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被召入紫禁城,剛剛走到勤政殿的門口就警覺的將腦瓜子往一旁偏了一下。


    啪!


    皇帝老爺好大的力氣,這茶盞都飛出大殿了。


    「一百八十萬兩,你怎麽不去搶!」


    嗯?


    我有要過這麽多銀子?


    他將目光轉向立於殿中的林如海,兩人對視一眼,皆無奈苦笑。


    老貔貅不愧是老貔貅,這手段,財神爺下凡都得光著膀子回天上去。


    「臣賈琮拜見阝……」


    「賈琮,你來告訴朕,多少錢?」


    文同軒衝著賈琮挑了挑眉,皇帝老爺龍炎都快噴出來了,賈琮毫不猶豫的……


    「回陛下,是一百八十萬兩沒錯。」


    老倌笑了,皇帝老爺也笑了,不過卻是冷冷一笑:「來人,將賈琮拖出去,吊在殿外的廊柱上,讓他清醒清醒。」


    一聲令下,四名大漢將軍走進殿中。


    「住手!」


    文同軒這回罕見的鄭重起來,將走進殿中的大漢將軍喝止住後,整理了一下衣冠,微微躬身。


    「陛下,泗水縣子於國有功,如今又為國朝培育出如此仙糧,豈能如此折辱?」


    這話令皇帝劉恒有些恍神,他看了看丹陛下站著的賈琮,突然苦笑了起來。


    「朕都險些忘了,這小子也長大了,朕不能再拿他當小孩子了。」


    他揮了揮手,讓大漢將軍出去後,瞥了一眼賈琮,轉頭就給文同軒說了句:「八十萬,就這麽多。五十萬送去榮國府,剩下的三十萬用作戶部夏收後在京畿皇莊的推廣種植。」


    一百八十萬兩被皇帝老爺打了個對折還割了一刀,但文同軒還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美滋滋的領旨。


    「財神爺,你不能不要老盯著朕的內庫,幾十萬兩白銀罷了,戶部如今又不缺錢,你這摳摳搜搜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


    劉恒對這位戶部尚書是又喜又頭疼,示意幾人坐下說話。


    文同軒坐下後拱手說道:「此事不同以往,幾十萬兩白銀是不多,但這銀子由戶部出還是皇家出,完全是兩碼事。百姓概念朝廷還是感念陛下,其中看似沒有多大的區別,實際上差別大的很。」


    這麽一說劉恒就品出其中的味兒了,起身向老倌拱手致謝。


    文同軒說得對,這銀子必須是皇家內庫出!


    「陛下,實際上老臣也是來之前才想明白泗水縣子為何非要要這個錢。以往朝廷對培育糧種、製作農具等等此類事的重視程度還是差得太多。依稀記得元祐二年,開封張朝山造出了新式脫粒機,朝廷獎其白銀五百兩,可到了他的手上時,隻有五十兩……」


    這話讓劉恒老臉一紅,張朝山造出了可將小麥脫粒的簡便裝置,大大加快了夏收的速度。


    可偏偏被祥符縣令的親戚冒領了功勞,而張朝山隻得了五十兩的封口費……


    哪怕最後縣令被擼,張朝山得到了朝廷的補償,可這事之後,數年時間內,地方再未有上報過農具的創新與新種的發現培育。


    「陛下,臣以為,朝廷當製定新的獎勵規矩。比如培育糧種、製造新式農具等等,朝廷可以獎勵散官,並以金銀購買其製作、培育的辦法。」


    賈琮以自己尋找、培育土豆的事為範例,詳細的說了其中的艱辛與耗費的人力物力。


    「由此可見,每一種新糧的出現,都來之不易。若朝廷隻是用少量的銀錢拿走百姓辛辛苦苦培育的糧種,這跟明搶實際沒有什麽差別。長此以往,誰還願意耗費精力去做得不償失之事。」


    殿中君臣具是點頭讚同,林如海也抱拳說道:「陛下


    ,臣有一策……」


    「愛卿請講。」


    「以賈琮培育土豆為例,可以看出其中所耗非常人可以承擔。故而臣以為,當設立專門的農場、牧場以及工坊,由朝廷出資,精心研製、培育各種農具、糧種。如今朝廷不缺錢了,大可派出船隊,從海外尋找新種子,加強我朝的糧食、果蔬種類,以備不時之需。」


