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弦祖師在上,弟子……唉,算了,說多了都是廢話。”


    二十一閉上眼,雙手飛速地結手印。


    以往是窺看,也就是躲著看個大概,這次卻是要停留下來,細看某個地方,要是不留神,很容易暴露自己。


    此次掐訣,指掌中象徵北鬥星、十二辰文、九宮八卦、二十八宿被她掐了個遍,宇宙中天象運行、造化奧義全在這雙手之間交結。


    ,


    二十一的感官整個如同陷入地震之中,轟轟隆隆、晃晃蕩蕩,讓她極為不適。


    胃中翻騰著,就要吐出來,她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不行,可能是自己動靜太大了,什麽的沒有看到。


    二十一感覺自己真的吐出來,心下有了退意。


    “算不出算了!”


    她垂下手,睜開了眼,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剛剛還在盤坐到屋裏的她,此時此刻卻到了大街上,而且還是白天的大街!


    “誒……怎麽?”


    二十一正不解,後麵經過的路人撞了她肩膀一下,她整個人就跟著在原地轉了一圈兒。她抬起衣袖,發現身上穿著的是被自己燒掉的黃皮子。


    “這衣服、不是被我給燒……了……嗎?”二十一怔忡著,自語道。


    她隨手抓了一個過路的人,問道:“這、這裏是哪裏?”


    對方上下掃視她一眼,眼中帶著厭惡回答:“廬州城啊,有病!”隨即拍開了二十一的手。


    “廬州……”


    二十一恍恍惚惚地看著天上發白的太陽,揉了揉頭,覺得腦子有些暈乎。


    她順著路,往前麵一條橫街走去。


    走到兩條街交叉處,她忽然覺得這畫麵有些熟悉,停了下來,環顧四周。


    也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麽日子,街上人好多啊!一個一個地,都擦著二十一的肩膀走過,她扭頭往左邊的方向看去,看到遠處有個人在人群裏麵跳來跳去,高高地揮著手。


    二十一覺得那人有些眼熟。


    “師父!師父……”喬揚帆的聲音縹緲地傳來。


    二十一皺起眉頭,忍不住罵道:“大街上的,被瘋狗追了嗎?喊什麽喊,丟人!”


    她就停下來,在哪兒等喬揚帆過來。


    喬揚帆奮力地推開人群,到了二十一麵前。


    也許是跑了太久,他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站都站不穩向前朝二十一倒去。


    “誒你……”二十一連忙往前跨了一步,扶住了喬揚帆,“急什麽,真是!”


    喬揚帆累得臉都白了,瞪著雙眼,指著身後,斷斷續續地說道:“師父……我剛剛不小心聽到……”


    二十一眉頭擰成了一團,有些扶不住喬揚帆,“你先起來!”


    “師父、有人想害師伯……”喬揚帆掙紮著,抓住二十一的手臂,擠出一句話來。


    師伯?仙若?


    “起來!”二十一臉色微變,但還是保持著冷靜。


    這畫麵有些熟悉,熟悉到二十一感覺自己扶起喬揚帆的動作都變慢了很多。


    慢,是真的慢,像有人把時間拉長了一樣的遲緩感。


    不是她放慢動作,而是整個空間在滯留。


    二十一的心劇烈跳動起來,目光去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路人經過時也好慢,動作遲緩到誇張。


    喬……揚……帆。


    二十一連忙去看喬揚帆,卻發現他已經站直了。


    她看見他身後有一團東西,動作很快,在這緩慢中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朝喬揚帆襲來。


    二十一想阻止的動作還沒出來,喬揚帆就渾身一顫,從嘴裏噴出一團鮮紅的血,像血霧一般,撲麵而來。二十一鼻尖裏都是血腥味兒,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子。


    “揚帆!”二十一伸手去抱他。


    “師……父,快……跑!”喬揚帆癱軟下去,在她懷中呻吟著,吐出四個字。


    二十一腦中所有思維轟然崩塌,一片空白死寂。


    她隻是一眨眼,血腥味還在鼻尖猖獗,懷中的喬揚帆已經不見人了,好像剛剛是錯覺一樣。


    二十一驚慌地站起來,隻聽見自己的喘息聲,一吸一吐、一吸一吐……讓她喉中幹燥得厲害。


    一抬頭,又看見了遠處有個人在人群中跳來跳去,喬揚帆的臉在人群中若隱若現,二十一清楚得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在喊:“師父!……”


    她下意識地往後踉蹌,但是腳想被粘在地上一樣挪動不了,更可怕的是,好像有另一個思維在那裏說話,說著是她剛剛說過的話:


    “大街上的,被瘋狗追了嗎?喊什麽喊,丟人!”


    別!


    二十一搖頭,此刻她切切實實地體會了一把“魂不附體”的感受,明明自己在搖著頭,可是身體卻沒有任何動彈。好像身體和靈魂之間的聯係,被切斷了一樣。


    然後就是剛剛發生過的:


    “誒你……急什麽,真是!”


    “師父……我剛剛不小心聽到……”


    “你先起來!”


