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凝霜將眼一睜,不出所料,就是那許久不見的死對頭——程夢鳶。


    程夢鳶今日盛裝打扮,眼尾一筆眼線斜飛,唇色豔紅,嫵媚耀目。


    程夢鳶身旁站著一個容鳳珩,容鳳珩身旁,則站著一名俯身含笑看她的人,不是掌門魏琰玉是誰?


    她此刻姿態甚醜,趴睡在地上,將一條突起的樹根當作抱枕,一見掌門大人來了,一通手忙腳亂欲爬起來——轉念一想,自己戴著飛鶴束發冠,是個“男子”了,該不該表露身份好?


    魏琰玉微笑道:“好久不見了。”一言戳破。


    風凝霜怔了怔——你居然認出我?難道你不該懷疑一下,我是風凝霜的兄弟麽?


    魏琰玉對程夢鳶與容鳳珩道:“你們先去與眾仙家打打招呼,我與風姑娘有話談一談。”


    程夢鳶心頭一炸,醋意大泛濫。她前段時間因白瑤的事情被處罰,好不容易才得到魏琰玉重新接納,這次聚仙大會將她帶在身邊,正想趁此機會好好表現,卻沒想到魏琰玉居然要與她單獨相處?


    她想法設法要拒絕,旁邊的容鳳珩將她一拉,招牌式的嬉笑:“師姐,走走走!今日眾仙都在,我們前去結識結識!”生拉硬扯,將她拽走了。


    魏琰玉見風凝霜仍坐在地上,渾渾噩噩的,便索性一撩裙裾,也坐了下來,先解答她的疑惑:“這是我們蜀山的飛鶴束發冠,所以我能認得你。”


    風凝霜作恍然大悟狀,捧場道:“哦!原來如此。掌門師伯好厲害。”


    魏琰玉凝望她,想起那夜兩人同吃烤魚,她的天真野趣、爛漫無邪,讓他久難忘懷,於是憾意無限地說:“未能收你為徒,實在是我的一大遺憾。你呢?最近功課修習還好麽?”


    風凝霜:“謝謝掌門師伯關心。師尊日日教導,隻是我天資愚鈍,還差點、差點,哈哈哈……”


    魏琰玉頓了頓,緩緩道:“凝霜,你我不必如此生份客套,我不是那般冷傲之人。說實話,我很是懷念那夜你我同吃烤魚,那樣的暢所欲言……”


    說著,餘光忽然不經意瞥見她腰間的劍,臉色變了變,“霜吟劍?”


    風凝霜摸了摸霜吟劍,點頭道:“是啊,師尊將這劍贈與我了。”


    魏琰玉沉默了一下,風凝霜正想問他些修煉的事,忽然一道大力將自己從地上拉起,緊接著,一隻堅實的手臂環了過來。


    她偏頭一看,原來是傅天霽回來了,突兀地將自己這麽一攬,冷冷地衝魏琰玉道:“你沒事幹麽?堂堂掌門不出去與眾仙打招呼,在這做什麽?”


    這話連風凝霜聽了都覺粗魯,她手肘一捅傅天霽,低低地說:“這可是你掌門師兄,別這麽說話。”


    魏琰玉不以為意,溫潤地笑笑,“無妨。我們是同門師兄弟,本也沒有尊卑之分。我隻是與風姑娘多日未見,多說了兩句,你來了便好,我是得前去會一會眾仙了。”說著,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風凝霜看著他背影,突然覺得這魏琰玉有點兒可憐,堂堂掌門被師弟這樣搶白嗆聲,嘖……


    下巴忽被一根手指抬起,傅天霽低眸看她,命令似地說:“以後離這個人遠點,聽見沒?”


    風凝霜一怔,“為什麽?”


    傅天霽冷道:“讓你離他遠點,聽我的就行。沒有那麽多為什麽。”


    風凝霜最不樂意他命令似的口吻,正想再問個清楚明白,突然聽見有仙侍朗聲高呼:“大會馬上開始,請諸位仙家就座。”


    **


    仙樂聲起,眾仙客紛紛就席。


    這席位其實也講究:廣場的上首有兩階台階,皆十分寬敞。最高的台階正中央,是一白玉長桌,杯箸碗筷樣樣精致,果盤俱齊,看來是留給最重要客人的。


    再往下一階,左右各兩張長桌,桌上亦是如此擺設,三張桌子形成類似“冖””字。這三張桌子,從杯箸碗筷數量來看,都是兩人之座。


    右側的長桌是東主之座,即是蒙滈山掌門麓禹的座位。此刻他已與一人並肩而坐,看相貌應是其師叔一輩。


    而左側的長桌,那自是留給修仙門派之首,蜀門。很顯然,坐在上麵的隻能是魏琰玉與傅天霽。


    魏琰玉已先就坐。眾人將目光投向後到的傅天霽身上,隻見這冷麵上仙,竟帶著一名瘦削的小仙侍來到桌前,將她一按,猛的一坐,頓時,滿場嘩然。


    本應是兩人的座位,坐了三個人,區區一名小仙侍居然與二位掌門同坐一桌?什麽操作?


