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晨覺得她不應該一時口快答應韓季星的,因為現在她簡直如坐針氈,渾身都不自在。化妝師在她的臉上塗塗抹抹,發型師在她的頭發上抓來抓去,又是燙又是染。她覺得她就像一個木偶,任由那群工作人員隨意裝扮自己,還不能出聲。


    一同過來的招英倒是對這裏的一切都充滿新鮮感,她從一下車看到婚紗莊園開始,就已經被深深震撼到了。


    “早就聽說s市有一個占地麵積廣,極具奢華的婚紗莊園,我一直想來一探究竟,沒想到今天借你的光來了。


    “真沒想到晨晨你大學好友在景雲酒店訂婚,在日本隨意遇到的一個人也能是這婚紗莊園的少爺。


    “哎,我說晨晨啊,你別這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好不好,換個角度去想,今天你當新娘哎,哪有你這麽一臉苦相的新娘。”


    文晨聽著招英一個勁地絮叨,無奈地開口道:“招英啊,你能不能消停一下,安靜一會兒呢?我耳朵邊盡是你嘰嘰喳喳的聲音,頭都大了。”


    隻可惜,此時的文晨身不能動,頭不能轉,隻能通過鏡子看到招英在她身後,衝她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好了,快去換衣服吧。高級手工定製婚紗,連衣服上的每一粒珠子都是手工縫製的,寶貝,快去試衣間換上吧。”首席化妝師翹著蘭花指,把衣服塞到文晨懷裏。其實文晨很想知道,化妝師都是這麽娘嗎?被他叫一聲寶貝,她感覺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這套婚紗很合身,層層疊疊的白色輕紗包裹著文晨的身體,就像是為她量身定製的一樣。婚紗上的每一片蕾絲,每一粒珠子都彰顯著它的聖潔與純美。


    文晨摸著婚紗上細致精巧、綿綿密密的珠繡,不由得感歎,怪不得那麽多人說女人這輩子一定要穿一次婚紗。


    “晨晨啊,好了沒,快點兒啊!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看你當新娘的樣子了。”


    聽到招英在外麵催促,文晨打開了一條門縫,露出半個腦袋。她看了看在化妝間等著的眾人,心生膽怯。


    “你別磨磨蹭蹭的,快出來呀。”招英催促。


    “我……”


    “我什麽我,快點兒出來啊!不僅我們等急了,外麵的攝影組也等很久了。”


    文晨在試衣間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鎮定後才把門打開。可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眾人或是驚豔、或是冷漠的表情,還有首席化妝師的謎之微笑和招英那誇張的目瞪口呆。


    “怎樣?”文晨惴惴不安地問道。


    招英慢慢收回她那誇張的表情,咽了咽口水。文晨倒是被招英這浮誇的動作給逗笑了,抿嘴叉腰站在那裏,眉眼間都是笑意。


    招英說:“真是太漂亮了,那話怎麽說來著?晨晨,就是那個淡妝濃抹總相宜!”


    首席化妝師翹著蘭花指說:“我對我今天化的妝容很滿意。”


    周圍的工作人員也麵帶笑意,時不時地點評兩句,直到有人說了句“老板來了”,大家才紛紛散開。


    文晨抬頭望去,就看到了靠在門邊的韓季星,她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


    韓季星在草坪上久等文晨不來,看了看腕表,便決定主動去化妝間催一催。


    他內心有一種期待推動著他向那間化妝間走去,剛站在化妝間門口,就看見文晨穿著純白淡雅的及地婚紗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而這一幕的驚豔,讓韓季星直到很多年以後,也無法忘記。


    她盤著複雜的發髻,眉眼帶笑,纖細凝白的脖頸一覽無餘,她肩線流暢,精致的鎖骨突出,與她穿的那套裹胸露肩婚紗完美相配,就像是從雲端落下來的美人。


    在韓季星倚門欣賞佳人之際,佳人也正好轉過頭望向了他。


    那一瞬間,韓季星的頭腦一片空白,想起一句話: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他定了定神,開口說:“等你們很久了。”


    首席化妝師還是翹著他那蘭花指,聲音尖細:“哎呀,讓boss親自來接真是不好意思,妝早就化好了,就是這姑娘換衣服太磨蹭了。”


    “弄好了就快過去吧,別耽誤時間了。”


    文晨點點頭,用手托起裙擺,往外走。


    招英在後邊喊:“我來幫你。”然後和兩人一起去了拍攝地點。


    一路上,韓季星偷偷看了文晨好幾次。文晨似是有所察覺,偏頭望去,正好對上了韓季星投來的目光。


    韓季星像是被人發現了秘密一般,有些慌張地轉過頭去。可幾秒後,他又悄悄地靠了過來,用隻有兩人才聽得清的聲音說道:“很漂亮。”


    “啊,你說什麽?”


