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五年春闈大比,黛玉族兄林柏林長青以二甲十二賜進士出身,後又館選選入翰林院,成為姑蘇林氏第二位庶吉士。


    其友唐尹唐光儀進士及第,一甲第三探花郎,不但賜官翰林編修,更是深得聖心,於今年年初晉翰林待詔,於禦前掌文書,風頭一時無兩。


    會試後兩人染了風寒,曾被賈琮帶回榮國府醫治休養,老太太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上了心。


    畢竟能被欽點探花郎的,絕對是「才貌雙絕」的人物。家裏的丫頭都還沒定下親事,送上門的孫婿好人選,豈能不在冊上。


    「我這就讓十一叔去打聽打聽,若是唐兄已然定親,那就要趕緊重新尋摸人選了……咦,林三哥也在冊子上?」


    賈琮一邊吩咐賈十一去打聽情況,一邊翻著手裏的冊子,在看到林柏也在冊子上後,不禁疑惑起來。


    林、賈兩家是正經姻親,老太太若起了心思,之前林如海來京述職時,為何不早早提一提呢?


    「柏哥兒是個好孩子,我與你姑父曾說過此事,原想說予二丫頭的。不過那會咱家的事情太多,一來二去就給耽擱了。如今又有了柳二郎,到底是長在眼前的孩子,我更放心些。」


    老太太這麽一解釋,賈琮心中明了。


    估計還有忠順王妃說親這層關係,老太太還想著能借此加深榮國府與忠順王府的關係呢。


    結親之事,向來逃脫不了家族聯姻、利益交換這檔子事。好在柳湘蓮的確是個好選擇,二姐姐與其熟識,印象頗好。


    「母親找兒媳有要緊事?」


    邢夫人原本在忙著收拾送往江南的一應物什,得知老太太相招,連忙來了榮禧堂。


    「太太……」


    「琮哥兒怎麽在家?你不是去承恩公府上做客了麽?」


    賈琮將和親的事再說了一遍,邢夫人表現的更加緊張。


    迎春可是準備今年祭祖時開祠堂過到她名下的親親閨女,哪能送到那勞什子的南越蠻荒之地吃苦去。


    正如嬤嬤所言,有了迎春,她的未來才會更有保障。想到此處,邢夫人當即就急了眼。


    「那可不敢,我盼了這麽些年,才有了這麽個閨女,說什麽也不能送去和親。母親,您可不能讓二丫頭當那勞什子公主,他水家惹出來的麻煩,憑什麽拿我家的女兒和親?」..


