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知這劍背後曾有過什麽故事,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如容鳳珩所說,這頁已然揭過。他不說,她亦不便問。


    她手執霜吟,對傅天霽鄭重一抱拳:“謝師尊,以寶劍相贈。”


    傅天霽淡淡一笑,眉宇間釋然寬豁,“將劍套上,小心用,別傷著自己了,這劍鋒利得很。”


    “是!”她寶劍入鞘,心中激動。


    傅天霽祭起簡樸的木劍,將她一摟,兩人站在木劍上,禦劍而起,很快隱入雲霧之間。


    **


    束發冠上的飛鶴在陽光下閃熠,二人亦如仙鶴飛翱,風凝霜心下升起感喟:但願為爹娘報仇以後,自己能與師尊同遊天下,雲隱山河之間。


    片片綠原、道道溪澗在腳下飛嘯而過,藍天熨帖過兩人的蹤跡,時間緩緩推移,日薄西山之時,兩人終於望見目的地——蒙滈山。


    傅天霽指著那雲蒸霧繞中的仙山,與風凝霜作了番講解。


    傳聞上古涿鹿之戰時,有一得道仙人名蒙舒,不忍見廝殺殘戮、血流千裏的慘狀,卻也不想摻和其中,曰世間紛擾凶殺永無盡,和而不同終見寥數。於是,踏遍千山萬壑,探遍綠野險灘,終於找到一方人跡罕至、靜幽澄澈的淨土。


    因見此處水色滈滈,險峰灝灝,故取一字“滈”,與自己的“蒙”氏合並,取名為蒙滈山。從此在此彈琴弄鶴、安適度日。


    蒙舒仙逝後,有人在山中發現仙籍無數,自此紮就此地修煉,日久天長,這裏也就形成了一個修仙門派。


    風凝霜聽完傅天霽的介紹,暗自發笑。說白了這就是一個修仙地,弄這麽個神乎其神的傳聞,不過是給門派增點麵子罷了。蜀山千古以來,都不知多少傳說了,她一樣也沒有當真,如果後人非要安個傳說,不如就給她與傅天霽寫個話本,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且聽霜吟》。


    傅天霽見她沒吭聲,捏捏她臉蛋:“想什麽呢?到了!”


    風凝霜聞言抬頭,見他們降落在一處險峰之巔,四周藹藹雲霧,仙氣渺渺。


    地麵青玉鋪就,色潤而不滑,其中道道玉欄蜿蜒,長不見盡頭,將這萬丈高峰上的地麵分割得極為規整。沿著白玉欄,一路繁花,多以白、青等素雅色為主,時有矮鬆乖立在欄旁,鬆下置一方長桌,已有三三兩兩仙人擇席而坐。


    風凝霜邊走邊欣賞,忽又聽有淙淙水聲傳來,極目遠眺,蒼鬆深處一道飛瀑傾瀉而下,激起一片蒙蒙水霧,為這蒼山之巔平添一分樂韻。


    傅天霽偏了偏頭,問她:“你覺得這比之我們蜀山,如何?”


    風凝霜:“好看是好看,但總覺得看得出人工痕跡,這較之我們蜀山,就遜色了一些。”


    傅天霽笑了一聲,還未及回答,背後突然傳來不滿:“這位小仙侍,你這說法恐怕有失偏頗。你且說說,除了人跡未至的地方,哪座仙山不曾經曆人工雕飾?”


    傅天霽與風凝霜轉過身,隻見麵前一名二十出頭少年,青衫翩翩、站立若鬆,腰間一把造型古樸的青劍,因見傅天霽轉過來,急忙先抱拳行禮:“傅上仙,小仙方才說話率直,萬請見諒。”


    傅天霽輕一抬手:“無妨。”又轉對風凝霜說:“這便是蒙滈山新晉的掌門人,麓禹。”


    他與麓禹相識已久,兩人看起來年歲雖相近,但實際上傅天霽較其得道多年,故他一向尊稱傅天霽為傅上仙。傅天霽對他少年直爽的性格也算得欣賞,所以這一次聚仙大會在蒙滈山舉行,也是他願前來的其中一個原因。


    風凝霜對剛才的失言十分慚愧,積極找補:“對不起對不起,你說得十分有道理,這些修仙的大山,哪個不曾挨過我們人類的一斧一錘呀?你說得有理、有理,是我有失偏頗了。”


    麓禹萬料不到眼前這麵生的少年慫得這樣快,愣了一下,風凝霜連忙開個新話題道:“掌門大人,你這個名字十分有神韻。我記得古書上說:風飽橫江十幅蒲,秋聲正有玉花鱸。”


    她正經書沒看多少,但有關食材的雅詩知道得還算多。


    這玉花鱸即是“鱸魚”的別名,麓禹聞言又是一愣。


    旁邊的傅天霽笑開了,曲指微彈她腦門,道:“此麓禹非彼‘鱸魚’,麓者乃巍山嶽麓之‘麓’,高開大合之意;禹者乃‘大禹’之‘禹’,恤慰天下之情。”


