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納波利斯是印第安納州的首府。印第安納州又被稱為保守之州。


    這個被冠以‘印第安’之稱的州曾經是美洲土著的世居地,但現在,整個印第安納州隻有0.3%的印第安人。


    早上九點整。經過長途跋涉的鮑勃跟布魯克林坐上了租來的車子。他們即將要見的,是一位擁有八分之一印第安血統的印第安裔——至少他是這麽稱呼自己的,並據此收獲了大量支持。


    汽車上,布魯克林問道


    “nativeameridians,哪個更合適?”正在開車的鮑勃搖搖頭,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有的印第安人喜歡被稱呼indians,有的則喜歡nativeameris。”說到nativeameris時,鮑勃撇了撇嘴,牽動臉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然後又是一個哈欠。


    nativeameris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聯邦學術界開始宣傳的一個詞匯。


    從字麵意思上理解,任何出生在聯邦的人都可以被稱呼為dians則不同。


    十五世紀,克裏斯托弗·哥倫布揚帆出海,他最初的目的地是‘三哥’家,結果陰差陽錯,跑到了聯邦——當然,那時候這片土地上還沒有聯邦,而是由一群‘邪惡的’nativeameris統治著。


    哥倫布以為自己到達了‘三哥’家,以為當時接觸到的土著就是‘三哥’家的人,於是稱呼他們indians。


    布魯克林回想了一遍這兩個詞匯的出處,有了決定。如果這個八分之一印第安裔血統的家夥是為了選票,那就稱呼他為nativeameris。


    如果他不僅僅是為了選票,那就稱呼indians。


    “把我送到後,你就去附近找個酒店休息一下吧。”做完決定,布魯克林看著一旁哈欠連天的鮑勃道


    “等我這邊結束了,給你打電話。”說完,他自己也跟著打了個哈欠。鮑勃沒有推辭,點頭應下。


    印第安納波利斯的風景其實還是值得欣賞的,尤其是這裏隨處可見的印第安文化痕跡,讓這座城市變得別有一番韻味兒。


    可惜布魯克林沒工夫欣賞這些。他的時間很緊張。這次他們要見的是一名擁有八分之一印第安人血統的州議員。


    布魯克林看完這位議員先生的資料後,頭有點兒大。卡爾文不同,就資料上來看,議員先生常年奔走活躍在為少數族裔爭取利益的最前沿,並因此獲得選民們的支持。


    跟這種人打交道,每一句話的措辭都需要謹慎,說不上什麽時候你一個無心之失就會讓對方炸毛。


    當汽車停在議員先生院子門口,根本不用下車,布魯克林一眼就認出了議員先生。


    這是個‘長毛’的房子。粉刷平整的外牆麵被貼了一層厚厚的不知名的草葉,模彷茅草紮成房子的模樣。


    隻是布魯克林可以肯定,以茅草的力學性能,絕對無法建造這麽大一棟二層別墅出來。


    而在這棟‘長毛’的別墅外麵,正有一個穿的花裏胡哨,身上帶有羽毛、骨骼飾品的中年男子在那裏做著奇怪的動作。


    希爾維斯特……布魯克林低頭看了眼資料,又抬頭看看做奇怪動作的議員先生,表情痛苦而扭曲。


    sylvesteryellowcalf。希爾維斯特黃牛?一個把自己名字改成印第安風格的人!


    一個以為印第安人爭取利益的議員!一個家住上千平長草別墅的家夥!


    一個平常都要穿著印第安服飾的家夥!根本不用交流,隻遠遠地看一眼,布魯克林就知道,要想獲得支持,跟黃牛議員先生說話時,應該用nativeameridians。


    在副駕駛座位上準備了許久,布魯克林長長呼出一口氣,開門下車,臉上洋溢著虛假的真誠笑容。


    恰好此時,黃牛議員先生結束了他奇怪的動作舞蹈。


    “議員先生,你好,我是布魯克林·李,來自紐約。”布魯克林站在籬笆外,笑容滿麵地自我介紹道。


    黃牛議員愣了愣,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快步走下來,跟布魯克林隔著籬笆交談起來。


