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中秋,京城卻沒有多少過節的氣氛。


    北地的旱情比預想的要嚴重,包括陝甘晉冀四省往京城的六百裏加急就沒有停過。


    據說文同軒已經在戶部衙門七日未歸家,戶部銀庫、糧庫這回是真的要餓死老鼠了。


    寧榮兩府又籌集了六萬兩銀子,由賈琮送往戶部償還欠銀。


    剛將銀子清點完送去銀庫,賈琮就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


    “咦,琮哥兒,你怎麽來戶部了?”


    回頭一看,四皇子劉弘在文同軒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賈琮作揖拜道:“拜見四殿下,拜見財相。”


    “殿下有所不知,小賈郎將這是來還銀子的。”


    文同軒對寧榮兩府的感官直線上升,第一個提出歸還欠銀的是寧榮賈家,還的最利索的也是寧榮賈家。


    他翻了翻手中的賬本,唏噓道:“至今日,寧國府已經歸還欠銀四十三萬兩,還剩十二萬兩。榮國府歸還欠銀四十三萬兩,還剩十八萬兩。便是給賢妃娘娘修建省親園子,都沒有來戶部借一分銀子。不像周家,拿民脂民膏昭示自己家的聖寵……”


    “文卿,慎言!”


    劉弘也不得不提醒了一聲,省親的恩旨是他爺爺和他老子下的旨,往戶部借銀是他爺爺三番五次下旨定下的規矩,文同軒這是一句話把兩位至尊都給罵了。


    見文同軒還梗著脖子,劉弘隻能轉移了話題問道:“戶部現在還有多少銀兩和存糧?”


    說著他還伸手準備去拿文同軒手中的賬本,打算看看情況好預備中秋後的賑災事宜。


    一說到戶部的銀子,文同軒立馬就警覺起來。他將一直拿在手中的賬本啪的一聲合上,直接塞到了衣襟中。


    這動作,熟練地讓人心疼。


    “回殿下,戶部沒錢了,糧食也所剩不多,若是殿下要用銀子,最好去陛下那邊看看。臣聽說內庫存銀還有不下六百萬兩。”


    賈琮想到剛剛自己偶然聽到的戶部吏員間的談話,老貔貅這一年沒少從內庫薅羊毛。


    銀庫明麵上沒幾個錢,實際上早就建了密室,裏麵的木箱都裝滿了大大小小的銀錠子。


    劉弘壓根就不信這話,他老子可提醒過,老貔貅在勤政殿的白條都裝滿一盒子了,昨天還薅走了一百萬兩白銀。


    “戶部真的沒銀子?”


    “沒有沒有,不信臣帶殿下進銀庫中去看看?”


    劉弘躍躍欲試,往銀庫方向看去。


    賈琮不得不上前提醒道:“四哥,要進銀庫,必須赤條條的進去,赤條條的出來……”


    “何為赤條條的進去,赤條條的出來?”


    劉弘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正好此時,搬銀子的戶部吏員從裏麵走了出來,渾身赤果,更有禁軍上下其手,往其身上摸來摸去的檢查。


    賈琮指著銀庫方向,苦笑說道:“就是這樣的赤條條……”


    當劉弘看到這場景,當即打了個寒顫:“怎麽會有這樣的規矩?本宮也不能免?”


    “這規矩便是咱們的財相大人在昭武四十六年入戶部時,製定的規矩,防止碩鼠偷銀。文大人當年便是靠一脫成名,成了大夏最讓人放心的財神爺。”


    賈琮的解釋讓劉弘驚呆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引以為豪的文同軒,吃驚的問道:“文卿,你曾脫了?”


    文同軒可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家中的進士牌坊從十裏外一直修到了文家大門前。


    仕林楷模文同軒,他怎麽會幹出這等……羞羞的事!


    “臣自己定下的規矩,當然要身先力行。要不然這規矩還能施行下去嗎?”


    文同軒做了一個延請的動作,邀請道:“殿下,今日正好來了,要不請殿下隨臣一同去查驗?”


    劉弘當即猛的搖頭,文同軒隱晦的偷笑著,賈琮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隨即便被劉弘拽走了。


    “太可怕了,沒想到戶部銀庫還有這樣的規矩!”


    劉弘帶著賈琮穿過皇城,直入大內往龍首宮走去,一路上連連感慨:“怪不得皇祖父如此推崇,這是個狠人啊!”


    “四哥應該沒見過他在勤政殿撒潑打滾要銀子的場麵,對文大人來說,隻要能要來銀子,脫光衣服算什麽……”


    嗷嗚!


    人剛到龍首宮門前,賈琮就被花臂紋身金漸層給撲倒在地,抱著賈琮的腦瓜子就是一陣擼……


    “弘兒,是不是沒能要到銀子?”


