    嗬嗬……二十一笑而不語。


    怕是,問題就出在沒有說過“泛舟遊湖”之類的話上吧……


    “妹子!”錦文繡忽然說道,“姐姐奉勸你一句,這沈家公子你還是不要離得太近的好!”


    這話一出口,二十一就是一愣。


    喬揚帆開口為沈墨洲說好話,道:“姐姐這話什麽意思,我看墨洲哥人挺好的!”


    “對呀!姑娘為什麽要說這種話?”仙若也一副不理解的樣子。


    錦文繡瞟了旁邊這二人一眼,又盯著二十一,輕啟朱唇:“他是沈家獨子,沈家整個家業都隻會傳給他。他這番逃婚出來,興許隻是一時玩心大起而已,等興致過了,倦鳥也該還巢了,到時候你們還是得站回自己的位置。”


    這話或許別有深意,但在二十一腦中轉幾圈,也隻留下了四個字的印象:莫名其妙!


    她隻是個窮算命的,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也不需要去算計。她不必勾心鬥角,她有自己的責任,她隻專注於仙若修仙的事。


    她的生活從來沒有攪和進來過什麽利益衝突、陰謀詭計,所以錦文繡說的多了,都是廢話。


    但二十一還是讚同地點點頭,道:“你說得是!其實,說白了,我們和他互不相識,隻是結伴而行,同遊一段時間,等到了嶽州,他散心也散夠了,就會回去的。我們各走各路,天涯海角的,或許都不會再見麵了。”


    “啊!”喬揚帆聽了很是吃驚,他知道沈墨洲逃婚出來的事,也知道此行是前往嶽州,但往後他就不知道了。


    “啊什麽啊?”二十一瞪了他一眼。


    “師父!”喬揚帆立刻可憐起來,“我不想和師父分開,你還什麽都沒教我呢!”


    “去去去!”二十一煩著他呢,“是沈墨洲要帶上你的,你別跟著我!”


    去嶽州?錦文繡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來,盤算著將這個消息告訴沈老爺會值多少錢……


    正午時分,沈墨洲一人從外麵回來了,手裏拿著之前楚無痕帶著的包袱。


    他的衣衫有些亂,像是和別人進行過一場惡戰。


    錦文繡站了起來,皺著眉頭,問道:“楚無痕呢?”


    “走了,這個是他還給你的。”沈墨洲舉了舉手中的包袱。


    錦文繡眉間氤氳著怒氣,收起了那細線編織出來的牢籠,快步走向前,奪過沈墨洲手中的包袱。


    她看了看包裏的東西,是自己東西無誤。


    錦文繡斂起自己臉上的怒色,換上客氣的笑臉,轉身向沈墨洲行禮,道:“沈公子,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但望公子不要介懷於心,今後我錦紡與你們沈家生意上,依舊好來好往。”


    沈墨洲笑了笑,回了一禮,“錦姐姐客氣了。”


    錦文繡帶著一大幫人,又帶著一大幫人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客棧裏的三人,立刻迎了上來。


    “墨洲哥,你剛剛去哪兒了?”喬揚帆問道。


    二十一皺起眉頭,伸手去理他身上皺巴巴的衣服,問道:“你去幹什麽了?怎麽這幅模樣回來了?”


    沈墨洲捉住二十一那正在拉扯他腰間衣襟的手,沉聲道:“女先生,收拾東西,我們準備走吧!”


    “走?”他這個時候說走,好像有些突然,但想想之前錦文繡說的話,也是該走了,沈老爺追來就遲了。


    二十一想了想,道:“明早再走吧!今晚我得送通靈鬼投胎。”


    沈墨洲點點頭,冷著臉朝房裏走。


    進屋、關門,一切如常。


    走到床邊,他終於悶聲哼出來。他解開腰帶,露出了胸骨側一個淤紫的手掌印來。用手碰了碰,一陣劇痛傳來,痛得他眉頭擰成一團。唯一隻得慶幸的是,這些隻是皮外傷。


    他坐下來,去找藥。


    藥盒剛拿到手裏,沈墨洲忽然感覺眼前一片猩紅,腦海中反複的是那幾個人死去時的場麵,讓他一陣陣的眩暈。


    沈墨洲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任何人,但是他今天卻殺了兩個人,直接擰斷了兩個活人的脖子。


    還好有個楚無痕在側。


    楚無痕雖然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那種,但是他混跡江湖已久,心中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念頭很明確,所以楚無痕沒有猶豫可言。


    沈墨洲猶豫了,所以他受傷了。


    沈墨洲定了定神,強壓下心中的不適,為自己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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