    邢夫人是真急了,聲音尖厲,鬧得老太太頭疼。


    她擺了擺手:「行了,還沒影的事呢。這不是正說著嘛,喊你來就是打算請了忠順王妃,咱們兩家先給二丫頭與柳家二郎換了庚帖,將這樁親事過了明路。」


    邢夫人心中稍安,撫了撫胸口問道:「老爺那邊……」


    「爹爹應該還在海上,通信不便。此事又急,來不及跟父親說了,就由祖母跟太太做主。」


    老太太點頭附和:「是這個理,和親成與不成咱們都不能冒著險。天底下和親的公主哪一個真落得好了?你是二丫頭的嫡母,將來她要放到你名下去,你就要操持好這件事……」


    正說著,門前來稟忠順王妃已經到了府門前。


    祖孫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失笑。


    看來心思通透的忠順王妃已經明白了榮國府的難處,這是前來解難來了。


    姑娘們在承恩公府玩得正歡,賈琮已經沒了心思去曹家做客。讓人送去口信後,於午時去了翰林院堵人。


    曆代榜下捉婿的事層出不窮,新科進士那都是香餑餑。


    若不是會試後林柏與唐尹暫住榮國府,估計早就被綁去當新郎了。


    這段日子,落馬的忠信王府一係官員越來越多,翰林院也沒得閑,不是在擬詔書就是在擬詔書


    的路上。


    林柏聽說榮國府的人在翰林院門口等他時,還給嚇了一跳,以為是族妹黛玉又出了什麽事。


    主要是以前他在姑蘇的時候,家中收到長房的消息就基本沒好的。自己這個妹妹,之前留給他最大的印象就是體弱多病。


    令林柏入京前說起黛玉來,總是一句話:唉,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啊……


    「琮哥兒……」


    「林三哥,唐二哥呢?」


    「不是找我啊?嚇我一跳……」


    「也找三哥,走,我請三哥吃飯,把唐二哥也叫上。」


    三人碰頭後就去了皇城外不遠的薛家酒樓,掌櫃自然認識自家主子的兄弟,直接將人領去了雅致幽靜的客院。


    酒菜還沒上,賈琮也沒有猶豫,當場就問唐尹「探花郎說親」的事。


    「琮哥兒竟然都知道了?我還說親事定下再跟你說的。」


    唐尹年歲比林柏還要小一歲,剛過十六生辰。一聽賈琮問起自己的親事,不免害羞的紅了臉。


    估計是因為害羞,唐尹就沒有想到賈琮為何會如此關注自己的親事。


    林柏就不同了,神色一變皺起了眉頭。


    「是因為南疆戰敗,南越要求和親的緣故?」


    啊?


    唐尹乃禦前近臣,此事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當即驚訝的抬起了頭:「不會吧,難道這事還會牽連到榮國府?」


    賈琮點了點頭,苦笑道:「所以我才來找唐二哥,二姐姐的親事之前就有些眉目。當下難的是我家三姐姐,她不但是武勳家的女兒,更是皇妃的親妹妹。若真要和親,避不開的。」


    主和一派不敢逼皇帝用親閨女和親,但絕對會用各種「大義」逼迫皇親國戚送女兒和親來換取短暫的和平。


    三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榮國府的姑娘的確在人選之列。而且探春這個皇妃親妹,是最合適的人之一。


    「琮哥兒,我家已經跟鴻臚寺卿溫大人家換了庚帖。」


    這都已經在走六禮了,賈琮隻能舉杯相賀。


    鴻臚寺卿掌四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之事及國之凶儀、中都祠廟、道釋籍帳除附之禁令,乃國朝正四品九卿之一,位高權重。


    溫之楷這個人賈琮不怎麽熟悉,不過曾聽老師徐青藤說,溫公能言四國之言,為人公允正直。


    「他娘的,我朝何時這麽憋屈過!」


    一杯酒下肚,便是性格向來溫和的林柏都罵了娘。


    唉~


    三人幾乎同時長歎了一聲,相互無言。


    翰林院掌擬詔書,南疆的事林柏二人都極其清楚。南疆的使臣都已經在路上了,同行的還有暹羅、緬甸的使團,不日就要入京。


    飯菜豐盛,不過三人沒什麽好胃口,反倒是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


    微醺之際,林柏突然發現賈琮正用熾熱的眼神盯著自己。


    這眼神,挺可怕的!


    他不由打了個寒顫:「琮……琮哥兒,你為何這麽看著我?」


    「三哥還未定親吧……」


    賈琮的話還未說完,就見一旁的唐尹雙手一拍,欣喜的說道:「可不是,咱們還真是騎驢找驢,長青兄不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嘛!」


    最近這段日子皇帝老爺「病體未愈」,翰林院也不缺兩個閑人。


    林柏與唐尹往掌院學士處告了假,被賈琮拉去了榮國府。


    榮禧堂中,老太太剛跟邢夫人交代完請媒換帖之事,便聽門子來報賈琮帶了林家三公子與唐探花過來了。


    原以為是唐尹這邊妥當了,不想一番寒暄後,賈琮竟然將漲紅著


    臉的林柏推上前來。


    「兜兜轉轉,最後竟然還是回到柏哥兒你身上來了。」


    沒了唐探花還有林翰林,而且若是林柏的話,賈林兩家的關係就更加緊密了。


    不過老太太發現林柏今日來府上後,言辭吞吐,不如以往放得開,便主動問道:「事發突然,老婆子也沒想會如此緊迫。三丫頭那邊,柏哥兒若是心有不願,不妨說出來。勉強之事,賈家人不做。」


