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蒙特主教並未因見麵地點是個餐廳而有所變化,他如期赴約。相較於布魯克林這邊隻帶著一個保鏢,克雷蒙特主教就要氣派的多,他身後跟著的光保鏢就坐了兩輛車。


    但克雷蒙特主教卻還是笑嗬嗬的走進餐廳,坐在了布魯克林對麵。克雷蒙特主教是個滿頭白發的老人,資料上記載他今年73歲,但他看起來並不蒼老。


    他的眉毛有些長,雪白雪白的,下麵藍色的眼睛明亮有神。他的臉上有澹澹的老年斑,皮膚也鬆弛地往下耷拉著,但他的精神卻十分不錯。


    克雷蒙特身材高大,骨架寬闊,盡管外表蒼老,但他身上帶著的那股精神卻會令人下意識忽略他的外表。


    這是個很自信,也很自負的人!這種人習慣了乾綱獨斷,長期的唯我獨尊生活養成了他意氣風發的自信,讓他給人的感覺跟三四十歲的人沒區別。


    但一旦這股自信遭遇毀滅性打擊,他將迅速衰老下去,變得跟實際年齡相符,甚至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


    “布魯克林·李法官,你好。”克雷蒙特哈哈大笑著,伸出手大聲說道。


    他沒有采用神職人員的禮節,而是采用常見的握手禮。布魯克林跟他握了握,送開後再次落座。


    “格魯伯神父在教堂裏呆的太久了,不知道怎麽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很抱歉他冒犯了你。”克雷蒙特主教嗓門洪亮,笑著向布魯克林代格魯伯道歉。


    布魯克林搖搖頭


    “格魯伯說過,是你讓他來見我,說那些話的。在我給他開門時他就第一時間表明了身份。他說他是代表教區,代替主教來拜訪我的。”布魯克林並不領情。


    不僅僅是不肯讓格魯伯的冒犯被輕描澹寫得翻篇,還有克雷蒙特的措辭。


    按照‘外交潛規則’,克雷蒙特要麽護犢子到底,跟布魯克林徹底對立,要麽就得拿出點兒‘真金白銀’來為格魯伯的錯誤買單。


    誰道歉就空口白牙帶張嘴啊?那是道歉嗎?而克雷蒙特大老遠折騰一趟,顯然不是來跟布魯克林搞個‘正式對立儀式’的。


    這就意味著克雷蒙特大概率早有準備。


    “那你的意思是該怎樣處理?”克雷蒙特問的很直白。布魯克林就喜歡這樣直白的,不玩兒那麽多花花的浪費時間,他喜歡直搗黃龍,直入主題!


    “格魯伯還要求我辭退我的保鏢,雇傭他指定的保鏢,他說你已經找好人選了,全都是最虔誠的信徒。”布魯克林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繼續往外拋籌碼。


    克雷蒙特不悅地皺了皺眉


    “這隻是建議。”布魯克林不置可否,繼續說道


    “其他言語上的警告與冒犯我就不多說了,總之格魯伯重新刷新了我的三觀,讓我很難想象原來神父就是這個樣子的。”頓了頓,布魯克林道


    “衝進你家,強硬的要求你信教皈依,否則就威脅恐嚇。嘖嘖。”克雷蒙特的臉徹底耷拉下來


    “布魯克林·李,你想怎麽辦,直接說吧。”


    “是你們想怎麽辦。”布魯克林繼續在克雷蒙特的雷區蹦迪,他拉過站在自己身後的哈裏森,指著他說道


    “這是一位虔誠的嫉妒徒,當然,那是曾經。”


    “你們的神父奪走了本該屬於他妻子的器官,還闖進他家,告訴他這都是上帝的安排,甚至要求他們捐獻出他們全部的積蓄贖罪。”


    “我想知道這件事是哪位神父做的。”


    “我想看到你親手處置這些神父的‘表率’。怎麽樣?”布魯克林問道。


    克雷蒙特臉頰上的肌肉輕微抽搐著,顴骨高高聳起,他湛藍色的眼珠如鷹隼一般,銳利的盯著布魯克林。


    “這是我們內部的事務。你不覺得自己管的太寬了嗎?”布魯克林點點頭


    “更換保鏢也是我自己的私人事務,你們難道不覺得自己管的太寬了嗎?”


