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先住這吧。”廣陵郡王身邊的侍女浣月將顧長生帶至了一間寬敞亮堂的客房內。


    客房內布置極為雅致,一張杏木圓桌上,還擺著精致誘人的糕點,房間裏麵,充斥著淡淡的檀木香味,鏤空的雕花窗台,灑進來明晃晃的陽光。


    待顧長生隨便找了塊地方坐下,便退出了客房,就要將門關上。


    “哎。”顧長生突然叫住了即將離開的浣月,奇怪地問道:“宋兄住哪?”


    浣月麵露疑惑的轉過頭來:“你是問霽少爺?”


    顧長生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那肯定是去小姐府上住著了。”浣月理所當然地應道,說完便利落地走出了客房關上了房門。


    顧長生心裏暗恨,幾日前還是一起走江湖的難兄難弟,這轉眼就已經成霽公子了。


    還能住在郡主府上!


    人與人之間真的有這般大的差距嘛?


    顧長生越想越氣,隨手拿起桌上擺放好的精致糕點就氣憤地咬了一口。


    嗯?!出乎意料的好吃。


    一連吃了好幾塊,顧長生這才收手,滿足地抹了抹還殘留在嘴角的一些碎渣,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說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睡過床了,顧長生剛倒在柔軟床上,便很快就沉沉睡去。


    說是睡去,倒也不準確,顧長生更像是進入了一種極為舒適的狀態,或許用修行之人的話說,叫頓悟。


    而且這還不是尋常修行境界上的頓悟,而是所修大道上的道悟。


    顧長生早在臨州城就已經踏足劍道伊始之境——術之境。


    而今,頓悟之後,劍道還要再上一層樓。


    若是宋霽在此,恐怕該嫉妒的人就應該是他了,顧長生嫉妒宋霽的待遇和自己天差地別,殊不知得到天道眷顧的自己,天命反哺而來的惠報讓多少天才妖孽眼紅。


    十多年積攢下來的天命香火,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讓顧長生成長成為真正的天命之子,現在的他,即便已經算是不弱於尋常修士,但還是遠遠不夠。


    廣陵郡的郡主府與郡王府相隔不遠,僅僅是數條街道的距離。


    郡主府內,趙允兒拉著宋霽開開心心地走到了一間正南邊的廂房前,這座廂房的隔壁,就是自己平時居住的閨房。


    “霽哥哥,你就住我旁邊吧。”趙允兒眉眼間盡是俏皮可愛,廣陵郡王若是在這,定要痛心疾首,要知道他的女兒可從來沒在他麵前這麽乖巧溫柔過。


    宋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這才注意到好像顧兄並沒有跟過來。


    “顧兄呢?”宋霽有些奇怪。


    趙允兒狡黠一笑,很是鄭重地說:“父王找他有事。”


    宋霽啞笑搖頭,怎麽撒謊都撒的這麽不像,你這丫頭什麽時候喊過櫟叔父王?


    也沒多想,便推開廂房的沉木大門,走了進去。


    剛想順手將門關上,外麵的趙允兒忽然將自己的俏臉湊了過來,小聲說道:“霽哥哥,有事就喊我。”


    宋霽輕笑點頭,合上了房門。


    門外趙允兒有些羞澀但依舊清脆的聲音傳進屋來:“沒事,也可以喊我。”


    宋霽溫柔地將座椅搬開,給自己沏上了一壺新茶,緊接著便雙手撐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麽。


    兩府之外,甚至可以說整個廣陵郡的地界,天已經開始變了。


    淮安城外,相距城門不過數十裏的一處石橋橋頭之上,站著長相極為俊美的一男一女。


    隻見那一頭白發的美豔女子輕輕倚靠在那同樣白發的男子身上。


    明明是金烏當空,晴明萬裏,卻怪異地撐著一把油紙傘,兩人就那麽縮在傘裏不敢碰一絲光亮。


    白發女子輕輕地將自己蒼白細瘦的手指在白發男人的漆黑羅裳上輕輕掠過。


    “夫君,你說我們在這真的能有所收獲嘛?”白發女子的嬌嗔之聲任其他尋常男子過來恐怕早就淪陷其中了。


    但是白發男子隻是稍微眯了眯那雙灰白的眸子,淡淡道:“國師透露的風聲,豈能有假?”


