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府。


    謝以勤把一封電報遞給妻子。


    王貽彤迅速看完,歎息道:“還真要尚公主啊。”


    謝以勤分析說:“如果隻是民間謠傳,青絲稱毫怎可能登上《大明旬報》?就算要寫,記者也隻敢一筆帶過。既然寫得那麽詳細,就是記者篤定不會得罪公主。”


    “也對,”王貽彤問道,“公主出降,也須三書六禮嗎?”


    謝以勤說道:“自是要的,否則就違了昏禮。但《大明律·禮律·昏禮》對公主出降寫得很籠統,具體該怎麽做,我也不是很清楚。”


    王貽彤說:“六郎讓我們通知老家的長輩,還讓我們跟長輩一起去洛陽,看來是急著去納采吧?民間納采,是長輩前往女方家中,我們這次是要進皇宮?”


    “或許可能便是如此。”謝以勤也拿不準。


    王貽彤嘀咕道:“行事這般匆忙,六郎不會跟公主已經……”


    謝以勤責備道:“莫要亂講。”


    次日。


    謝以勤叫來通判廳的幾個屬官,對他們說道:“我有事要進京一趟,你們盯著各縣,務必要查清楚全府廠礦的占地麵積和煙囪數量。等我回來之後,會親自帶人去抽查核對,若有重大差錯必然追究爾等責任!”


    “遵命!”屬官們連忙應諾。


    緊接著,謝以勤又挨個分配更具體的工作任務。至於他自己的本職,暫時交給副手代理,若有緊急重大事務則發電報,並且留下兒子給的電報地址。


    等謝以勤離開,這些人也各自退去,私底下跟關係好的議論紛紛。


    “半時不節的,通判進京作甚?總不會是要升官調走了吧?”


    “你忘了前些天的報紙?我估計謝家六郎要尚公主了,通判進京是要去納采問名的。”


    “謝家祖墳的風水必然埋得好,生出這般一個好兒子。唉,我家那兩個混賬,可把我愁得頭發都白了。”


    “我若是謝六郎,必然不會尚公主。十七歲的芙蓉學士,特招入讀太學內舍,恐怕二十歲就能太學畢業直授進士。一路升遷到五十歲,隻要不出什麽差錯,至少也是個三品官。如果活得夠久,二品也不是不可能。”


    “你想得倒美。”


    “唉,我就是中進士太晚,三十四歲了才做官,熬到現在隻一個從六品。我要是二十歲能做官,打死也不會娶公主。”


    “哈哈,就閣下這幅尊容,公主多看一眼都要去洗眼睛。”


    “腹有詩書氣自華,大丈夫要長得好看作甚?”


    “……”


    謝以勤叮囑一番屬官,便直入府衙去找知府杜因證。


    二人互相見禮,寒暄幾句。


    等雜役把水壺拎來,杜因證親自給謝以勤沏茶:“賢弟今日怎有空到我這裏來坐?”


    謝以勤說:“我有事須入京一趟,通判廳事務已經交代完畢。兄長這邊,暫由李推官負責接洽。”


    杜因證驚訝道:“賢弟要高升了?”


    “問禮之事。”謝以勤說得很含糊。


    杜因證立即反應過來,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謝以勤雖然心頭大爽,卻還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隻是遵循禮節走一趟。”


    媽的,你就裝!


    杜因證頗有些羨慕嫉妒,嘴上依舊說著好話:“虎父無犬子。六郎這孩子,我第一回見到就喜歡,一表人才還彬彬有禮。可惜我家女兒都已嫁人,否則哪有公主什麽事?肯定搶先把六郎招做女婿。”


    謝以勤哈哈笑道:“你我兩家,卻是錯失了一段姻緣。”


    兩人繼續聊著沒營養的場麵話,謝以勤把這逼裝夠了,才精神煥發的告辭離去。


    杜因證坐在黃堂裏,目送謝以勤走遠,自言自語說:“到我這裏來炫耀個什麽?你兒子娶了公主,你這輩子頂多也就從三品。”


    鄙視謝以勤一通,杜因證又一聲歎息,自家那幾個兔崽子,咋就不能這般爭氣呢?


    謝以勤、王貽彤夫婦還未離開黃州府,他們家六郎即將尚公主的消息,就已迅速傳遍府衙和通判廳,繼而又朝著民間擴散出去。


    ……


    壽安(宜陽)縣城,距離洛陽城區五十餘裏,全程可坐船沿洛河來往。


    早在戰國時期,這裏就是韓國的宜陽縣。


    五代時期直接被打爛了,北宋初年撤縣為壽安鎮,北宋中期才升級為壽安縣。


    “那裏便是壽安窯。整個洛陽府,隻有兩座製瓷官窯。一是燒白瓷的洛京窯,二是燒青瓷的壽安窯。”


    給謝衍做向導的,是一個叫錢古的工部吏員。


    工部主事範英,不方便請假出京辦私事,於是就讓一個心腹吏員幫忙。


    謝衍問道:“整個壽安山,都是壽安窯的地盤?”