    “我的教區內沒有你說的這樣的神父!”布魯克林指了指外麵


    “格魯伯是假冒的?”他做恍然大悟狀,當即抬頭吩咐哈裏森


    “哈裏森,快報警,有人假扮神父實施詐騙。對了,說不定闖入你家的那個也是假扮的,把你錄的音交給警方,讓他們幫你抓住那個騙子。”


    “待會兒讓鮑勃幫你聯係a電視台,把你錄的音公布出來,也好讓民眾提高警惕,注意安全,不要上當受騙。”


    “克雷蒙特主教,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麽樣?”布魯克林問道


    “我覺得也許你們也應該參與進來,這是個宣傳你們的正麵形象的好機會。”


    “你們一定要嚴正聲明,錄音裏的神父跟格魯伯神父都不是你們的人。”克雷蒙特呼吸開始粗重了。


    對付這種剛愎自用的人,布魯克林感覺無比輕鬆。這種人可比安東尼跟伯克這兩個老硬幣好對付多了。


    “讓他交出錄音帶,不得保留備份,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們放過他,不再計較他對我的冒犯。”克雷蒙特突然一指哈裏森,對布魯克林說道。


    布魯克林挑挑眉


    “你覺得我是白癡嗎?”


    “你在侮辱我?”


    “還是你在奧爾巴尼呆久了,不知道到別人家做客要懂禮貌?”這話幾乎等同於指著克雷蒙特鼻子問候他的女性家人。


    出乎意料的,克雷蒙特竟然沒有發火。盡管他猙獰的表情,亂動的五官,暴突的血管無不說明他正處於失去理智的邊緣,但他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布魯克林·李,我認為你剛剛侮辱了上帝,你在紐約的所作所為是完全違背上帝的旨意。”克雷蒙特咧開嘴笑了笑,問道


    “再加上一條,你已經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怎麽樣?”


    “希望在監獄裏你能有時間正視自己的罪惡,迷途知返,接受上帝的指引。”布魯克林沉默。


    克雷蒙特不是剛愎自用的蠢貨,他具有十分優秀的戰略眼光。他直接掐住了布魯克林的‘七寸’。


    在現在這個時期,布魯克林的洗白計劃尚未成功,名聲不穩,根本無力麵對來自嫉妒教的汙蔑所引起的衝擊。


    這種衝擊一旦形成,會迅速衝垮他長期建立起來的聲望,並迅速擴散,牽扯到紐約事件與哈佛議會。


    很少有人能眼光獨到地想到繞開軍方與哈佛,繞開溫士頓跟弗蘭克,直接對布魯克林進行打擊。


    上一個這麽聰明的人叫希瑟·格肯。正是希瑟·格肯被布魯克林逼著清理掉布倫納時的一封看似道歉的公開信函,讓布魯克林至今仍被傳是個受賄法官,令他遲遲無法恢複到巔峰時期的名譽。


    布魯克林回首望向哈裏森。他突然發現自己犯了好幾個巨大的錯誤。他根本不知道哈裏森手裏的錄音是真是假,錄音內容勁爆到什麽程度。


    在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的情況下,就貿貿然開啟對克雷蒙特的進攻。如果哈裏森手裏的錄音是假的呢?


    如果錄音內容根本沒什麽呢?甚至更過分點兒,如果哈裏森本身就是別人的人呢?


    一切都是別人設置的圈套呢?他現在無疑就是在作死。平白無故惡了一個主教。


    他真的是在作死!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就冒冒失失地想來占克雷蒙特的便宜,占嫉妒教的便宜。


    想清楚這些的瞬間,布魯克林隻感覺脊背發涼,如芒刺在背。曼哈頓酒店會議結束後的一樁樁一件件快速在他眼前閃過,他‘看’著自己是如何從謹小慎微一步步到如今的粗心大意的。


    以前他謹慎地對待每一條信息,每一件事情,任何細小的轉變都必然會仔細思考,生怕有所遺漏,生怕自己準備不足。


    但謹小慎微的滋味兒不好受。成為哈佛議長以來,他漸漸地發現,自己不需要謹小慎微,事情自己就會變得異常順利。


    於是他越來越大膽,越來越大膽,徹底拋棄了謹慎,直到今天。布魯克林‘回看’過往,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僥幸中的僥幸,他甚至覺得自己應該去買彩票。


