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龍被困,妖氣長存?”一道溫和如春風般的聲音突然在宋霽耳邊響起。


    隻見,宋霽身後,突然站著一位身穿紫金色錦袍,麵容和煦五官棱角分明的男子。


    那身錦袍之上繡有滄海龍騰圖案的男子僅僅是筆直如鬆地站在那,宋霽都絲毫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仿佛超脫了天地之間一般,沒有盛氣淩人的氣機湧動,更無磅礴浩蕩的大道痕跡。


    坐在涼亭外石階之上的顧長生卻在男子到來的那一瞬間便已經看向了他,神色中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有些熟悉。


    男子也轉過頭來,用那璀璨如星海般的眸子投來好奇的目光。


    天命之人?


    男子有些訝然。


    是前些日子,在臨州城一劍殺了北澤王朝一位統領之子的那個少年?


    身為天運王朝的皇帝,天運王其實在各地都有著自己的眼線,有些事情不是他不知道,隻是他並不想去管。


    如今,卻有人幫他管了,甚至還因此惹下天大的禍患,不禁讓他覺得有些好奇。


    坐在宋霽麵前的廣陵郡王已經放下了手中還升騰著熱氣的新茶,溫聲道:“陛下您怎麽不打聲招呼便來了?”


    “怎麽?二哥不歡迎我?”這位天運王朝的皇,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威嚴莊重,倒更像鄰家叔叔一般平易近人。


    廣陵郡王輕笑了一聲,從茶托之上拿起一杯倒扣著的茶杯,提起剛泡好的新茶也給麵前的陛下倒了一杯。


    “陛下來了便坐下來也喝上一杯吧,剛好我在與霽兒談幾日後的祭禮一事。”


    天運王隨性地擺了擺手,挪開宋霽身旁的木椅便坐了下來,道:“二哥你這茶也不換換,每次見你都是泡的茯茶。”


    “這茶水苦澀的緊,喝著沒意思。”


    目光一直停留在天運王身上的宋霽這才有些緩過神來,端起廣陵郡王給他泡的新茶,輕呷了一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確實有些出乎意料的苦澀,難怪自己這十多年未見的堂叔不愛喝。


    說起來,貌似小時候堂叔便不愛喝茶,來自己家做客時,總是帶著一壺酒,跟那人間遊俠似的,自己的娘親每次見他,都要說他幾句,可他卻從未放在心上。


    如今看上去,卻好像少了點登基前的灑脫性子,原來即便是堂叔這樣的人,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廣陵郡王搖了搖頭調侃道:“以前在軍中,喝習慣了,王猛那小子可成天惦記著我這點存貨呢。”


    天運王眯了眯狹長的丹鳳眼,看著麵前有些陌生的宋霽,感慨道:“小霽霽,十多年未見了,想我了沒?”


    小霽霽?


    從遠處悄摸摸湊了過來的顧長生與趙允兒聽到這稱呼,直接有些繃不住臉上的笑容。


    宋霽臉有些黑,帶著一絲惱羞成怒低聲喊道:“離叔!”


    天運王趙離扯了扯嘴角,有些覺得好笑,道:“小時候怎麽不覺得害羞?”


    一旁看戲的顧長生和趙允兒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直接讓宋霽臉紅到了耳根處。


    廣陵郡王端起茶杯,掩蓋住不自覺揚起的嘴角,片刻後,又感覺有些不合禮儀,輕咳了兩聲,餘光撇了撇自家閨女。


    趙允兒大笑之餘,看見廣陵郡王的示意,連忙拉著還在一旁傻笑的顧長生,行了一禮。


    “參見陛下。”


    顧長生愣了愣神。


    陛下?


    原來宋兄真的沒騙自己,自己竟然真有機會可以見到這位天運王朝的帝君,而且看樣子,好像這位天運王與宋兄關係匪淺。


    趙允兒看顧長生還傻愣在那,連忙推搡了一下,低聲道:“還不快行禮?”


    顧長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躬身道:“參見陛下。”


    天運王點了點頭,揮手示意顧長生與趙允兒坐下。


    然後才笑意盈盈地看著有些拘謹的顧長生,問道:“你就是引起北境大變的罪魁禍首?”


    顧長生有些啞然,不知如何回答。


    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位天運王朝的帝君是跟他開玩笑,還是真的要興師問罪。


    “別緊張,我隻是隨意問問。”天運王淺笑道,看向顧長生的眸子裏好奇之色愈發濃重。


    他很好奇,看上去如此普通的一個少年,怎麽會是背負天命的九位之一?