    錢古回答:“隻這一片屬於壽安窯,其餘山林多為壽安縣的公產。牡丹花王,姚黃魏紫。魏紫的母株,便是一樵夫在壽安山所得。洛陽官民春日踏青,一部分人會坐船來這邊,壽安山也是踏青遊玩的去處。”


    “山下土地,哪家最多?”謝衍問道。


    錢古回答:“司馬家。”


    當然是司馬光那個司馬家。


    司馬光一生不納妾,兩個親兒子皆夭折,於是過繼侄子司馬康繼承香火。


    雖然司馬光、司馬康父子皆以清廉儉樸著稱,但北宋官員的清廉儉樸,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司馬光在洛陽有宅子,平時多住在那裏。


    壽安山下,卻是司馬光的別墅。


    在此地的洛河對麵,則是邵雍的別墅莊園。邵雍剛到洛陽的時候,窮得連租房住都拿不出錢,靠著司馬光等一眾好友的接濟,不但在洛陽有了落腳處,而且還在壽安縣建有別墅。


    如今,司馬光、邵雍的後人,早已失去洛陽產業,但在壽安縣卻屬於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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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附近有煤礦?”謝衍又問。


    錢古指著南邊:“城南那一大片山區,皆為官營煤礦。國朝初年開采不多,都是小打小鬧,洛陽用煤還得從黃河北岸調運。後來壽安山的煤礦越挖越深,產量也越來越大,幾家小煤礦就被合並為一家官營煤礦。”


    謝衍問道:“這裏可有無煙煤?”


    錢古說道:“有。一些是煙煤,一些是無煙煤,這個要看具體的礦區。無煙煤主要供給皇城。”


    “私人工廠可以購買這裏的無煙煤嗎?”謝衍又問。


    錢古說道:“工部不能做主,須得太後和陛下同意方可。”


    提高開采量就是,皇城不缺這點無煙煤。


    唉,又得請公主姐姐幫忙了。


    這軟飯吃的是真香!


    謝衍再問:“石灰石礦又分布在何處?”


    錢古說道:“縣城周邊山嶺,到處都是石灰石,壽安窯就兼燒石灰。司馬家也有一座石灰窯,隻要謝學士出價合適,他們應該是願意賣的。因為洛陽府各縣皆產石灰,價錢被壓得非常便宜,開石灰窯賺不到幾個錢。”


    謝衍繼續問:“附近可有鐵礦和鐵廠?”


    “有鐵礦,但無鐵廠,”錢古指著東南方,“那邊有個鐵爐村,家家戶戶打鐵,鐵礦石是在山中挖來的。都是些傳統的小礦小爐,做成日用鐵器賣給周邊百姓。龍門石窟開鑿數百年,工匠用的鐵錘鐵鑽,就多來自這鐵爐村。”


    謝衍聽完,滿意至極,這附近啥都有啊。


    在壽安縣城吃過午飯,謝衍買了些見麵禮,又寫了一張拜帖,便往司馬家的宅子而去。


    “貴客臨門,老朽有失遠迎!”一個老頭兒顫顫巍巍出來。


    此人名叫司馬鶩。


    如果按照原有曆史軌跡,司馬家各宗支在靖康之亂時,就會逃到南方去繁衍生息。


    這個時空,不但沒去南方,就連後人的名字都全變了。


    謝衍作揖行禮:“冒昧來訪,還請恕罪。”


    司馬鶩說道:“謝學士名動神京,老朽便在這壽安縣也久仰大名。”


    寒暄一番,謝衍被請進正門。


    司馬家原本的主宗在山西,壽安縣這一支,完全是由司馬光的嗣子發展而來。二百多年過去,互相之間已經沒啥聯係。


    壽安司馬氏,甚至連豪強都不算。若非在大明出了一個進士,他們估計得變賣一些田產來維持,更別談什麽繼續兼並周邊土地了。


    謝衍彎彎繞繞說明來意,才知這裏的司馬家早已分產析戶。


    主家隻剩不足一千畝地,分出去的司馬家子孫,變成一些小地主和自耕農。那座石灰窯,便是其中一個小地主的。


    而且,僅擁有石灰窯附近的小片丘陵。


    那座丘陵的產權,還歸其他幾家分別擁有。


    司馬鶩說道:“那裏是兩村交界,西邊一片山林,是我那族侄的。其餘幾麵山林,卻是屬於鄰村的劉家和高家。還有一些山林是公產,幾個村的百姓皆可去樵采。”


    謝衍坐著聊了一陣,就提出要去實地查看,司馬鶩便讓長子陪他去。


    足足在山林裏轉悠四五日,夜晚借住在司馬家,謝衍終於基本摸清楚狀況,順便問一問各家是否出售地皮。


    肯定得溢價購買。


    水泥廠粉塵汙染挺重,而且那是別人的祖產,不給一個高價休想入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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