    林如海侃侃而談,從《呂氏春秋》、《汜勝之書》、《齊民要術》一直說到前朝的《王禎農書》。


    「陛下,神農、倉頡,聖人也;其於事也,有所不能矣。故趙過始為牛耕,實勝耒耜之利;蔡倫立意造紙,豈方縑牘之煩?且耿壽昌之常平倉,桑弘羊之均輸法,益國利民,不朽之術也。諺日:‘智如禹湯,不如嚐更。是以樊遲請學稼,孔子答曰:‘吾不如老農。然則聖賢之智,猶有所未達,而又況於凡庸者乎?」


    「臣以為,夫富民者,以農桑為主,以遊業為末。百工者,以致用為本,以巧飾為末。商賈者,以通貨為本,以鬻奇為末。三者守本離末則民富,離本守末則民貧。國之紀綱,在於製度,商農工賈,各有所專。」


    「夫農工商賈者財之所自來也。農盡力則田善收而穀有餘矣:工盡巧則器斯堅而用有餘矣;商賈流通則有無交而貨有餘矣。農工商賈皆樂其業而安其富,則公家何求而不獲乎?」


    「故我朝當城門立柱,訂立新規。有功於農、工、商者,無論貴賤,皆賜官身,以助其行。」


    林如海不但提及農、工,就連如今士大夫最為鄙夷的商者,都擺在了明處,道出了商人連通南北,溝通有無的巨大作用。


    這一點是劉恒沒有想到的,一時間皺起了眉頭。


    「老臣附議!」


    文同軒站出來說道:「陛下,去歲商稅、市舶司稅銀已經超過了農稅總額。昔年前宋以一隅之地力抗前元數十年,商稅之力,不可輕忽。」


    前朝雖異族治中國,可海貿之利遠超本朝。


    劉恒不得不細細思量林如海的諫言,特別是關於抑商的問題。


    林如海再諫道:「陛下,臣以為商稅之利,朝廷不可不重視。我朝之商稅,取十稅一、三十稅一。看似重稅抑商,實則官爵士紳避稅實多……」


    「林愛卿……」


    劉恒突然出聲打斷了林如海接下來的話,因為類似的話林如海這幾年沒少在密奏中說。


    可惜,當下還不是時候。


    他擺了擺手:「此事擱置再議,今日隻說農工。擬旨,戶部、工部挑選人手,於西山皇莊設立皇家農工司,專職培育、研發農工技藝。命各地選才任能,送至京城備用。」


    「賈琮!」


    「臣在。」


    「你閑著也是閑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擬一份關於農工技藝的獎勵措施,七日內送到朕這裏來。」


    賈琮懵了,讓我自己給自己定獎賞?


    劉恒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麽,輕咳兩聲說道:「你為朝廷培育出了兩種新糧,朕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文同軒立馬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驚訝的問道:「兩種?難道除了土豆還有別的新糧?產量如何?是否容易種植?」


    賈琮回道:「回老大人,還有一種新糧,不過產量不及土豆,卻也是耐寒耐旱的糧食。目前還在培育階段,種子不夠,暫時不宜推廣。」


    「這是潑天大功,陛下,老臣以為,當重賞!」


    「這是自然……」


    龍禁衛早就將賈家莊子裏的新糧培育之事事無巨細的呈報入宮,劉恒與太上皇早有定計。


    「賈琮,土豆收獲之日,朕會與


    聖人並百官齊至你家的莊子裏,到時當著眾臣的麵,看一看你這畝產四十石的新糧,再行封賞!」


    五十萬兩白銀送到榮國府時隻剩三十七萬兩了。


    文老貔貅感覺這些白花花的銀子都應該姓戶,突然想起了寧榮兩府在戶部還有欠銀,立馬興奮的命人取來賬冊,於是乎,十三萬兩白銀填了虧空。


    敬大老爺當天就收到了戶部的回執,無奈笑歎這老貔貅真是會玩,親筆寫了一張欠條送去了榮禧堂。


    「這敬兒也真是的,雖說親兄弟明算賬,可他送這欠條不是打我的臉麽。」


    老太太說是說,但還是把欠條收好,送去庫中存放。


    無債一聲輕,戶部虧空還清後,老太太感覺整個人都鬆快了不少。


    提起今日在勤政殿的事情,林如海琢磨了一會後,跟老太太、賈政、賈琮說道:「琮哥兒晉爵的可能性極大,家裏還是有個準備的好。」


    賈琮苦笑著給自己擬了個封號:賈琮,晉土豆伯……


    「晉爵?」


    老太太驚呼一聲,賈政也是差不多的模樣。


    賈琮如今是泗水縣一等子,公侯伯子男,再晉爵豈不是超品的伯。


    那樣的話,賈琮就可以從榮國府分出去了。


    林如海點了點頭:「沒錯,若晉了伯,琮哥兒就該分出府去了。」


    「可琮哥兒才十一歲……」


    老太太如今可舍不得賈琮這麽早分出府去,榮國府這幾年增添了不少產業,像是南邊的珠場、北邊的牧場甚至城中的各種產業,都是賈琮弄出來的。


    不但還完了戶部的欠銀,更是為榮國府掙下了好大的家業。若這麽快就分出府去,豈不是連那些產業都要分走?