    “我說這套婚紗很適合你。”


    “我不太喜歡露肩的。”


    “是怕掛不住嗎?”韓季星調侃道。


    文晨給了他一個白眼,不再理會他。倒是招英湊上來,見縫插針地插了一句話:“沒有啊,我覺得晨晨的大小挺好啊。”


    文晨無語,這回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拍攝地點有人等候已久了。


    祝柏揚朝走來的人吹了一聲口哨,待文晨走近,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不錯啊,韓少爺,有眼光。”


    韓季星對他的稱讚有些不屑:“那是當然,我對自己眼光一向很有自信。”


    “別囉唆了,快點兒開工吧。”


    “今天我來掌鏡怎麽樣?”韓季星看向文晨。


    “不怎麽樣。”文晨回答。


    韓季星反倒笑了,對她說:“今天還真是我掌鏡。”


    可事實上,掌鏡的不是韓季星。雖然韓季星確實想親自拍攝,但是祝柏揚硬是不同意,叫嚷著我付了最高的價格給你,你理應給我請最好的攝影師。


    顧客就是上帝,顧客死活不願意,韓季星也沒辦法。


    模特的工作看起來很輕鬆,實際卻很辛苦。文晨要按照攝影師的要求去調整自己的肢體動作、麵部表情,甚至還需要去控製自己的情緒。專業模特尚且費力,更何況文晨。


    所以,當文晨疲憊不堪的時候,想著要是韓季星掌鏡就好了,至少應該沒有其他攝影師那麽嚴格。


    她拍了很久都沒能讓攝影師滿意,看著眼前的攝影師臉色一點點沉下去,她想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得到多少回報,就要付出多少辛苦。


    攝影師無可奈何,終於宣布大家休息一會兒再繼續拍攝。


    文晨獨自坐在那裏,說要給她當助理的招英卻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韓季星從背後遞給她一聽可樂。


    “謝謝。”文晨接過可樂。


    “很辛苦吧,那個攝影師是我們莊園名氣最大也是最牛的一位,因此他的要求也是最多的。”


    “是有點兒辛苦,但是誰叫我拿了超過市場平均價的酬勞呢,辛苦點兒也是應該的。”文晨喝了一口可樂,韓季星在把可樂遞給她之前已經把它打開了,因為怕口紅脫落他還特意插了一根吸管。


    “你知道嗎?這個攝影師超級嚴格,有一次他給一對小夫妻拍婚紗照,新娘硬生生地被他說哭了。”


    “他那麽對待顧客的?”


    “但是他拍出來的成果好,沒有顧客不滿意的,婚紗照代表著最幸福的時刻,誰都想要最完美的照片。”


    “看來這位攝影師挺有性格的。”


    “拍婚紗照跟拍別的不一樣,需要投入更多的情感。更何況這次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並沒有男伴,所以你會更辛苦。你又不是專業模特,不要太為難自己,做不到就說出來。”


    “嗯嗯,我心裏清楚的,謝謝你的寬慰,話說你真的也是攝影師嗎?”文晨問韓季星。


    “算是吧,不過我是半路出家,暫時還算業餘的。好了,我還有些事要過去商量一下,你在這兒好好休息會兒。如果在拍攝過程中太辛苦了,就告訴身邊的工作人員。”


    說完這句話,韓季星就起身走去攝影師那裏,文晨看見他低頭和攝影師說話,攝影師還往她這邊瞧了兩眼。


    招英趁著文晨拍攝的空當,自己悄悄地去莊園的其他各處閑逛參觀起來。她本以為這園子不大,隨意走上兩圈就行,卻不料越走越遠。


    “這園子也在四環內,沒想到占地麵積竟然有這麽大,真是資本家啊!”招英小聲說道。


    恍然間,她覺得好像看見了宋民佑的背影,走近一看,果然是宋民佑,她拍了一下宋民佑的肩膀。


    “宋民佑,你怎麽在這裏?”


    宋民佑看見招英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邊有人想跟我簽約,讓我當他們的專職攝影師。”


    “那你簽了沒?”


    “我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我覺得還是當一個自由攝影師比較好。”


    招英點頭同意:“我也這麽覺得,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被這些資本家剝削比較好。”


    “那你呢,你為什麽也在這兒?你要結婚了?”


    “我來陪晨晨啊!”


    宋民佑大驚:“文晨她要結婚了?”


    “什麽呀,不是。”


    招英向宋民佑簡單交代了一下原委,兩個人便一齊去找文晨。


    兩人來到文晨拍攝地時,拍攝已經進行了一大半。攝影師對她的態度轉變很多,已經不像之前那麽嚴厲了,偶爾還會停下來指導她怎麽去試著放鬆。文晨也漸入佳境,出片率也是越來越高。


    招英和宋民佑站在一起,招英指了指韓季星道:“就是那個人,婚紗莊園的少爺——韓季星。”


    遠處的韓季星站在陰影裏,五官有些模糊不清,他時不時地跟身邊的人進行交流,但是更多的時候,是把目光投擲在文晨身上。宋民佑雖然看不清楚韓季星的表情,卻也能看見韓季星的目光一直在追隨著文晨,他的心中一緊,瞳孔不禁縮了縮。


    離開的時候,韓季星把文晨一行人送到門口。


    韓季星說:“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


    文晨答:“不用了,謝謝,恰巧我朋友也在這裏,他今天開車過來的。”


    招英也接口道:“韓少爺,不麻煩你了,你隻需要按時把錢匯過來就可以啦。”


    倒是宋民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轉身就去取車。


    韓季星眼睜睜地看著文晨坐上汽車,然後揚長而去,隻留給他一管汽車尾氣。


    “人都走了,韓少爺,你就不要看了,你就是看穿了人也不會回來的。”跟著過來的祝柏揚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請我吃飯去。”


    “為什麽?”