    麓禹反應極快,揮一揮手,立馬有仙侍前去,緊趕著給那桌補多一份碗筷杯箸及果盤。


    風凝霜本來不好意思,但突然想到自己現正是男兒身,等於戴了一個假麵,鬼才認識她呢!


    頓時,臉皮也厚了,腰板也挺直了——這個位置真好,等會兒歌舞什麽的,這絕對是最佳觀演位置!


    下首突然傳來一道十分不友好的視線,風凝霜一看,不正是程夢鳶麽?那眼神絕了,跟要殺人似的。幸好她和魏琰玉中間還隔了個傅天霽,要是她挨正中間坐,指不定這師姐當場就要發瘋了。


    她衝程夢鳶偷偷伸舌頭做了個鬼臉,程夢鳶氣得更是頭冒青煙,差點把桌都掀了!


    傅天霽湊到風凝霜耳邊,與她簌簌低語著什麽。這景況更把程夢鳶氣個半死。這賤人不止勾引自己師尊,還讓師叔對她神魂夢縈!


    傅天霽與風凝霜低語,暗裏指給她看:


    斜對麵那桌你見過的,就是靈劍山莊的謝縉,旁邊那個是謝允;右邊數過來第二張桌那個瘦骨如柴的,是臨淵上仙,旁邊那是他大弟子;第三桌那個臭著臉的是藍仙姑,據說早年受了情傷,門下再不收男弟子;下首第五桌的那個大腹便便的是纖竹上人,愛美食多於修行,旁邊那位是他的嫡傳弟子……


    風凝霜聽著看著,隻覺這些仙人都奇奇怪怪的,果然沒點個性的,都成不了尊者?又見最上首中央那桌子還空著,便附耳問傅天霽:“中間那桌子,要來的是皇帝小兒吧?”


    傅天霽被她無忌之言逗笑,“你才多大,就稱九五至尊為小兒了?”


    風凝霜在那滿滿的果盤裏翻翻找找,撚出一顆晶瑩的葡萄,放入口中,邊嚼邊答:“我貴為傅上仙唯一的弟子,當然要得他思想的精髓啦——天下權勢它算個啥?一堆糞土!”


    傅天霽笑了起來,這小妞說得倒不錯,這話他愛聽。正想回話,風凝霜忽然一顆葡萄遞到他嘴邊:“嚐嚐這葡萄,可甜了。張嘴,啊——”


    傅天霽頓時凝固,化作一座冰雕。風凝霜見他不配合,嘟了嘟嘴,委屈上了。


    他隻好僵硬地張開口,被興高采烈的風凝霜投喂了一顆葡萄,生硬地嚼著,忽然感到周圍十分安靜……


    下首所有席位的仙客瞳孔地震,他們看見了啥?一貫高冷的傅上仙,在與他的男仙侍“調情”?這是吃錯藥還是中了魅魔的詭魅術?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忽然有唱名聲傳來:陛下到——


    總算是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止住了這猝不及防的狗糧,老練如傅天霽,此刻也不得不鬆了一口氣。


    風凝霜此時是個“男兒身”,他縱無所謂天下人怎麽看,卻也不想成為人群中的另類焦點。


    唱名聲後,眾仙一一起身站立。


    華蓋亭亭,幾十人簇擁著前方一身龍袍威凜的皇帝,緩步前來,經過眾仙座位,往上首走去。


    大周國的皇帝欸!風凝霜嘴裏吃食沒停,一邊觀看著。皇帝身旁一位衣冠華貴雍容貌美的,估計就是皇後了。


    這兩位自然就是容鳳珩的父皇與母後了。她偷望向容鳳珩,隻見這小子淡淡泊泊的,與平時那副嬉笑的模樣判若兩人——奇怪,見著自己的爹娘怎麽沒有半點驚喜之情呢?


    正思索間,皇帝與皇後已入座,皇帝抬手道:“諸卿且坐。”


    坐得近了,風凝霜才看清聖顏,隻見這皇帝雖威儀有範,但臉色瘦臒清削,好像常年帶病似的,與仙家的傲凜風骨截然兩個世界。


    這人間天子在仙家聖地,也像有點鎮不住,眾仙在此,應該也不過賣人間帝皇一個麵子罷了,整個過程並無稱號萬歲,更別說行跪拜禮了。


    賓客都到齊了,麓禹來到場中,發表了一番演說,大意是:


    天下雖看起來太平,但妖孽卻蠢蠢欲動,前段時間狼妖被傅上仙除去了,但剩餘三妖並未安歇,各地都有妖邪作亂。眾仙務要以天下任,除妖為己念,方可為天子分憂。


    這最後一句,又是客套地給天子一個麵子。


    麓禹之後,皇帝也站起來發言,意思與麓禹大差不差。


    風凝霜隻覺這些都是官話套話,縐縐平平,漫不過心。說到底,這些都是處在安全地帶的人,又能體悟多少平凡人所經曆的那種痛?


    她想起爹娘,想起自己村的人,那種淒慘的死狀,死前刻骨的痛與恐懼,嘴裏的葡萄頓時再也不甜了。


    她意興索然,隨意捧起手邊的清酒,沉悶地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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