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自第一代寧榮二公出資修建後,曆經三代已有近百年之久。


    寺中正經不正經的姑子不過靜虛、智能兒、智善三人,餘者不過三五雜役丫鬟。


    偌大個尼姑庵,從表麵看倒是清雅之地,可背地裏的陰私勾當,幾與那秦樓楚館一般,讓人作嘔。


    順天府也知這水月庵是寧榮賈家的家廟,自然不會隻派衙役前來。


    隨行的順天府推官秦鄂在看到賈琮的態度後,長舒一口氣。還好來的是禦貓大人,這榮國府的寶二爺未免太憨傻了些。


    不是說榮國府的寶二爺天生聰慧嗎?


    「下官順天府推官秦鄂,拜見禦貓大人。」


    順天府的推官,比普通州府的推官要高上一級,為從六品,掌理刑名、讚計典。


    觀其麵貌,秦鄂不過二十來歲。能在這個年紀當上京城府衙的佐貳官,不是科舉正途出身便是來自世家大族。


    賈琮也沒有小瞧這位年輕的推官大人,以儒生的身份作揖回禮:「秦大人多禮了,我家堂兄性子純善,其行過激給秦大人添了麻煩,還望海涵。」


    「哪裏哪裏,是下官沒有交代清楚,讓寶二爺起了誤會,該是下官賠禮才是。」


    秦鄂苦笑道:「禦貓大人,說實在的,水月庵的案子是證據確鑿,下官不得不來啊……」


    原來順天府這些日子接到不少有關佛門寺廟的案子,其中大部分是侵占民田、舉放錢債、包攬訴訟等等諸多罪行。


    而水月庵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有多佼呢?


    水月庵以王熙鳳的名義,舉放錢債遍布京畿諸州縣,質舉之利,收子遠高於朝廷所定五分之利。


    利滾利一年下來,所借之債翻了數倍都不止。凡舉債者,田產房屋盡數變做銀兩被水月庵收入囊中。更有甚者,典妻賣女不過尋常事。


    京城的青樓妓館幾乎成了水月庵的大客戶,光是元祐二年至今,短短三四年間,光是經水月庵靜虛之手賣入青樓妓館的女子,就有十餘人。


    而靜虛早就有過謀劃,這些罪名可落不到她的頭上。她的所有行為都是用的榮國府的名義,具體的說是用璉二奶奶王熙鳳的名頭。


    畢竟水月庵是賈家的家廟,王熙鳳是榮國府名義上的管家人。


    賈琮靜靜的聽完了秦鄂的講述,眼神冰冷的看向水月庵大門上掛著的牌匾。


    這牌匾還是當年第一代榮國公親自題寫的,當年老國公在沙場上斬殺的敵人太多,為了消除業障,修建庵堂為賈家集福消災。


    誰能想到,數十年後的賈家家廟,竟然做著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秦大人,水月庵所涉之案,可有實證?」


    賈琮冷漠的問話讓秦鄂心中大喜,麵上卻是滿是遺憾:「府尹大人對水月庵所涉之案十分關切,令府衙全力調查。短短一日,僅大興、宛平兩縣便已查明,水月庵之罪行,證據確鑿!」


    嗬……


    「水月者,水中之月也;水中之月為何?空虛也。」


    賈琮突然想到了這麽一句,唏噓問道:「秦大人,我家老祖建此庵堂,便是想留一片清淨地,為何會變得如此的肮髒呢?」


    秦鄂反問了一句:「禦貓大人,您著相了。榮國初心是留一清淨地,可這佛門何曾有過清淨?」


    「秦大人睿智,琮受教了!」


    賈琮向其作揖拜謝,他重新換上冷漠的表情,看向倚著門廊冷汗直流的靜虛,斥道:「舉放錢債、兜攬官司,草菅人命,拐賣人口,暗納風月,包藏禍心,這樣肮髒不堪的水月庵,竟是寧榮賈家的家廟。秦大人,該查就查,該抓就抓……」


    「琮三爺,不可啊!」


    靜虛終於看出了賈琮的決心,她原想賈家會為了名聲將此事壓下,不料賈琮會毫無顧忌的放了順天府入庵。


    庵堂的地底下,還埋著數萬兩白銀呢?那些賬本賬冊,可還統統在她屋子裏的暗格放著。


    秦鄂的眼中露出一絲精光,怪不得二聖如此寵著這位禦貓大人,人家這格局……嘖嘖,理國公府的反應可差了人家禦貓大人好幾條正陽門大街。


    順天府的衙役動作很快,秦鄂親自帶隊,開始挨間屋子仔細搜查。


    正殿、偏殿這些供有神佛菩薩的地方倒是沒搜出什麽東西,不過在靜虛的屋子中,各類賬冊、書信翻出了好幾匣子,堆放起來幾乎比她屋裏擺放的佛經還多。


    賈琮隨意翻看了幾頁,他橫看豎看就看出來了兩個字:吃人!


    佛門之徒,竟然做著吃人的勾當,還真是諷刺。


    啪!


