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南石最後獲得的遺物也並非宋域的,那是一麵平安司令牌,已經磨損、生鏽沒有半分效力了。解南石最後將這麵令牌帶回給平安司後,周啟年望著上麵鐫刻的“瞿喬”二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那便是曾經的永熙州聖人了。”宋域在吃飯的空檔裏長歎了一口氣。


    解南石有些詫異的看向宋域:“你知道他的身份?”


    “我也是被他吃了以後才有了猜測,到這會兒聽到你說他的名字了才敢確信。”宋域擦了擦嘴,將自己被困在那個無邊黑暗、不斷走入別的時空碎片,所看到的事大致串聯起來給解南石講了一遍,才又猛猛灌湯滋潤自己幹燥的喉嚨。


    “他會選擇在那間廟裏,可能也是因為他和那個和尚確實很像。他們都太無私了,卻也都被自己保護的人拋棄。這麽想一想,他那種被人手抓著的模樣,說不定也是在說,他是因為他人的期望而死的。唉,他回永熙州的時候其實也有怨吧。”


    宋域這麽說的時候,心裏也多了一絲沉重的感覺,他要收回一周目時對劇情的吐槽。《見神》劇情做的不可嗎?不,是太可了,每個人物之間環環相扣,有私情也有大義,最終被命運推動達成了如今的結果。


    “他那時已經死了。或許,有的隻是執著。”解南石望著窗外,他依然相信,一個生前甘願為一座城犧牲的人,哪怕遭遇不幸,死後也不會願意化身為厲鬼,去毀掉曾經摯愛的一切。


    執念和軀殼,即便和當初的人再相似,也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宋域捧著已經空了的碗,長歎了口氣:“執著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讓錢秀發現他尊崇的那位師尊竟然成了異鬼的容器,然後為了師尊差點把整個永熙州都端掉。”


    頓了頓,宋域又問:“對了,說起來,你覺得我和他像嗎?”


    解南石很遲疑:“像在哪兒?性別?”


    “我就說,性別一不一致我那時候都看不出來。”宋域端起茶杯如鯨吸牛飲,完全浪費了解南石精心烹製的茶:“但是那東西一直說,我和它是一樣的。”


    解南石皺眉抓過了宋域的手腕,又探了一次他的經脈後也是一頭霧水:“你並非異鬼。一樣在哪兒?”


    這個問題宋域要是知道答案的話就不會提出來了,他沒什麽形象攤坐在椅子上,腦子裏回憶著自己當時的那個狀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你”,難道這個叫瞿喬的也是玩家?不可能。


    宋域嘶了一下,把這個想法直接剔除了出去,他是《見神》第一個內測玩家,也是唯一一個,從哪兒冒出來的其他玩家。“估計是《見神》的策劃自己給自己挖了個不明覺厲的坑,算了,那不重要。”


    宋域話音一轉說道:“你們的道術秘法什麽的,有沒有能穿梭時空的法術?”


    解南石愣了一下,沉吟許久:“換成以前,我一定會說沒有。但是現在你我是實實在在回到了五年前,我也無法斷定此事是天意還是人為。但依照道術的原則,即便能夠穿梭時空,也一定會付出很大代價。”


    宋域語氣沉了下來:“除了看到聖人過去的場景外,我在那個黑洞洞的世界裏,還看到了你,和一扇門。”


    宋域的語氣篤定,解南石的呼吸卻難以察覺地停滯了一瞬,瞳孔也有了短暫的凝縮:“門?”


    “一扇光門,我沒怎麽看見細節,就被你甩出來了。你我倒是看得挺清楚了,年紀大了以後也是個老帥哥。當然,也可能又是策劃偷懶,用了同一套建模。”宋域一邊說一邊看著解南石的撲克臉:“但我還是傾向於是未來的你救了我一命。”


    解南石沒有搭腔,隻是似乎陷入了新一輪的思考。最後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今天就先如此,你剛剛複活,好生休息。”


    “我怎麽覺得你又有事瞞著我?”宋域伸手便攔住了解南石的去路,“坦白從寬。”


    解南石不言語。以他的身手,宋域其實是攔不住他的,可解南石這會覺得自己確實是有負宋域,遲疑之下並未言語。


    見解南石實在為難,宋域放下手主動退了一步,靠在牆邊:“罷了,不坦白也行。你前麵說你準備走,現在我活著,你還走嗎?”