    “待妖族出手,我們便混水摸魚竊取一些天運王朝的香火氣運,也足矣讓你我二人重登列仙之席。”


    白發男子眼中流露出貪欲之色,語氣逐漸激動起來。


    “恐怕你們二位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一道尖利刺耳的難聽聲音在石橋的另一頭兀然響起,猶如一盆冷水,直接澆滅了這一對不遠萬裏從北澤而來的夫妻心中剛剛燃起的欲望之火。


    這一對白發夫妻同時轉過頭來,隻見石橋那頭,有一窮酸書生,頭頂早已破舊不堪的烏紗高帽,佝僂著身子負手而立。


    下一刻,隻聽見一道沉悶的撞擊聲在橋上響起,原本堅固無比的石橋,竟然猛烈顫動了兩下。


    原本站著那一對白發夫妻的位置上,就隻剩那一把油紙傘滴溜溜地旋轉個不停,油紙傘下依稀有幾滴深紅的鮮血。


    一隻如同生長著一片幹枯樹皮的蒼老手掌,穩穩地握住了那還在空中旋轉的油紙傘,有些潦草的長發之下,竟然是一張極為年輕的臉。


    窮酸書生扯了扯有些幹裂的嘴角,將手中的那柄還帶著先前那白發男子奇異體香的油紙傘直接拋到了石橋之下,不屑道:


    “裝神弄鬼。”


    油紙傘一接觸到潺潺流水,便化作了一張水墨畫,逐漸被溪水浸濕,畫上麵的墨色一層層暈染開來,仿佛盛開的黑蓮。


    廣陵郡邊界上的一座小鎮前,站著一位負碑之人。


    原本此人剛想將自己所背負的石碑就這麽立於這座小鎮之上,卻意外看見不遠處的房簷之上坐著一分辨不出男女的童子笑吟吟地盯著自己。


    負碑男人疑惑地皺起眉頭。


    為何這個年幼孩童可以看見自己?


    還不等他開口詢問,隻見那懶散坐於房簷之上的孩童,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


    “滾!”


    那本細如蚊蠅的聲音,在負碑男子耳畔無限放大,如同驚雷一般在男子心湖中炸起。


    負碑男子七竅流血,踉蹌後退。


    剛剛穩住身形,那房簷之上的孩童已然不見蹤影。


    男人倉皇取下身後石碑擋在麵前,緊跟著就是“砰”地一聲,石碑之上出現細密如蛛網般的裂痕,但終究是沒有碎裂開來。


    這位珠瑜王朝隱世多年的負碑人,丟下了他蘊養了數十年的尋仙碑,慌忙逃匿出廣陵地界。


    淮安城城牆之上,更是立著一杆筆直的遊龍銀槍,琅琊山王氏嫡長子王猛,倚靠在長槍之上酣眠,猶如一頭沉睡的憨虎。


    平靜的淮安城內,暗流湧動,黑暗處,逐漸升起一絲絲微不可查的細小妖氣,端坐於驛站之中的天運王趙離臉上毫無表情,雙眼緊閉。


    淮安城內的驛站與廣陵郡王府差不多是南北相望,兩地中間,隔著一座高大祭台。


    祭台是於天運王朝先帝時期建立的,當時國都南遷,龍脈轉移,天運王朝的眾多百姓搬遷到南境,落戶在廣陵郡周圍,先帝便在廣陵郡都,淮安城內,建立了這座恢宏祭台,剛剛竣工,先帝便突然駕崩而去,舉朝震動。


    而後,尚且剛剛成年的趙離便被他大哥汝南王扶持登上帝位,成為了整個人間數萬年以來最年輕也是最早登上八境的新王。


    新王趙離繼承天運王的名號,開始治理朝政,每年年節之前,天運王趙離都會來淮安城內祭拜先祖,謹遵沿襲下來的舊禮。


    隻見那高大恢宏的祭台之上,擺放了兩圈燈罩薄如蟬翼的琉璃盞,那兩圈琉璃盞形成一道奇異陣法,籠罩住整座祭台。


    祭台中心,清晰可見勾勒著不同符文的灰白石塊,石塊嵌於一道道早已挖好的空洞之中,嚴絲合縫。


    祭台下,圍著一圈直裰罩甲,肅殺威儀的將士,這些將士是跟隨天運王趙離,來自京城的禁軍。


    禁軍中,三名仙風道骨的牛鼻子老道正盤坐在祭台之下,成掎角之勢,閉目凝神。


    一名牛鼻子老道的臉上,還依稀可見有幾道淤青之色,想來,應該是那位廣陵郡主的傑作。


    三位老道放於雙膝之上的手指掐動極為繁雜的法決,看的令人有些眼花繚亂。


    良久,三人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都睜開了雙眼。


    三位西川而來的道人互相對視一眼,這才站起身來。


    禁軍之中,有一位高大將領踱步而來,帶起陣陣風聲。


    這位禁軍將領僅僅是站在三位道人麵前,就已經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不可逾越。


    “三位真人,可是布置好了陣法?”禁軍統領沉穩厚重的聲音自覆麵黑甲中傳來,更顯得有些低啞肅殺。


    三位牛鼻子老道,神色輕鬆地點了點頭,好像感受不到這位禁軍統領的威壓一般。


    禁軍統領麵甲下的眉頭微微皺起,有些疑惑,但依舊沒說什麽,便讓開了身子,放三人回廣陵郡王府休息。


    三位道人拂袖瀟灑離去。


    廣陵郡王府內,一直緊閉著雙眼的顧長生從床榻之上突然坐了起來。


    大堂之上正捧著書卷的廣陵郡王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一般,抬起了頭,目露精光。


    顧長生劍道一朝頓悟,直上意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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