    廣陵郡王輕咳了一聲,緩解氣氛道:“陛下,你就別為難這個孩子了。”


    天運王收回赤裸的目光,沒再繼續為難顧長生。


    “先前,二哥你說,遊龍被困,妖氣長存,是作何意?”天運王有些懶洋洋地突然問道。


    廣陵郡王沉吟了片刻,不知該從何說起。


    索性,直接將近幾日發生的事情都告知了麵前的天運王。


    當談及在孫明旭體內隱匿的狐媚之影時,廣陵郡王還說出了自己先前的猜測。


    誰知,天運王聽完後,隻是有些擔憂地看向廣陵郡王,沉聲道:“二哥,以後不得再用溯源夢法。”


    廣陵郡王剛想說無妨,卻看見天運王那鄭重的神色,隻好作罷,苦笑調侃道:“遵命,陛下。”


    天運王這才神色稍緩,端起麵前的茶水入口又試了試。


    嘖,還是這麽苦,真不知二哥是如何才能下咽的。


    宋霽看著天運王好像完全不在意妖族的謀劃,不禁有些著急地問道:“離叔你可是有什麽對策?”


    “沒有。”天運王很是幹脆地回答道。


    “那祭禮一事,究竟該怎麽辦?”宋霽有些憂心道。


    天運王抬了抬眉毛,有些疑惑道:“什麽怎麽辦?”


    宋霽咬了咬牙,道:“如果妖族對離叔你下手怎麽辦?”


    天運王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笑著道:“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


    緊跟著,天運王單手撐在茶桌之上,側著臉靠在手邊,古井無波地問道:“那小霽霽覺得,他們夠資格對我下手嘛?”


    話音落下,宋霽隻感覺好像突然出現在了另一片天地之間,麵前隻有眼含笑意看著他的天運王。


    他這才明白,為何天運王即便知曉了妖族可能到來的謀劃,也毫不在意。


    因為他本身,就是天運王朝這片天地的主宰,在這裏,天有多高,他的實力便有多強,任憑妖族如何謀劃,隻要他身處這方天地,都不過是無用之功罷了。


    廣陵郡王也是輕歎一聲。


    他又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既然他知道,妖族也必然考慮得到。


    孫明旭身死,狐族那邊也必然知曉吞魂之法有可能暴露,但他們仍舊選擇在祭禮之前動手,恐怕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甚至有可能連自己都已經算計了進去。


    現在隻能希望,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了。


    天運王擺了擺手,道:“不說這個了,我剛好有事過來問問允兒。”


    “問我?”坐在一旁難得乖巧的廣陵郡主臉上露出一抹驚訝之色。


    天運王笑著點了點頭,繼續道:“懷夕那小子一直念叨你,讓我來問問你什麽時候去陪他玩。”


    “陪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讓他自己呆著去。”趙允兒鼓著臉說道,但又感覺好像不應該這麽絕情,便弱弱地問道,“他現在人在哪呢?”


    “驛站。”天運王意味深長地看著趙允兒,隨後心中暗自歎息。


    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啊。


    廣陵郡王有些疑惑地開口道:“陛下,為何不來我王府住下?”


    天運王神色輕鬆,應道:“這次出行,帶了太多侍衛,直接入郡王府,過於麻煩,索性便在驛站住下了,也方便許多。”


    廣陵郡王也隻好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對了。”天運王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忽然道:“有些煩人的蒼蠅進了廣陵地界,二哥你派人去提醒一下。”


    趙宗櫟眉頭皺起。


    “告訴他們,祭禮開始之前,滾出天運王朝,否則我不保證他們能和那珠瑜王朝的賣魚的一樣,能活著走出我天運。”


    天運王目光凜然,語氣有些霸道。


    廣陵郡王點了點頭,暗自記下。


    “好了。”天運王站起身來,展了展有些褶皺的錦袍,意興闌珊地道,“也該回去了。”


    “二哥,下次我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備點好酒。”


    “很久沒喝酒了,有點饞。”


    天運王朗聲笑著,離開了涼亭。


    廣陵郡王迅速起身欲要跟上,卻見已經走到長廊之上的天運王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陛下,那祭禮…?”趙宗櫟有些欲言又止。


    隻聽見天運王的聲音遠遠從長廊中傳出來:


    “無妨!”


    待天運王走後,顧長生這才如釋重負,連忙喝了一口宋霽麵前苦澀的茯茶。


    要知道,他可是給天運王帶來了無數的麻煩,雖然他前麵跟宋霽談起是否有機會可以見到這位,但是他內心其實是極怕的。


    如果這位脾氣稍微差些,恐怕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這了,甚至說不定,已經被抓去作為北境交換的籌碼了。


    其實,天運王趙離在看見顧長生的那一刻,心裏是有過這種想法的。


    但是很快他便打消了這種想法,他趙離什麽時候懼怕過北澤王朝和妖族,真要如此做了,還不得讓後宮的那些佳麗們瞧不起自己?


    更何況,他也想看一看,這個普普通通的少年,背負了如此沉重的天命,到底能有怎樣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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