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銘看完張家的求親書,坐在辦公桌前認真思考,這種聯姻對自己有什麽的利弊影響。


    似乎沒有什麽害處,但好處也不怎多。


    主要是因為張家在江西且目前並無身居要職之人。


    倒是雙方結親之後,朱銘一旦起兵,會把張家坑得欲仙欲死。


    朱銘原本打算,尋個西軍將門世家聯姻,比如種家、折家之類的。但漸漸發現不具備可操作性,文臣和武將聯姻在宋初還算正常,在北宋中期就漸漸變少了,一來文官看不起武將,二來文武結親似乎有所忌諱。


    真要結親,起兵之後再結也不遲,到那時估計就變成了納妾。


    朱銘甚至用拚音寫信,詳細討論造反時間,基本確定三個時間點:


    第一,在方臘起義之後,趁著官兵前往兩浙,自己在漢中進行響應。


    第二,在童貫伐遼之後,西軍精銳損失慘重,正是造反的好時機。


    第三,靖康之變以後。


    朱國祥的回信是,響應方臘起義太過冒險,至少也得等到童貫伐遼。


    朱銘基本同意老爸的觀點,但覺得策應方臘也能成功。


    方臘起義軍的主力,一年時間便遭覆滅,純粹是撞到了槍口上。當時官軍已經聚集於京畿,各種後勤工作也辦得妥帖,童貫是要帶著軍隊伐遼的,獲知方臘起義隻能跑去鎮壓。


    兵甲齊備、後勤充足的全國精銳,連聚兵的時間都省了,直接拉去打方臘。怎麽可能撐得住?


    說實話,如果方臘沒有造反,童貫伐遼也不會打得那麽難看。至少不缺糧草和軍械啊,士氣肯定要高得多。


    等童貫鎮壓完方臘,不論勝負如何,大宋都財政崩潰了,因為東南地區已千瘡百孔。


    到時候,朱銘趁機占領漢中和四川,掐斷大宋的另一條財源。即便西軍精銳仍在,糧餉也嚴重不足,拉來鎮壓朱銘,很容易在半路就怨聲載道。


    打仗終歸打的是後勤!


    就像曆史上的宗澤,根本沒有“過河”的可能,因為他沒有後勤可言。


    《宗澤遺事》乃宗家後人編寫,大量內容與正史不符,也跟當時其他文臣的奏疏有出入。


    什麽四方義士雲集京師凡二百萬人,糧草還能吃半年,這種記錄隻能信一半。


    宗澤的抗金精神不容質疑,三呼過河也多半是真的,他肯定屬於民族英雄。


    但宗澤後人說糧草還能撐半年,那就純屬扯淡了。


    前一年京畿才鬧了大饑荒,漕河又被堵塞,還來了無數嗷嗷待哺的義軍,宗澤再厲害也不能變出糧食啊。


    宗家後人為了圓謊,還說宗澤受命疏通漕河,七天就搞定。而真實情況卻是,宗澤根本沒接到這個命令,且在宗澤前往東京之前,當時的東京留守已經在疏通了。


    疏通了也沒太大用處,運到東京的漕糧,隻勉強緩解饑荒而已。


    因為金兵肆虐州縣,漕運係統已經崩了,能運去幾波糧食已是極限,後續運糧活動完全陷於停滯狀態。


    宗澤當時最大的問題,不是什麽消滅金兵,而是如何弄來糧食賑災,讓那龐大的各路義軍吃飽飯。


    實際情況是:“汴梁大饑,米升錢三百,一鼠直數百錢,人食水藻、椿槐葉,道殣,骼無餘胔。”


    就算趙構有骨氣,敢跑回去守東京,也得跟著宗澤一起挨餓。


    金兵也知道東京是啥情況,靖康年間他們已經搜刮完錢財,那裏沒錢又沒糧,還跑去幹什麽?從頭到尾,金兵都沒再攻打東京,而是繞去四方攻城略地。


    宗澤的偉大之處在於,他敢於任事,願做中流砥柱。


    且馭人手段高明,能安撫無數餓肚子的義軍,上百萬饑饉軍民竟沒鬧出大亂子。


    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糧就是沒糧。


    在宗澤去世前半年趙構就多次下旨恢複漕運,直至宗澤死了都還沒恢複,負責督運漕糧的官員還遭到處罰。(漕河每年都需要民夫疏通,當時好些河段淤塞嚴重,朝廷已經無力征調民夫。)


    繼任者杜充根本無法安撫局麵,因為東京城內外已經“人相食”,幹脆扔下爛攤子帶兵跑路。


    朱銘盤算著各種利弊得失,決定接受張家的提親。


    一是弄點嫁妝錢,二是看上張家的後續影響力。


    這種做法,頗為無恥!