    “布魯克林,你好,我是sylvesteryellowcalf。”黃牛議員笑著自我介紹道。


    布魯克林猶豫了不到一秒鍾,決定在接下來的交談中稱呼對方全名。很顯然,對方以這個極具印第安特色的名字而感到驕傲,為了這個名字,他甚至拋棄了自己的姓氏。


    “你好,sylvesteryellowcalf。”布魯克林笑容滿麵


    “我來是想跟您談談新聞法桉的事情。”對付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式。


    比如眼前的黃牛議員,布魯克林覺得希爾維斯特已經鑽進‘印第安裔’的牛角尖裏出不來了,他已經把自己牢牢框在這裏麵了。


    希爾維斯特或許最真實的內心跟卡爾文差不多,但卡爾文‘誠信’,能直接麵對自己的欲望,想要什麽,目標是什麽,毫不掩飾。


    再反觀希爾維斯特,布魯克林實在太熟悉這種人了。這就是那種滿嘴道貌岸然、仁義道德,慣常會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渾身散發著人性的光輝的偽君子。


    他們甚至連偽君子都不如,他們已經迷失在所扮演的角色當中。跟他們談利益交換,哪怕他們內心深處已經饞哭了,他們的表現依舊是不屑一顧甚至勃然大怒,並且沒可能談判成功。


    ——就算布魯克林把整個紐約拱手讓給希爾維斯特黃牛先生,條件僅僅是讓他在周末議會上幫自己說一句話,他都不會答應的。


    這種人就是體驗派,演著演著自己都相信了。他們在內心深處幻想出一個道德模範,給道德模範貼上自己的臉,以道德模範的行動為準繩,事事模彷。


    他們就像一隻可憐的甲殼蟲,貪婪地看著每一份誘惑直流口水,卻不敢伸出哪怕一根觸角,他們隻敢躲在道德模範身後。


    布魯克林僅僅看過希爾維斯特黃牛先生的舉止打扮,還有他的長草房子後,就對希爾維斯特黃牛先生的性格做出了精準的推論。


    對付這種人,需要把自己偽裝成他的同伴。


    “在大學時候我讀過幾本描寫印第安文明的書,並深深地被書中描繪出的那種野性之美所震撼到了。”布魯克林調動麵部的肌肉,顯得有些興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自然。


    此時,他們已經從互報家門聊到印第安文明。黃牛議員果然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但並沒有邀請布魯克林進門。


    “可惜,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那麽燦爛而野性的文明現在正在慢慢消失。”布魯克林喋喋不休地說著,最後歎了口氣,開始作總結


    “我甚至都沒親眼見過。要是能見過一次就好了。”希爾維斯特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你說的沒錯,那是一個多麽燦爛,多麽輝煌的文明啊!如果他能發展到今天,這個世界該是多麽的多姿多彩啊!”隨即他開始變得憤怒


    “可是現在,他們竟然被當成珍奇動物一樣圈養起來!這簡直是對這麽燦爛輝煌的文明的羞辱!”


    “他們還歪曲事實,扭曲曆史,竟然還設置一個感恩節,專門紀念他們開始破壞它的日子。”


    “對了,你過感恩節嗎?”布魯克林搖了搖頭,心裏卻想著,自己是看走眼了?


    這家夥語氣聽起來誇張,但實際似乎沒那麽不堪。他認為聯邦人扭曲曆史,設置感恩節是粉飾太平?


    很快,布魯克林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在希爾維斯特一臉讚同地拍著巴掌說著他自己也不過感恩節後,他開始大談特談自己的政治理念。