    “因為我今天一直幫你在當監工。”


    “你這哪兒是幫我監工,你這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天一個下午我算是看出來了,原來從找模特開始你就是藏有私心。”祝柏揚一語道破天機。


    “少廢話,我要吃澳洲龍蝦。”


    早已乘車遠去的文晨,因為疲倦席卷全身,上車沒多久就頭靠車窗睡著了。她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個夢,夢境裏的畫麵並不連貫,支離破碎,她夢到那張名片完整無缺地躺在她的抽屜裏。她考慮再三後,撥過去卻隻有一個冰冷的女聲告訴她:“對不起,您撥的電話是空號。”


    招英看到文晨熟睡後,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頭靠到自己肩膀上。她能聽到文晨輕淺的呼吸聲,也能看清文晨微皺的眉頭,然後伸手為文晨輕輕地撫平。


    自上次婚紗封麵照拍攝成功後,文晨與韓季星沒有再相見了。


    一想到此處,文晨心中不免有些許不易察覺的失落。不過,韓季星倒是提前發了幾張還沒有進行後期處理的照片給她。她一張一張地瀏覽那些照片,有點兒不敢相信照片裏麵的是自己,她打心眼裏佩服那個既嚴肅又嚴格的攝影師。


    兩人不再有交集的日子平靜得像一碗水,波瀾不驚。


    隻是現在,困擾她的除了韓季星,還有一件更為嚴峻的事情。那就是她月底算賬的時候,發現工作室差點兒入不敷出了,這對她來說簡直是一個噩耗。


    其實,每天待在工作室的她能明顯感覺到光顧的人不少,可是真正出錢購買的人卻不多,工作室的情況越加蕭條,她又沒有什麽好法子改變這種情況,導致她每日都食不下咽。


    招英還興奮地告訴文晨,她的電台節目效果很好,上頭領導很滿意,本來有兩個主持人的電台節目現在全移交給她一個人做,還給她漲了工資。


    宋民佑也接到一筆酬勞豐厚的單子,一個旅遊網站的記者請他去跟拍一組旅行照片,付的酬勞不僅多,還能免費出國遊,如今,他已經出國好幾天了。


    三者對比之下,文晨的眉頭是一天比一天皺得緊。


    有一天,招英在察覺出文晨不對勁後,拉著她坐在沙發上,關心地問:“晨晨,你最近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沒,沒有。”


    “怎麽沒有,我看你整天愁眉不展的樣子,眉頭都皺成一座山了。”招英見文晨不說話,繼續說,“你有什麽麻煩要說出來啊,我可以和你一起解決,就算解決不了,也可以幫你出出主意嘛。”


    “其實真的沒有什麽特別大的麻煩,就是‘小溪’最近經營得不怎麽好,資金周轉不過來,所以作者們都不願意提供作品了。顧客因此越來越少,資金就更緊缺了,目前已經漸漸形成惡性循環了。你和宋民佑畢竟也是‘小溪’的投資人,它被我搞成這個樣子,我很過意不去。”文晨把壓在心底的心事告訴了招英。


    “嗬,我以為是什麽要緊的事呢,這也不能怪你啊。我在電台聽說最近大家好像都這樣,經營慘淡,小公司效益不好什麽的,這也沒什麽奇怪的。”招英安慰她說。


    “那你主意多,你快幫我想想該怎麽做才能應對這種情況?”


    招英打趣她:“找韓家少爺幫忙啊!”


    文晨一時語塞,心裏一緊說:“你別開玩笑了,是你說要幫我出主意的,現在又來逗我。”


    “好了,好了,我在想呢。晨晨,你願不願意開個授課班暫緩燃眉之急啊?教小孩子基本畫工的那種。”


    “在‘小溪’嗎?”


    “是啊,雖然說‘小溪’不大,但也不小,容納三四個小朋友應該是可以的吧,你可以教他們畫畫,客人來了也可以去招待他們。”


    文晨想起她剛大學畢業那會兒,還去繪畫培訓學校當了兩個月的實習老師,她負責教授一群三年級的小學生。實習期滿時,因為怕舍不得這群孩子,她還是偷偷離開的。她覺得自己很喜歡和小朋友相處,她喜歡那一張張純潔無邪的麵容,也喜歡他們那無拘無束的想象力。


    “我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可是怎麽招人呢?”


    “我告訴你,你的好姐妹我呀,現在可是電台紅人,我幫你在我的節目上宣傳宣傳,打打廣告,準沒問題。”


    “那你的領導會同意嗎?”


    “就說幫我好姐妹的忙,我表現得那麽好,上頭肯定會同意的。”


    “那我也去貼個招生啟事在‘小溪’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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