    提筆寫了一封回信,朱銘讓白勝送過去。


    自己則騎馬出城,坐船前往冶鐵場。


    水力鍛錘已經建好,為了穩定水流,還造了個蓄水池。使用水力筒車,抽水進蓄水池,枯水期也可用人力踩筒車——南宋已經有風車,不知道北宋有沒有。


    蓄水池建有閘門,可調控水流大小,以此控製鍛錘的速度。


    水輪機可同時驅動四把鍛錘,供四位鍛鐵匠同時工作。


    此時工匠們明顯還不熟練,鍛打起來有些手忙腳亂,再過兩天估計就能完全掌握。


    “水力鍛錘如何?”朱銘問道。


    屠申笑道:“省力。”


    如果造出更大更高的蓄水池,同時驅動更多鍛錘效率就要提升許多。


    眼下的四個鍛錘,兩個在鍛打灌鋼,兩個在鍛打百煉鋼。


    朱銘已經在給皇帝寫信,說自己這裏可以鍛造兵器,請求朝廷撥款鍛造百煉鋼刀。


    這玩意兒值錢,朝廷隻要肯買,朱銘就願意賣,總得讓冶鐵場和鍛造坊擁有利潤。便是鍛造出幾百把百煉鋼刀,也不會提高官軍的戰鬥力,因為這種高級兵器,肯定是發給將領的。


    鎧甲也可以打造,就看朝廷給不給錢。


    朝廷若是不撥款,朱銘就隻能動用金州財政,造完鎧甲直接存進金州兵杖庫。


    在水力鍛錘這邊看了一陣,朱銘又去看火銃那邊。


    隻有兩個工匠在忙,朱銘直接造鳥銃。


    不要覺得鳥銃落後,其結構是相對複雜的,放在明中期也屬於精密槍械。


    以目前的冶煉和鍛造工藝,須得用熟鐵打出兩管緊密相包。孔洞初時非常小,需要用精鋼鑽頭,一直往裏鑽,一杆鳥銃的槍管得鑽一個月。


    明代《武備誌》吐槽官兵的鳥銃不堪用,還給出了具體原因。


    即官員為了趕進度,工匠為了省事,直接鍛打成鐵管,根本就不去鑽。這導致槍管厚薄不同,孔洞大小不一,有的能容納三四顆子彈,有的連一顆子彈都塞不進去。另外還有各種問題,反正一開槍就炸膛。


    等鳥銃試製完畢,朱銘就會繼續打造。


    隻安排四個工匠做槍管,再安排一個工匠做其他零部件。每個工匠40天造一把,一年能造出36支火銃。


    第一年讓他們訓練造槍技術,從第二年開始,每人安排兩個學徒。


    造反之初,鳥銃不多,麵對的官兵也不強,隻是用以出奇製勝。


    ……


    張根收到朱銘的回信,笑著遞給妻子看:“派人回德興,安排女兒的妝奩吧。”


    “或許年底就能完婚。”黃氏高興道。


    兩口子對這樁婚事非常滿意,絲毫不知道自己要被坑了。


    又過數日,朱銘安排媒人提親,帶了兩隻大鵝做禮物,順便求得女方的生辰八字。


    “大郎請收好。”黃氏連稱呼都變了。


    朱銘雙手接過八字紙:“多謝老夫人。”


    女方此時不能見客,張錦屏躲在裏屋,帶著侍女偷看。


    正事搞定,張根邀請朱銘品茶,問道:“我來金州半月,著實找不到事做,大郎可給點差事?”


    朱銘問道:“先生可是要操練軍士?”


    張根點頭道:“我身為團練副使,確有操練軍士之責。”


    朱銘說道:“金州沒有馬軍,步軍又多做役使。我來之前,軍士不足,前任吃了許多空餉。這些我暫時沒有恢複,軍餉都挪作他用,並未貪汙分毫。”


    “我並沒有懷疑大郎吃空餉。”張根說道。


    朱銘擺明態度:“州衙的錢糧不夠,不可能足額操練廂軍。”


    張根說道:“三十人足矣,足額發餉發糧。”


    “可以。”朱銘答應給足三十人的糧餉,招募青壯廂軍讓張根去訓練。


    這老頭子是真閑不下來,曆史上他被貶為團練副使,是靠著剿滅賊寇重新升遷的。淮西巨寇肆虐兩年,朝廷派遣多個官員都無法搞定,張根帶著一群鄉兵跑去剿滅了。


    張根又說:“兵杖庫的軍械似乎不堪用。”


    朱銘說道:“金州作院工匠缺失,我懶得再招募。我在城北山中有冶鐵場,可打造一些軍械,由州衙出錢采買。”


    “那就先打造三十副兵甲。”張根高興道。


    朱銘立即同意,就當是給自己打的,還能使用公款報銷。


    帶著女方的生辰八字回去,朱銘打算把娶妻的事情,在鄭元儀那裏解釋一下。


    剛剛回到州衙,就得到通報,說是襄州來了兩個魏姓青年。


    這是魏泰派來的兩個孫子,去年州試過後就該來的。當時遇到水災,出現流民和賊寇,又被瑣事纏身,一直拖到現在。


    “魏應物(魏應時)拜見太守!”兄弟倆作揖見禮。


    朱銘高興拉手:“快快坐下說話,去年購糧之時,多虧了魏氏慷慨相助。”


    魏應物說:“家祖聽聞太守才學過人,希望我兄弟倆能在太守門下求學。”


    “在下才疏學淺,實在不敢當,互相探討學問便可。”朱銘打算把這兄弟倆拉來,看能否給他們洗腦,如果能夠成功,今後攻打襄陽也是個助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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