    解南石點了一下頭:“我要送隨意道長回去。”他想了想終究是覺得宋域對自己毫無隱瞞,反倒是他,說話總是遮遮掩掩,問心有愧,又補充了一句:“我還需找到歸墟,可能家中會有記載。”


    歸墟?宋域挑了挑眉,他已經第二次聽解南石提到這個詞了,但上一周目中他把地圖跑遍了,也沒看到這個地方。心裏莫名有些在意。還不等他細想,係統那邊又傳來敲擊聲。


    葉皎:“宋先生,時間的問題我問出來了。”


    突然收到了葉皎的消息,宋域不再繼續阻攔解南石。他回了屋,躺在那張柔軟的床上,在邊上戳開了準備入睡的對話框,做好了麵對一切風雨的準備,才回複了葉皎:“你說。”


    “現在的情況有點複雜。大致是,你的意識同步率過高了,所以很難剝離。不過我們現在還請了醫學專家在現場,所以你的生命我們是一定能保障住的,不會發生最壞的情況。”


    宋域感覺到自己的血壓果然在往上飆,他翻身坐了起來,掏出小木魚,邊敲邊回複:“這和時間有關嗎?”


    葉皎回複的很快:“是這樣的,也因為意識同步率太高,為了避免對你的意識產生什麽不好的影響,所以遊戲的時間流速現在被操作恢複,和正常時間流速為1:1。”


    “我問的是,我離開遊戲這遊戲怎麽還在走時間。而且給我搞個一比一,我攻略你們這遊戲搞不好就得花幾年。我隻是簽了份測試合同,結果跟賣身契一樣,而且命搞不好的話,我就搭在這兒了。你覺得你們公司的這個條件合適嗎?”


    感覺木魚已經失效了,要不是要等一個說法,宋域覺得自己這會兒就會直接把確認睡覺的鍵給摁下去。


    葉皎是過了一會兒才回複的:“對不起,我們的高層現在很重視這件事,也在全力解決。在解決之前,你要避免死亡,以免過高的同步率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


    宋域差點吐血。什麽意思,他剛剛隻是把事情往嚴重了說,結果是自己真要送命了?!


    葉皎那邊像是感知到了宋域的不快,迅速補充道:“對於這樣的狀況,我們總裁也感到抱歉。願意給您一筆補償,具體金額可以等你出來以後談。”


    談?喪葬費嗎?有那麽一瞬間,宋域感覺自己的腦子被汙言穢語都埋沒了。他平靜的關閉了對話框,平靜的打開睡眠點擊了確認。隨即而來的是昏迷一般的失去意識,連同憤怒也被睡意吞沒了。


    媽的,早知道就不回來了!這是宋域完全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


    宋域一鍵睡到了第二天晌午,自從時間同步之後,他所需要的睡眠時間也徹底同步了。原先睡覺更多的是隨著天時變化而來的習慣,以及疲憊之後補充精力。現在……是真困。


    “我還真要在遊戲裏呆個三五年……”宋域揉了揉睡得亂糟糟的頭發,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跟葉皎商量一下加工資的問題。


    他原來覺得五十萬很多,但那是遊戲幾個月的錢,從幾個月變成幾年,那酬金是不是應該變成年薪?


    一年五十萬,對連房租都差點交不起的宋域來說好像不少了,但對比他如今承擔的風險簡直不值一提。


    昨天晚上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有點懵,自己也沒反應過來,如今才想起來,應該先問一下他們別麵談了,賠多少,怎麽賠,還有自己在遊戲這段時間,他的社保醫保繳納等等等等。


    宋域心裏麵盤算著,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起身打算一鍵穿衣,就看到窗戶上映出了影影綽綽的影子。


    宋域打了個激靈,倒是徹底清醒了,下意識就往出掏防禦玉佩,拿出來才發現經過廟宇一行的摧殘,這玉佩的耐久度已經沒了。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和解南石說一聲了,宋域現在對《見神》的不安全感極強,生怕遊戲裏出什麽問題連累他整個狗帶。


    於是所剩不多的符咒一張張往自己身上套,但套著套著,宋域的手還是慢下來了。


    主要是,這些影子的人數,和身形……好像有那麽點熟悉?


    “雲琅?”宋域試探著叫了一聲,“你們在外麵幹什麽呢?”


    那幾個人影都僵住了,好像互相推搡了幾下,最後是一個身高適中的男子,戰戰兢兢地上前,雞啄一樣點了兩下門。


    “許洲?”宋域的心徹底放下來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被點了名,那男人將門推開了一些,探進來一顆腦袋,正是府中最老實敦厚的許洲。他臉上笑容怪異,一半發自真心,一半滿含惶恐。見宋域看向自己,他本能躲閃,隻是後路被其他人堵著,眼前是死而複生的再生父母,他便強撐著開了口:“大、大、大人,您、您、您醒了……要、要、要……”


    “停!”宋域也分不清這人到底是磕巴了還是牙齒打顫,哭笑不得的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活人,你們昨天不都摸過了嗎?”


    他想了想這個世界確實有有溫度的屍體,又補充了一句:“也試過了,不是異鬼,所以用不著這麽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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