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以勤最近也學會抽煙了,一個人窩在書房裏抽。


    這幾天,夫妻倆在冷戰。


    起因是一個多年好友,路過黃州府的時候,順便來跟謝以勤敘舊。


    二人在黃州遊山玩水時,好友調侃謝以勤還是那麽怕老婆。謝以勤的腦子一熱,就邀請朋友去歌樓唱k,而且夜宿在那裏瀟灑一整宿。


    好友離開黃州以後,謝以勤又忍不住自己去了兩回。沒有留宿,掐著時間回家。


    王貽彤哪會不知道?


    第一次她沒有追究,畢竟丈夫是陪故友玩耍。


    第二次她也忍了。


    第三次終於爆發,大吵一架,然後冷戰。


    謝以勤又是心虛又是委屈,認為自己堂堂一府通判,這麽多年連小妾都沒納,去歌樓耍耍又咋的啦?他純粹是覺得那裏可以放鬆心情,跟衙門和家裏都不一樣。


    歌樓並不完全等同於妓院,其主營業務還真就是唱歌、跳舞、喝酒。


    尤其是一群好友喝醉之後,拍打倒空了的酒壇伴奏,隨性唱著各種詩詞小曲。正所謂擊缶而歌,逍遙自在,暢快得很。


    當然,肯定有歌女相伴。


    又是一日清晨,夫妻倆對坐用餐。


    王貽彤一言不發。


    還是謝以勤主動開口:“昨日收到電報,並非正式公文,而是上麵提前透露消息。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又要忙碌了。”


    王貽彤也不想一直冷戰下去,裝作啥事也沒發生,問道:“忙些什麽?”


    謝以勤說:“通過調換地方大員、禁止使用童工、恢複移民常例、臨時更改吏員製度,朝廷已經加強對地方的控製,終於要對工商業動手了。第一步,是征收廠礦的煙囪稅和地皮稅。”


    “煙囪稅?”王貽彤覺得很稀奇。


    謝以勤解釋道:“征稅理由是廠礦的煙囪擾民,今後必須按等級把煙囪修到多高以上,並按煙囪高低、大小、數量進行征稅。地皮稅則是按廠區、礦區占地麵積征收,其中也有一些細節,比如距離城鎮越遠,地皮稅就收得越低。”


    王貽彤不禁調侃:“閣部院相公們,卻是頗有收稅的手段。”


    謝以勤說:“這兩個稅,隻是投石問路。地方官可以通過煙囪稅、地皮稅,徹底摸清楚那些廠礦的實情。等把全國廠礦的底子搞明白,估計後續動作也要來了。”


    王貽彤點頭讚道:“循序漸進,頗有章法。”


    謝以勤感慨道:“怎會沒有章法?朝中那些相公,全都起於州郡,一個個當年皆為幹臣,他們曉得地方上是什麽情況。陛下登基之後,他們忍了三年,一邊收攏軍權,一邊新編教材。直至時機成熟,才驟然發動輿論。而且不立即全盤改革,先控製地方、稍微整頓吏治,再這樣一步步著手。”


    不得不說,閣部院那些大臣,即便他們再有私心,也不可否認其施政能力。


    絕對是近幾十年來,最有能力和魄力的一屆領導班子!


    別看製造變法輿論、替換地方大員時非常猛烈,真正施政卻是有條不紊。各種法令,環環相扣,一步步往下鋪墊。


    煙囪稅和廠地稅,相對於廠礦利潤,其實收得不算特別高。


    而且這兩個稅,大部分都歸為地方財政,中央隻抽取較少的比例。它真正的作用,是摸排全國廠礦,加強朝廷對廠礦的掌控程度。


    地方官吏為了小金庫創收,自然甘為中央朝廷的馬前卒,把全國廠礦的具體情況摸清楚。


    不摸清楚,接下來的工商改革難以推進。


    相當於一次針對廠礦的“清查田畝”行動!


    “相公,娘子,今日的報紙來了。”一個女仆走進來。


    報紙有好幾份,都是夫妻倆訂購的。


    吃過早餐,謝以勤沒有立即去上班,而是打開報紙看起來。


    果然,頭版頭條跟煙囪稅、廠地稅有關。


    而且文章特別指出,此稅不對普通百姓征收,不對街區店鋪作坊征收,讓老百姓不要聽信謠言造成恐慌。


    另外,還詳細介紹了朝廷對煙囪、廠地的等級劃分。


    謝衍即將開辦的水泥廠,就屬於被征重稅的對象之一!


    王貽彤卻是先看《大明旬報》的其他版麵,她猛地驚呼道:“六郎做芙蓉學士了!”


    “什麽?”謝以勤以為自己聽錯了。


    王貽彤簡單概括那篇文章:“年僅十七歲的謝衍學士,以其創造性的發明瑪瑙短臂阻尼天平,使得困擾學界數十年的諸多實驗可以進行。特授芙蓉學士頭銜,特許進入洛陽太學讀書。謝衍學士大公無私,把天平捐贈給工部,並未申請相關專利,工部特別頒發獎金一千貫,後續獎勵該精密天平一台。”


    謝以勤愣了兩三秒,猛拍大腿說:“不愧是我兒子!”


