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林就是在用未來嚇唬馬克·米來。他當然不至於做出這種惡毒的事情來,就像他已經決定真正地接納伯克跟安東尼一樣。


    他不是真正的政客,做不到政客那樣絕對與純粹。他隻是在做政客要做的事,或者更確切地說,他是在扮演一名政客。


    將最嚴重的情況說出來,這是威懾。尤其這種威懾涉及到的是時間,是年齡這種無解的問題。


    馬克·米來隻會感覺到無力,蒼白。他就算成為球長,又能如何?他打敗不了時間。


    注定了等他的小兒子長大時,他已經老朽。注定了他的小兒子必須依靠布魯克林跟安妮——或者他現在就除掉這兩個人。


    或者,他唯一的破局方法就是收起這份感情。像對待安妮那樣對待小兒子。


    可他那樣對待安妮,也是安妮先冷漠地對待他的。他的確是安妮的父親,可兩人像仇人一樣相處這麽些年,他就算再顧念親情,又能對安妮產生多少感情?


    況且他還是一名善於衡量價值的政客。安妮在他眼中隻是一份籌碼而已。


    能同意她嫁給布魯克林,已經是他最後的父愛了。——馬克·米來手裏是有比布魯克林價值更高的聯姻目標的。


    馬克·米來已經冷靜下來。他突然覺得很可笑。自己很可笑。他‘賣’安妮都能賣的那麽理所當然,他甚至已經習慣了第一時間衡量價值,然後做交易,討價還價,城郊……這套流程。


    結果突然間,他對一個還沒出生的小孩兒產生了感情。他稀裏湖塗地答應婚禮,就是想讓這個孩子不必背負私生子的名號,他希望這個孩子能繼承自己的一切。


    等婚禮來臨這一天,他才恍然驚醒,這麽做,對布魯克林跟安妮是沒法交代的。


    所以他行事荒唐,前後矛盾,露出破綻,最後被布魯克林抓住把柄。馬克·米來是個老派的人。


    他平靜下來後理智就很快回爐了。


    “你說得對,布魯克林。我已經老了,他得靠你們。”馬克·米來點著頭承認道。


    布魯克林跟著點頭,他湊到馬克·米來身邊,幫他整理好衣服,撫平褶皺,又正了正領結,道


    “馬克,你應該跟安妮談談。”他拍著馬克·米來的肩膀道


    “雖然即使沒有你,我跟安妮也會舉行婚禮,但因為曼哈頓酒店會議的事,她可能會一直放在心上。這樣不太好。”他跟馬克·米來已經不僅僅是盟友的關係。


    這個未出生的嬰兒讓他們的關係更加緊密,甚至理論上來說,布魯克林與馬克·米來的關係要比他與溫士頓或弗蘭克的還要可靠的多。


    馬克·米來是個老派的大家長,也是個老派的政客。他就像一個暮年才喜得繼承人的老國王,他欣喜若狂,但欣喜之餘還有擔憂。


    因為他已經老了,他不能為這個繼承人遮風擋雨太久。他需要一個可靠的人選來扮演自己的角色,幫助自己的繼承人長大。


    還有什麽比一個前途無量的姐夫更可靠的呢?他們有血緣關係,他們是一家人。


    雖然布魯克林看起來有點兒沒有底線,不過沒關係,感情是培養出來的。


    馬克·米來擅長的就是這個。他可以用接下來的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培養布魯克林與嬰兒的感情,他可以用這些時間培養布魯克林跟自己的感情。


    “布魯克林。”馬克·米來應該已經喝了不少酒,呼氣時滿嘴的酒味兒。


    他摟著布魯克林的脖子,湊過來說道


    “你說的對,布魯克林,我應該找安妮談談。”


    “布魯克林,有了這個孩子,你抓住了我最大的弱點。”


    “現在,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盟友了。”所謂的‘抓住我最大的弱點’其實並不算什麽把柄。


    更像是為雙方提供一個捆綁在一起的平台。馬克·米來低聲說道


    “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三流情報販子,他是我們綁走的。”


    “布魯克林,你得注意一點兒。要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馬克·米來好像喝醉了一樣,被布魯克林攙扶著,整個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這隻是個警告。順便讓你看清事實。”


    “那個三流情報販子可能回不來了。”馬克·米來說完這些,就不再開口,而是好像真醉了一樣,任由布魯克林扶著,回到二樓的欄杆處。


    吹了會兒風,他似乎才醒過來,讓布魯克林幫自己整理一番後,端著就被來到一樓。


    他敲了敲杯壁,人們漸漸停止交談,聚攏起來,圍在一起。馬克·米來衝還在跟朋友嘻嘻哈哈的新娘招招手,一名士兵立刻小跑著過去,把新娘帶了過來。


    馬克·米來挽著新娘的手,環顧一周,然後清了清嗓子,指著最前方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笑罵道