    賈琮轉身就是一巴掌,扇在了靜虛的臉上。被綁起來的靜虛竟然沒了方才的恐懼,反而冷笑說道:「琮三爺還真是鐵麵無私,可琮三爺的大義滅親之舉傳到江南後,璉二爺會如何想?」


    啪!


    賈琮再次一巴掌扇了過去,靜虛原本還算風韻猶存的俏臉瞬間紅腫起來。


    「你以為打著小爺二嫂的名義幹得這些罪惡之事,就能將罪行甩到二嫂的頭上?你也太小看小爺了。」


    靜虛似乎陷入了癲狂,大笑著看向賈琮,嘴唇哆嗦顫抖著,她陰狠的說道:「琮三爺以為貧尼哪裏來的本錢去放印子錢?琮三爺又覺得貧尼的印子錢放著這麽久,為何沒人敢鬧?琮三爺又能想到所得的銀子去了哪裏?貧尼進了順天府的大牢,璉二奶奶也好,榮國府也罷,都逃不過罪責的。」


    「琮哥兒,靜虛師傅……這老賊尼竟然把銀子真的送進了府裏,交到了鳳姐姐的手上!」


    一直萎靡不振沉默寡言翻著賬本的賈寶玉突然驚呼一聲,將手裏的賬本遞到了賈琮眼前。


    隻見這本賬冊明明白白的記錄了元祐三年、四年的金銀流向,其中有近七八千兩白銀在年末報賬時,送進了榮國府中。


    而那會管家的人,正是賈璉的媳婦、榮國府的掌家人王熙鳳。


    其中還夾著一封元祐三年末王熙鳳的簡單回信,說是庵中香火既然不錯,那就多備些香燭等物,以供香客禮佛。


    至於靜虛所求之名義印鑒,王熙鳳為了讓水月庵法事之便,還真送來了蓋有一等將軍以及自己私印的帖子。


    看來靜虛早就給自己留下了各種各樣的後路,竟然把賈家的家廟弄成了香火鼎盛的庵堂,不但經常外出給人做那佛門法事,還接受信女的禮佛香火。


    然後將所得髒銀以香火錢的名義,送至王熙鳳的手上,順便騙來榮國府、王熙鳳的帖子。


    若是王熙鳳得知她送來的帖子,成了靜虛做這些肮髒事的底氣,估計會活活嘔死。


    精明的王熙鳳竟然被看似老實的靜虛給耍了,賈琮都能想象到王熙鳳得知此事時的情形。


    賈琮冷眼看了一眼癲狂的靜虛,嗤笑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逼著榮國府給你善後?嗬……」


    「貧尼是生是死不重要,寧榮賈家的名聲,璉二奶奶的名聲,琮三爺難道不擔心嗎?」


    靜虛似乎覺得自己吃定了賈家,她想著自己的那些後招洋洋得意。


    可惜賈琮隻是嗤笑一聲,拿著賬冊走向了指揮搜查的秦鄂。


    「秦大人,你看看這個……」


    秦鄂疑惑的接過賬冊仔細翻閱,當看到有關王熙鳳的地方時,麵色凝重起來。


    不過在看完夾在裏麵的書信拜帖後,反而如釋重負。


    「


    數目對不上,差遠了。」


    不隻是數目對不上,賬本裏麵出現了一個令他心驚膽寒的地方:都太尉統製縣伯府王家。


    他長舒一口氣說:「看來此案的背後還有隱情,幸虧下官今日來了,若是再拖個一兩年,不是罪也成罪了。」


    賈琮的眉頭挑了挑,拱手道:「秦大人慧眼,這樁案子還得仰仗秦大人深入調查,還我家清白。需要賈家配合,但請吩咐!」


    「禦貓大人說笑了,這案子通天,哪裏還下官能做主的。」


    賈琮的話說的漂亮,秦鄂也不會推諉。不過正如秦鄂所說,這案子已經不是他這個六品推官能做主的了,弄不好又是一樁三司同審的驚天大案。


    「大人,底下有密室,裏麵藏著近七萬兩白銀。」


    秦鄂苦澀的笑了,他啪的一聲合起了賬冊,拱手說道:「下官這兩日查了三家佛門寺廟,算是開了眼。禦貓大人可知下官這兩日查抄了多少銀子?」


    「十餘萬?」


    賈琮盲猜的數額差了十萬八千裏,秦鄂伸出五根手指,搖了搖頭說:「加上這裏的銀子,共計五十三萬兩。這還不算寄名寺廟的田產,有時候下官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寺中的僧尼,至少人家比我有錢多了!」


    順天府的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馬車排成了長長的隊伍,拉著水月庵中查出來的賬冊、書信、金銀等物,快速離開。


    秦鄂得了賈琮的暗示,悄悄派人去了寧國府找賈家老族長敬大老爺。.c


    水月庵自主持靜虛到那幾個雜役丫鬟,統統被順天府的人給綁了起來押走了。


    寶玉癱坐在髒兮兮的地上,神情萎靡。


    小廝茗煙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畏畏縮縮縮在一旁,偷看了一眼麵色冷漠的賈琮,張了張嘴沒敢開口。


    賈十一上前小聲說道:「小三爺,蓉大奶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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