    「不、不……」


    林柏這下子不沉默寡言了,忙站起身來,連連擺手:「晚輩不是不願,隻是擔心三姑娘那邊,看不上我。」


    「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麽傻話?」


    老太太見其如此反應,心中了然。不是不情願就好,三丫頭的身份到底差了些。


    當然老太爺將嫡女嫁給了探花郎林如海,那會的榮國府高門顯貴,國公嫡女嫁去姑蘇林家,委實是下嫁。


    哪怕林家曾經四世列侯,林如海金殿唱名進士及第。


    但探春不過二房庶女,林柏卻是姑蘇長洲林氏三房嫡子,進士出身,前途遠大。


    老太太也清楚,探春這算是高嫁了。


    「是我家高攀了,竟能得你這個翰林女婿。鴛鴦,你安排人去趟承恩公府,接丫頭們回來……」


    賈琮忙出聲阻止:「祖母莫急,這會還是讓她們玩吧,孫兒有事跟您說。」


    他拉著林柏、唐尹回來可不隻是為了說探春的親事問題。唐尹方才透露了一個消息,事關在浙江任提督學道的二叔賈政。


    「唐二哥,還是您跟祖母說罷。」


    唐尹點了點頭,拱手道:「太夫人,晚輩在禦前當差,前幾日偶然聽禮部的大人說,浙江今年的府試出了岔子,杭州、紹興、金華、衢州四府的府試都有學識不佳,家世顯赫的人中試。浙江巡按禦史已經行文中樞,彈劾主持浙江今歲府試的學政。」


    彈劾浙江學政,那不就是自己的小兒子?


    老太太頓時大驚失色,自己小兒子性格迂直,能外放學政還是皇帝看在元春的份上賜下這份榮耀。


    學識不佳、家世顯赫的人上了榜,不就是說她的兒子收人錢財,幫忙作弊嗎?若賈政真的陷入府試弊案,那還了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兒不缺銀錢,他怎會收人錢財做這等觸犯國法的事。」


    「祖母說的是,孫兒也是這麽想的,這事定有隱情。」


    賈琮將有些恍神的老太太安撫住,言辭鑿鑿:「二叔向來對錢財不上心,出京時家裏又是給足了銀兩。不說十萬二十萬,一兩萬的銀子總是有的。況且二叔為人正直,最見不得有辱聖賢的事。說他被蒙騙我信,說二叔收受賄賂科試舞弊,孫兒打死都不信。」


    說賈政為了錢幫人在府試中作弊?別開玩笑了。


    政老爺別的毛病一大堆,但對錢財的鄙視程度,與寶二爺幾乎沒啥差別。


    而且這回能當上浙江學政,政老爺既是忐忑又是意氣風發,大有賈存周這匹千裏馬終得伯樂的無上快感。


    他去浙江,那是去實現自己為國選材的大誌向,豈會為了區區黃白之物,誤了國朝選材大事。


    唐尹不清楚賈政的為人,不過倒也相信賈琮的話。


    若真是如此……


    「浙江巡按的彈劾折子今早剛到,就被監國太子壓了下來。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太夫人還是早早想想辦法。人言可畏,哪怕政公品行高潔,也挨不住三人成虎。」


    老太太感激的對唐尹道謝:「探花郎說的是,今日多謝探花郎提醒。我兒性子迂直,定然是被人鑽了空子。朝中之事老婆子多多少少知道些,如今我家娘娘臨產在即,若是


    聽說了她父親的事,那……」


    嘶!


    唐尹與林柏四目相對,渾身打了個機靈。


    老太太不說,他倆還真沒想到這一塊。怪不得監國太子會將彈劾的折子壓下,他們還以為是皇室看重賈家的緣故呢。


    唐尹的幫助賈家領情,卻也不會將唐、林二人牽扯到這件事中。


    賈琮奉老太太的命令送兩人回去,她則是讓人請了賈敬商議浙江的事情。


    「琮哥兒,政公的事不如我去問問溫大人……」


    唐尹自覺會試後受了榮國府的恩惠,想要報答。


    賈琮抱拳打斷了唐尹的後半句話:「事涉宮中,祖母與家中長輩自會處置,唐二哥不必擔心。」


    林柏衝唐尹搖了搖頭,隨後岔開了話題說起了旁事。


    賈琮笑了笑說:「時間還早,咱們不妨去安富坊的普恩寺轉轉,聽說那裏的花開得不錯。」


    唐尹頓時衝著林柏擠眉弄眼,承恩公府就在普恩寺的東側。賞花是假,相親是真,直弄得林柏臉紅脖子粗。


    又拽又拉之下,賈琮與唐尹將林柏拖上了馬車,往安富坊而去。


    黛玉在收到賈琮先一步讓人送來的書信後,不由捂嘴驚呼。


    探春聽到黛玉的驚呼後,還想擠過來看她手中的書信。不想黛玉一把將信捂了個嚴實,衝探春眨巴了一下眼睛。


    隨後跟曹楹笑說:「楹姐姐,聽說普恩寺花海喜人,咱們要不去普恩寺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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