    老爺子最近身體好了很多,已經可以在宮人的攙扶下四下走動了。


    他正帶著大貓圍著太液池遛彎時,大貓的耳朵突然動了動,飛快衝向了龍首宮的門口。


    等他悠悠走來時,正好聽到兩人在談論戶部老貔貅文同軒。


    等劉弘將自己在戶部的見聞講了出來後,賈琮終於從大貓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太上皇哈哈大笑:“早就跟你說了,想從文同軒手中要來銀子,除非伱爹能從內庫再撥給戶部兩倍的錢。”


    “這倒是……祖父,時間不等人,孫兒這就去勤政殿找父皇。”


    劉弘現在滿腦子都是順天府的賑災示意,火急火燎的就要拉賈琮去勤政殿。


    不料太上皇擺手道:“你去吧,小胖子留下,我有話跟他說。”


    賈琮有些不明所以,劉弘卻已帶著小太監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龍首宮的大門。


    ……


    太液池邊的樹蔭下,熏香驅走了蚊蟲,老人躺在搖椅上晃晃悠悠享受著平靜,池邊的大貓正用自己的尾巴做誘餌,靜靜的等待傻乎乎的錦鯉上鉤。


    賈琮等了半天不見老爺子開口,忍不住問道:“聖人老爺,您留下我是有什麽吩咐嗎?”


    “你不說我都忘了……”


    老爺子抬了抬手,原本近處的內侍宮人紛紛退了下去,四下除了戴權外,再無一人。


    “你是不是在查內府司?”


    賈琮點了點頭,如實說道:“臣的確在查內府司的夏江,臣的父親、大伯昨日曾叮囑我,不讓臣去摻和這件事。可臣總覺得內府司出現的很奇怪,那個夏江更給臣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不查清楚,臣睡覺都不踏實。”


    老爺子抬了抬眼,盯著賈琮的眼睛看了許久。隨即笑了笑說:“你倒是個實誠孩子,那內府司和夏江是老四拋出來的餌,你就別瞎摻和了。”


    “陛下拋出來的餌?”


    “宮裏被人摻了沙子,總要篩出來才能安心。夏江是個有野心的人,老四再給他巨大的權力,你說摻進宮裏的沙子會不會眼饞這些權力?”


    賈琮連連點頭,內府司這等權力機關,那些人怎麽會不眼饞?


    而且夏江的野心不小,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擴大自己的權勢,這就有了被他人利用的空間。


    劉濟摸了摸賈琮的腦瓜,唏噓道:“小胖子,多學學你那堂伯,弄不明白的事不要輕易出手。”


    賈琮苦笑道:“我是擔心陛下那啥……擔心陛下開了本朝宦官幹政的先河,不是人人都像戴公公、夏公公這樣的忠貞之人。那個夏江,昨日就騙了我!”


    “多謝小賈郎將誇獎,老奴沒想到還能被讚一聲忠貞。”


    戴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劉濟也笑了。


    “你這老貨,這輩子跟著朕風裏來雨裏去,不是忠貞之臣還有誰是?”


    賈琮恭維了一句:“是極是極,君臣相得說的就是聖人老爺與戴公公。”


    “行了,恭維的話少說。”


    龍首宮的大門外響起了一片萬歲之聲,劉濟停下了有關內府司的討論,抬眼看去,果然是皇帝劉恒與方才去要銀子的四皇子劉弘。


    劉恒的臉色很不好,好像誰欠了他銀子似的……


    “皇祖父,您給孫兒評評理,這賑災哪哪不要銀子?父皇倒好,就給了孫兒十萬兩銀子,您說說,這哪裏夠?”


    好吧,還真是銀子的事!


    賈琮連忙跟戴權搬來了椅子,擺上茶點供這皇家三代人討論銀子的事情。


    隻見劉恒瞪了傻兒子一眼:“你真當戶部沒錢?文老匹夫是故意將你支到我這來的,戶部的存銀至少有五百萬兩,這還不算他藏起來的銀子。”


    賈琮適時倒了杯茶,劉恒聞到了茶香,心中的火氣稍減三分。


    唉!


    “內庫的銀子不能再動了,徐卿將要開始施行新法,林如海那邊也在修建新的鹽場,水師要銀子,市舶司也要銀子。”


    劉恒掰著指頭給傻兒子算著賬:“你猜文老匹夫為何打內庫的主意?還不是開海給鬧的……”


    “不對啊父皇,文同軒不是不反對開海嗎?”


    “他當然不反對開海,但他反對皇家組建船隊下西洋!”


    皇家要組建龐大的船隊下西洋的事,已經在京城傳開,朝中七八成的官員都持反對意見。


    特別是掌管戶部的文同軒,當場就衝皇帝開了炮,說皇帝此舉是空耗民力財力的昏君之舉。


    不但沒給工部撥發一文錢,還咬死了戶部沒錢修建海船,要錢沒有,要命也不給!


    昨日一早更是風風火火的跑到了勤政殿大鬧了一通,硬生生從皇帝的口袋裏掏走了一百萬兩白銀……


    “他現在就守著戶部銀庫,凡是要銀子的事統統支到了為父這兒,目的就是花光內庫的錢,好讓船隊出海的事半途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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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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