    賈琮見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凝重,笑了笑說:「便是分了伯,三兩年內我還不會分府別居的。最多提前開個伯爵府,明麵上過得去就行。」


    林如海聞言點了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至少明麵上該做一做樣子,省的有人借此彈劾,說咱們家尾大不掉。」


    寧榮賈家的實力已經完全恢複了當年的盛況,比之當年更盛三分。


    宮中有皇妃皇子,外有國侯掌兵,內有少年英才崛起。


    不提別的,已經回了金陵的鎮撫使賈璉,與即將封伯的賈琮兄弟二人,足以讓朝中迂腐之人警覺起來。


    若是再有有心之人刻意挑起事端,來一個外戚之家威脅國朝安定,寧榮賈家該如何做?


    難道讓家中最粗的頂梁柱賈赦解甲歸田?


    「姑父說的對,這的確是個問題。」


    賈琮有些苦惱,他為何非要拿五十萬兩的買土豆錢?一來是讓朝廷提起對農業研發的重視。二來就是想借此推了朝廷的賞賜。


    解萬民饑饉之苦,這功勞太大了,不比滅國之功差。


    皇帝老爺已經暗示了賈琮,晉爵估計是跑不了了。若真是如此,那分家另居的事就得提上日程了。


    「嶽母大人,小婿覺得,最好去宮中問問娘娘,看娘娘那邊有沒有說法。」


    「你說的對,這事是該去問問娘娘,請她拿個主意。」


    老太太一琢磨女婿的話,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她又將目光放在了賈琮的身上,這個孫子的際遇真是好的出奇,這才十一歲,就要封伯了!


    土豆收獲的日子還有一個多月,賈琮與黛玉在書房連續奮戰數日,終於擬定完善了一封關於農工研發的獎勵措施,送去了勤政殿等候皇爺老爺的審閱。


    隨後與寶玉二人去了順天府府學報道,不過兩人均未在府學正經讀過幾天書,露了幾天臉混了個臉熟後就齊齊回府。


    一來賈琮還得忙著跟戶部交接土豆事宜,二來徐晉又扔給了賈琮幾份作業。


    至於寶玉,他實在吃不了去府學讀書的苦,得了秀才功名後結識了不少仕林友人,最近不是詩會就是文會,連姐姐妹妹都顧不上了。


    賈琮看著手中的作業,牙根都在疼。


    「我都懷疑老師是不是早就跟陛下商量好了,要拿我當刀嘎嘎亂殺!」


    黛玉伸手在苦巴巴的賈琮腦瓜上搓了搓,笑道:「青藤先生這是在教你呢。他主持南北直隸的清丈田畝事,你想想之後會是什麽?」


    賈琮腦中立刻閃現一道靈光,一拍大腿:「改革稅法!」


    「對,肯定是改革稅法。」


    黛玉繼續循循善誘:「那麽改革稅法首先要麵對的是什麽?」


    「官商士紳,至少在我朝,光是那些投獻得來大片田產的舉人、進士老爺就是個大問題。」


    賈琮已經清楚出京巡視京畿的老師,送來這份作業的原因了。


    他要對稅法動手,那就免不了跟官商士紳作法。這是一個龐大到令人咋舌的利益團體,但凡中間的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將功虧一簣。


    所以……


    賈琮拿起那封手書,苦笑道:「老師讓我精研《大夏律》,尋找仕人官紳免稅之出處、規定,這打算以律法祖製說事啊。可我就是不看《大夏律》都能指出當下對有功名者的免稅規矩,有很大的錯漏之處。」


    黛玉接過話來,皺起了繡眉:「實際上所謂的免稅,是刻意誇大並約定成俗的仕林潛規則。不管是誰將這件事翻出來擺在明麵上,都要得罪整個仕林。」


    賈琮有些哭笑不得的揚了揚手書:「所以老師在信中最後叮囑我說,他已經跟忠順王爺談好了,讓我站在幕後,由忠順王出頭。反正忠順王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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