    他這釋義有技巧,既給風凝霜解釋清楚,又巧用讚慰之詞,婉轉安撫了麓禹。


    麓禹與風凝霜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內心感歎: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就是這眼對視,兩人都知對方跟自己想一塊去了,不約而同笑起來,一點點的齟齬盡皆雲散。麓禹拱手道:“這位小仙侍好生有趣,敢問姓名?”他見她與傅天霽挨得近,身材卻單薄了些,猜想是傅天霽的仙侍。


    風凝霜躊躇片刻,目光落在腰間長劍上,隨口道:“我叫吟霜。”


    “吟霜?”麓禹微感愕然,望向傅天霽,“傳聞當年傅上仙有一劍,名為霜吟。據說這霜吟一出,千裏山麓披寒雪,萬裏山河皆落霜,壯觀得很。這位小仙侍名字與霜吟如此相似,是傅上仙給取的名麽?”


    霜吟劍果然曾經是他的!風凝霜心下暗道。


    傅天霽還未回答,忽然又一聲漫吟傳來:“天涯霜雪霽寒宵,三峽星河影動搖。傅上仙當日的英姿,我輩真是不敢稍忘啊。”聲音朗笑磊落,大有出世的豁態。


    三人轉過身,見是一位中年人,笑意姿揚,身上一件灰沉發皺的道袍,腰間一個酒葫蘆,隻因又穿著一雙半舊不新的僧鞋,手挽一串似佛珠非佛珠的東西,這種裝扮,讓人實難定性他是僧還是道。


    風凝霜還沉醉在方才這人吟的詩中,轉頭去看那詩誦吟的對象傅天霽,見他側容如玉,眉目清淺,向這中年人拱了拱手:“悟塵上人,久違了。”


    悟塵哈哈大笑,解下腰間葫蘆喝了一口,自嘲笑道:“悟不悟的,不過都是世人硬給老夫安的。按我說呢,都不悟、都別悟,方才是‘悟’了呢!”


    風凝霜聽他悟不悟的,乏味無趣,又見他正要與傅天霽寒暄,幹脆在一旁開起小差。


    天涯霜雪霽寒宵,三峽星河影動搖,這句詩竟有些熟悉,像在哪兒聽過。就像飛花令那晚,那一句: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也是莫名其妙吟出,細細回想,又根本想不出在哪看過。


    正沉思中,麵前猛的湊來一個大腦袋,一開口,酒氣漫天:“依我說呢,這‘情’之一字,才是最難悟的呢!”


    風凝霜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隻見那悟塵正打量自己,笑得神經兮兮的。


    傅天霽將她往身後一拉,冷冷地說:“悟塵上人,這宴席還沒開始,你要是先行喝醉了,隻怕是沒悟出賓主之誼。”


    悟塵大笑道:“所以老夫說了,都別悟,才是悟呢!”說著舉起腰間葫蘆喝了一口,搖頭晃腦地遠去了。


    麓禹和風凝霜兩人呆站著。一個是不知怎麽插話,另一個則是一頭霧水。


    傅天霽拍了拍麓禹的肩膀,道:“你先去招呼別的來客吧,我們自行走一走。”


    麓禹這才反應過來,恭敬地拱了拱手,前去招呼別的仙客去了。


    這一晚,隻是諸仙提前到達之日。第二日清晨,方是聚仙大會的正式開始。


    晚間,風凝霜宿在蒙滈山的賓客廂房,望著窗外滿天星辰,思索今日所聞所見,隻覺有些東西朦朧得如隔幔帳,令人困惑,而傅天霽卻是如此言談自如,看得出他心境澄明。


    他經曆得比自己多上多少?自己真的懂他麽?


    越想越糊塗,不多時,周公乘著一片雲飄來了。她在許多地方過過夜,隻覺今夜,是最朦朧最催眠的。


    **


    次日,晨曦微露。


    風凝霜連連嗬欠,腦子還被瞌睡蟲占領,與傅天霽一同來到昨日的青玉廣場。


    天色未亮,場上仍是一片朦淡,離宴席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但眾仙家一貫早起,故已在此候著,尚未入座,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寒暄,有捧著茶托的蒙滈山小仙侍們穿梭其中,仙人們便隨手取過托上的熱茶,邊品邊聊,言笑晏晏,極是熱鬧。


    傅天霽記掛著探找師叔祖蹤跡一事,便對風凝霜說:“霜兒,你先自行逛一逛,為師稍後來找你。”


    與瞌睡蟲交戰中的風凝霜大喜,連連點頭答應,等傅天霽離開後,四處張望,見右前方的角落有一株茂盛的矮鬆,僻靜無人,急忙撒腿就往那處跑。


    逛什麽逛?補覺去也!


    來到鬆樹下,嘭的一下,麵朝地趴著就睡,既不會弄亂發髻,也不會被人瞧見容貌。


    睡得正甜,突然覺得頭皮癢癢,有什麽東西在揪她發髻,她眼皮懶得睜開,不耐煩地嚷嚷:“走開走開,別煩我。”


    “哪個不要臉的,竟然在這裏偷睡?”語氣居高臨下,聽起來很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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