    以自己活到現在的運氣,一定百發百中。哈佛議長的權利迷人眼,讓他逐漸沉醉在那種號令他人的感覺之中,讓他忘記了周圍虎視眈眈的挑戰者,忘記了警惕,忘記了政客的宿命。


    但現在不是感慨於悔悟的時候。他必須盡快擺脫眼前的危機。布魯克林認為,他必須盡快擺脫哈裏森與宗教這個漩渦,繼續保持與嫉妒教的井水不犯河水,而不是想著去占嫉妒教的便宜。


    但與此同時,他不能再克雷蒙特麵前露怯,不能表現出一丁點兒的軟弱,必須繼續保持強硬。


    “克雷蒙特主教,你可以試試像你說的那樣做。”布魯克林毫不畏懼地與克雷蒙特對視著,沉聲道


    “試試看現在還是不是中世紀時期。”


    “正好我也想多了解一下其他幾個教派,昨天格魯伯神父向我介紹了新教、天煮教跟東證教之間的矛盾,你剛剛給我展示了天煮教是什麽樣的,我很想知道東證教與新教與天煮教的不同。”


    “我想他們的主教一定不會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至少我們能吃完一頓愉快的東方晚餐。”嫉妒教並不是克雷蒙特他們一家獨大,這是布魯克林找到的機會。


    他仿佛又回到了曼哈頓酒店會議之前的日子,回到了在曼哈頓酒店會議上的破釜沉舟,那種奇妙的感覺令他心跳加快,血脈噴張。


    “你可以試試。”克雷蒙特哼聲道


    “看看那群異端會不會為了你跟我作對。”布魯克林忽略了一件事,一件幾分鍾之前他還覺得不錯的事——克雷蒙特跟弗蘭克不一樣,弗蘭克是披著熊皮的狐狸,粗礦的外表下是細膩狡猾的內心,克雷蒙特就是一頭熊,他習慣了奧爾巴尼教區的說一不二生活,不會像弗蘭克那樣權衡利弊。


    麵對挑釁,克雷蒙特隻會更強硬,更生氣,他隻會暴怒,不會冷靜下來思考。


    在說完那些話後布魯克林就意識到了這一點,而克雷蒙特的回應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測。


    短短時間內,布魯克林已經連續犯了兩次致命的錯誤。如果處理不好,他很可能會在克雷蒙特身上翻車。


    在這種地方翻車,布魯克林不甘心。他心念電轉,想到了克雷蒙特的剛愎自用。


    現在再調整態度已經晚了,那樣做隻會讓克雷蒙特認為他軟弱,讓克雷蒙特更加得寸進尺。


    “克雷蒙特主教,希望這是羅馬對待聯邦的態度。”布魯克林沒有拍桌子,更沒有大喊大叫,他坐在那裏,一臉的平靜,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會照會聯邦司法體係所有的同仁,以及紐約州州長閣下等人,向他們轉達你們的態度。”說著,布魯克林掏出手機。


    克雷蒙特兩頰高高鼓起,湛藍色的眼睛盯著布魯克林手上的動作,一言不發。


    布魯克林盯著克雷蒙特,拿著手機的手放在桌上,按下開機鍵,解鎖屏幕,另一隻手沉穩而緩慢地打開通訊薄,一點,一點,一點地往下滑。


    時間仿佛在此時凝固,周圍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在座的沒有人是傻子,大家都十分清楚布魯克林這個電話撥出去的後果是什麽。


    以布魯克林如今的地位,扇動全體聯邦政府乃至全聯邦抵製天煮教是不可能的,但在紐約範圍內還是能做到的。


    更進一步的,他以哈佛議長的身份通告哈佛全體成員,通告司法體係,不需要多說什麽,隻要將自己的遭遇完整陳述一遍,就能引起不小的轟動。


    聯邦宗教信仰自由,這是寫進憲法裏的權力,克雷蒙特當然可以繼續在聯邦傳教,但繼續謀求政治影響力這種事就不要想了。


    失去政壇的影響力,就相當於斷掉一條腿,天煮教很快就會被虎視眈眈的新教跟東證教擠出聯邦。


    布魯克林一個人的確做不到,但他不是一個人。他有盟友,有朋友,有自己的勢力跟基礎。


    與此同時,布魯克林一旦這樣做,他也將徹底被‘千夫所指’,無數虔誠的教徒將視他為異端,他的政治生涯將徹底結束,在於天煮教的後續對峙中,他將不斷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直到一無所有。


    他的位置將被人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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