    這是一篇綜述文章,主要講精密天平的意義,以及接下來學界的基本動態。


    王貽彤把報紙翻了一麵,卻是專門報道謝衍的文章。


    此文詳細講述謝衍的名字、年齡、籍貫等信息,估計還采訪過謝衍的那些筆友,把謝衍在書信裏編的小故事也寫進去。


    又講謝衍受邀前往洛陽,如何在學術報告會上一鳴驚人。


    關於青絲稱毫,也寫得頗為詳細。


    記者本來害怕公主不高興,打算使用春秋筆法。但公主邀請謝衍參加馬球會的消息傳出,而且還有人目睹謝衍出入公主宅第,這就讓記者的膽子變大了。


    竟然引用那天的采訪內容,而且選擇最浪漫的一種說法!


    “六郎要……要尚公主?”王貽彤目瞪口呆。


    謝以勤猛地奪過報紙,仔仔細細看完,一時間又驚又喜。


    大明有許多官場潛規則。


    比如駙馬是否能夠做官,究竟最高可以升到何職,一直都沒有明確規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除非皇帝發話,駙馬連縣令都做不成。


    類似的潛規則很多,比如父子、兄弟不可在同一部門為官。比如地方官任命不但要回避本貫,還要回避妻家的籍貫等等。


    而對於駙馬的近親,也有一些潛規則。


    雖然都可以繼續做官,但有一層看不見的天花板。駙馬的父親尤為明顯,基本不可能升到地方三司主官的位子。駙馬的親兄弟則會放寬一些,但也最高隻能到侍郎級別。


    也就是說,如果謝衍做了駙馬,他爹最多幹到從三品,他兄弟最多幹到正三品。


    謝以勤剛開始很震驚,覺得自己仕途要遭打壓,仔細想想又覺得杞人憂天。


    自家事,自家知。


    謝以勤就算在改革當中立功,這輩子能做實權從三品就不錯了。


    正常情況下,他會在五品官上打轉好些年,又會在四品官上打轉好些年。然後退休!頂多在退休之前,做一個沒啥實權的從三品。


    從三品本來就是他的天花板!


    不再擔憂自己的仕途,謝以勤又為兒子感到惋惜:“六郎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學術成就。他完全可以謀求太學直授進士做官啊!”


    王貽彤卻說:“這樣也好,他的性子本就不適合做官。做了駙馬之後,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大郎、二郎的仕途都有幫助。說不定看在皇室的麵子上,你和大郎、二郎都能做到三品官呢。”


    謝以勤搖頭:“駙馬的父兄,最高能到三品是不假。但真正升遷的時候,反而會因這層身份被刻意壓著,比正常的升遷速度要慢上許多。”


    王貽彤說道:“這位大長公主,可是有徽號的。大明開國百餘年,她是第二個有徽號的公主。”


    “也對。”謝以勤認同此理。


    王貽彤重新拿起那篇文章,越讀越開心:“我兒真個名士風流,與公主這般青絲稱毫,不亞於當年力士脫靴、貴妃捧硯!”


    夫妻倆徹底忘記了冷戰,坐在那裏讀報紙開玩笑。


    估摸著時間,謝以勤溜達著去上班。


    剛跨過後院來到廳衙二堂,就看到一群官吏站在那裏,齊刷刷作揖道:“恭賀大判!”


    謝以勤心裏雖然爽翻天了,卻麵色平靜如水:“大清早的,何喜之有啊?”


    一個屬官上前說:“小郎君學識超卓,十七歲便為芙蓉學士,此乃大明開國以來頭一遭。豈非文曲星下凡乎?”


    又一個屬官說道:“報紙上還說,就連皇家學會的老會長,都當眾朝著令郎作揖致敬。還有許多翡翠學士、玫瑰學士、芙蓉學士集體作揖致敬。此等盛景,恨不能親眼一見。”


    又有屬吏說:“我家那兩個混賬,要是比得上小郎君半分,我怕是半夜做夢都能笑醒。”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馬屁如潮,把謝以勤拍得飄飄然。


    當然,他們不敢在衙門裏談論公主——這些家夥,此刻恨不得跪舔謝以勤,主要就是覺得謝衍要做駙馬了。


    對於某些人而言,做駙馬屬於一場噩夢。


    但對通判廳大多數的屬官屬吏而言,駙馬已經是他們必須仰望的存在。


    “哎呀,謝老弟,你家六郎取得恁大成就,你怎一聲不吭藏著掖著!”


    一個洪亮的嗓門從外麵傳來,卻是知府也跑來道賀了,同樣是感覺謝衍攀上了大長公主。


    謝以勤表現得雲淡風輕,負手而立,逼格滿滿:“小兒輩的事情,我一般不去幹涉理會。”


    屬官屬吏們,再次馬屁如潮,稱讚謝以勤的養氣功夫。


    謝以勤心裏早他媽樂開花了。


    這個逼裝得真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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