    他認為五月花號當初就應該避免與印第安人接觸,這種接觸與幫助完全破壞了印第安文明的美麗,讓它變得不再純潔,這是對印第安文明的褻瀆。


    他認為聯邦政府應當幫助印第安人恢複他們自己的燦爛文明。布魯克林聽得入神,左腳換右腳又換回左腳,都快在籬笆下搓出個坑來了。


    終於,等對方說完,布魯克林問道


    “你有什麽好辦法嗎?”希爾維斯特興奮的神色僵在臉上,滔滔不絕的談論好像卡帶了一樣,恩恩呃呃了好幾聲。


    就在布魯克林以為他連紙上談兵都算不上時,就在布魯克林驚歎與聯邦的議員竟然如此好當時,他的語句又開始變得流暢起來。


    兩人隨後隔著籬笆對黃牛議員的想法進行了討論,不論壞的還是更壞的,不論不切實際的還是更不切實際的,布魯克林都予以否定,挑出漏洞。


    他看起來就像是黃牛議員的老朋友,正在真心真意地幫助黃牛議員解決麻煩。


    在將黃牛議員最後一條思路堵死後,布魯克林這才給出自己的建議。


    “希爾維斯特,我們是朋友吧?”在給出建議之前,布魯克林問道。


    “當然!我們當然是朋友!”希爾維斯特一愣,隨即點點頭。


    “從來沒有人這麽深入的跟我討論過這些,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倍感孤獨,我以為這世上隻有我一個人在為這個燦爛而偉大的文明來回奔走。”


    “布魯克林,能見到你我簡直太激動了!”希爾維斯特把兩隻胳膊從籬笆縫隙伸出,抓著布魯克林的手,激動地說道。


    布魯克林被他弄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是這樣的。”布魯克林壓下不適感,反手跟希爾維斯特握了握,飛快的述說自己的建議。


    “哈佛在準備一個新的提案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們可以支持這個提案,讓新聞法桉通過呀。”


    “我剛剛不是說過嘛,即便有活動經費,政府有撥款,媒體也隻會介紹他們想介紹的內容,甚至繼續把印第安人塑造成那個樣子。他們是不會宣傳完整的印第安文明的,更不會據實報道。”


    “但因為權利法桉的原因,他們的報道受憲法保護,我們根本無能為力。隻能看著他們歪曲事實。”


    “但法桉通過後就不一樣了。”布魯克林能明顯看到希爾維斯特臉上的不自然跟不情願,但布魯克林毫不在意。


    他自始至終對話的都是希爾維斯特心中的道德模範,而不是希爾維斯特。


    希爾維斯特本人怎麽想,他的潛意識怎麽認為,這都不重要。因為他就像被附體了一樣,隻是道德模範操控的行屍走肉而已。


    如果角度合適,布魯克林甚至可以勸說希爾維斯特嚐試自沙。平心而論,遊說希爾維斯特的難度要比遊說卡爾文的難度低得多——至少對看穿希爾維斯特的布魯克林來說是這樣。


    “我們可以通過新聞法桉來限製媒體報道,讓媒體報道更傾向於真實,客觀,全麵。”布魯克林蠱惑道


    “想想看,新聞法桉通過後,以前你隻能看著亂七八糟的假印第安人滿屏幕亂竄,看虛假的印第安文明被大肆宣傳,看著你喜歡的文明就這樣一點點湮滅。”


    “現在你有權去幹涉!去拯救!”


    “隻要你覺得不符合實際,你完全可以動用新聞法桉去加以幹涉,讓他們進行改正。”


    “想想看,滿屏幕亂竄的傻瓜很快就會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印第安人,真正的印第安文明。”希爾維斯特臉上已經快要裂開了。


    布魯克林能明顯感受得到,他非常不願意繼續聽下去,他甚至想轉身就走,他一點兒都不想理布魯克林。


    可他給自己塑造的道德模範不會離開。所以,他也不會離開。他就這麽表情裂開一樣站在籬笆旁,聽著他輕易就能拆穿的謊言,明知道對方把自己當傻子忽悠的情況下,依舊要做出認同的模樣來。


    布魯克林已經講完新聞法桉,開始往自己的麻煩上引了。


    “原本這份法桉會盡快遞交上去的,可惜約翰教授突然死了,這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哎。”布魯克林歎息道


    “約翰教授的死,讓這份法桉不再有人關心。”


    “希爾維斯特,我是約翰教授選擇的繼任者,我希望能完成他生前最後的願望。”布魯克林伸過籬笆,眼淚汪汪地抓著希爾維斯特的手腕,說道


    “可他們都不支持我,希爾維斯特,我可以信任你嗎?”


    “我們一起聯手,讓新聞法桉通過,完成約翰教授最後的願望,同時也讓你一直努力的理想變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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