    “師父、有人想害師伯……”


    然後是比之前更加濃重的血腥味。


    “揚帆!”


    “師……父,快……跑!”


    二十一瞪著雙眼,緩緩地一眨眼,又聽見了遠處的聲音在喊:


    “師父……”


    ……


    不!這不會是真的!


    同樣的場景上演三四次,二十一腦子裏全都是猩紅的畫麵。


    就在二十一快要被這循環撕裂腦子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在喊她:“二十一!”


    這一聲,如天籟,將她從渾渾噩噩中拉了回來。


    “師父?”二十一渾身一個激靈,麵前的場景頃刻崩塌。


    再環顧四周,已是青山綿延,薄霧繚繞,恍如仙境一般。


    在她麵前的,是一片湖泊,湖麵微波嶙峋。在湖中央,有一白袍老人懸空盤坐在湖水之上。


    “師父……”二十一愣住了,所有恐懼都拋之腦後,湧上一股濃濃的思念之情。果然師父還是關心她的安危的!


    老人慢慢地站起來,如履平地踩著湖水而來。


    待老人走近,二十一見他依舊是記憶中那樣,鶴發童顏、精神矍鑠。白袍纖塵不染,兩袖仙風,讓人頓生敬畏之情。


    那股無塵的氣息,讓人安心,好像有他在,二十一永遠不需要害怕任何事。


    “師、師父……”二十一頓時就模糊了雙眼,“這是鏡花水月對不對,我好久沒有看到你了。”


    “唉,我二十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傻徒弟!”老人說話間,已經緩步走到了岸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險些送掉小命!”


    二十一哪還聽得進耳,淚奔而去,一頭紮進二十弦的懷中。


    “誒,不可……”


    二十弦的話還未說完,二十一就感覺自己撲了個空,嗡地一下,往地麵栽去。


    “咚!”一聲悶響。


    “哎呀!”二十一慘叫一聲,感覺腦袋快被磕裂了,痛得她呲牙咧嘴。再睜開眼,哪裏還有什麽師父,人又回到了房中,隻不過已經從床上掉下來,摔到了腦袋。


    好痛!


    二十一像隻鴕鳥一樣,捂著頭,翹著屁股在地上趴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往床上爬。


    “師父的這招‘鏡花水月’還真是一碰就碎啊……”二十一抱著被子,跪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說道:“師父,二十一好累,你再出來見我一次好不好?”


    ……


    翌日清晨。


    沈墨洲推開門,就看到仙若在二十一的房門附近來回走,但就是不敢上前敲門。


    “仙若。”沈墨洲喊了一聲。


    “……啊?”仙若從猶豫中回過神來,視線找了好久,才看到沈墨洲。她雙手不安地握著衣角,慢慢地朝沈墨洲走去,勉強地笑了笑,“早、早啊!”


    “女先生還沒起?”沈墨洲蓄著淡笑,溫聲問道。


    仙若下意識地往身後看,“不知道。”


    “我去看看。”沈墨洲拂了拂衣袖,走到二十一的房門前。抬手正要敲門,沈墨洲卻發現門是虛掩的。


    又這麽不小心!


    沈墨洲皺起了眉頭,垂下了手,推了推門,又想起了仙若。他扭頭,就看見仙若站在不遠處,目光探尋著沈墨洲的動作,卻不敢靠近。


    就算是門沒鎖,她的惶恐和不安也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沈墨洲笑了笑,內心也有些酸澀。


    進了屋,沈墨洲就看見二十一外衣都沒脫,被子也沒鋪開,就這樣抱著,蜷縮成一團,睡在床角。


    這麽冷的天,睡成這樣怎麽成?


    他上前想叫醒她,卻看到二十一睡著都是皺著眉頭,一副極為不安穩的模樣。


    “罷了,就讓你多睡會兒吧。”沈墨洲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前扯出她抱住的被子,抱著她將她放好,為她蓋上被子。


    夢裏麵的她,還在喃喃喊著:“師父……再出來見我一次……”


    “……”


    沈墨洲抬手,撫上她的臉,這清秀的眉眼染上的煩憂,在他心裏也留下淺淺的陰影。他腦中閃過昨晚琉璃鏡裏的畫麵,手指頓時就僵住了。


    她也是個嬌俏女子,怎麽就要承擔這麽多為難?


    他掖好被子,站起身來往外走,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怎麽樣?起了嗎?”他人還沒走近,仙若就迫不及待地問二十一的狀況。


    “昨天那麽多事,就讓她多睡會兒吧。”


    “哦、哦,”仙若咬著唇瓣,緩緩地點點頭,臉上有些失落。


    “我們先去吃早飯。”


    “揚帆呢?”她又問。


    沈墨洲瞥了一眼房間的方向,道:“他昨晚在外麵凍了很久,稍微有些不舒服,待會兒我讓人將吃的送進去就行了。”


    “噢。”仙若又是訥訥地應了一聲。過會兒,她又喊道:“對了……”


    “嗯?”


    “待會兒你陪我出去買些東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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