    “嘿,想不到吧,你還得參加我的婚禮!”被他指著的那個老頭兒聳聳肩,輕笑起來。


    馬克·米來又點了幾個看起來應該是關係匪淺的老朋友,開了幾個暖場的小玩笑。


    現場氣氛被炒熱。馬克·米來這才回到正題。他先表達了對能來參加自己婚禮的賓客們的歡迎,然後又介紹了與新娘相識的經曆——當然,這部分是瞎編的。


    不過馬克·米來思維靈敏,口才俱佳,臨場編造的故事風趣幽默,帶著幾分傳奇色彩,讓人感覺不真實的同時細細回想,又發現很真實。


    不少跟馬克·米來打過交道甚至共事的人甚至情不自禁地點著頭——馬克·米來講述的故事裏,不時就會冒出幾個時間點來,與他們記憶中的十分吻合。


    比如有人曾記得馬克·米來缺席了一場會議,現在一聽恍然大悟:對呀,他是去私會情人去了!


    馬克·米來在口若懸河,將他與新娘的相識與相愛描述得傳奇而浪漫,現場不少女伴都會時不時發出一陣驚呼聲,然後捂著嘴巴,一邊搖頭一邊皺眉,滿臉都是姨母笑。


    也有女伴已經開始仰頭跟男友\/丈夫\/情人商議要不要也搞一個跟馬克·米來說的那樣的浪漫蜜月之旅。


    馬克·米來終於講完了與新娘的相識相愛,全程沒讓新娘發出一個音節。


    隨後他提到了雙方的家庭。尤其著重介紹了自己的家庭。提起第一任妻子,他的語調變得低沉,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下去。


    令人意外的是,他指向了安妮·奧爾丁頓。


    “安妮,我的女兒。”馬克·米來抽出被妻子挽著的胳膊,說道


    “從那以後,我跟我可愛的女兒就像仇人一樣。”


    “她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我無法原諒自己做過什麽。我們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卻在用過錯折磨自己,懲罰對方。”


    “一直持續到現在。”他招了招手


    “安妮,請原諒爸爸,爸爸那時候生病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馬克·米來深情地說道


    “我們是家人,我們應該是最親密的家人,而不是仇人。”所有人都在看著被馬克·米來指著的安妮。


    布魯克林下意識往前挪了半步,被安妮悄悄攔住了。眾目睽睽之下,安妮的眼眶肉眼可見地變紅,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落,然後嚎啕大哭。


    她雙手捂著臉,哭的十分傷心。布魯克林摟著她,一步一步前進。人們紛紛讓開。


    黑臉的新娘無人在意。所有人的視線都隨著布魯克林與安妮移動。終於,他們與馬克·米來相遇了。


    布魯克林輕輕點頭,鬆開安妮,後退一步。安妮依舊大哭著,臉上沾滿了淚水,眼睛紅紅的。


    她與馬克·米來先是深情凝望著對方,然後張開懷抱,終於擁抱在了一起。


    馬克·米來哽咽著,用力抱住安妮。安妮埋首在馬克·米來懷裏,繼續痛哭。


    不知是誰先鼓的掌,掌聲迅速擴散開,很快,所有人都紛紛鼓起了掌。


    馬克·米來跟女兒安妮·奧爾丁頓不合,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現在看到父女重歸於好的溫馨場麵,自然會十分激動。


    布魯克林站在內圈兒,微笑著鼓掌。終於,安妮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一些,兩人分開。


    馬克·米來一手牽著女兒,另一隻手指了指布魯克林。他擦了一下眼角,笑道


    “這是我女兒的未婚夫,e..y首席法官,哈佛法學院校友會會長,布魯克林·李。”


    “布魯克林,過來。”他衝布魯克林招招手,讓布魯克林到自己身邊來。


    然後道


    “布魯克林是個很棒的小夥子。多虧了他,讓我跟安妮這麽多年的死結被解開。”


    “另外,他們最近似乎在商量著婚期的事情~”馬克·米來拉著布魯克林雜七雜八的說了很多,一會兒提及私事,一會兒提到公職,一會兒又說起布魯克林跟哪些大人物認識,跟哪些大人物合作過。


    他沒有吹牛,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隻是搭配他醉醺醺的樣子,有些亢奮的情緒,怎麽聽怎麽像是在撒謊。


    馬克·米來的目的很簡單。既然決定跟布魯克林綁在一條船上,決定將未出生的兒子的後半生交給布魯克林照顧,就應當立即行動。


    眼下看起來像是馬克·米來在將布魯克林正式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們,但其實並不是這樣。


    馬克·米來的選擇很有魄力,同時分寸拿捏的又剛剛好。他把布魯克林介紹給眾人,卻並沒有領著布魯克林跟所有人熟悉。


    他隻介紹了幾個朋友跟布魯克林認識,然後領著女兒安妮穿梭在人群中,時不時發出一陣哈哈大笑聲。


    布魯克林跟馬克·米來介紹的人談了一會兒,彼此互換名片,並約好有時間一起聊天後各自分開。


    布魯克林上了二樓,靜靜地看著人群中哈哈大笑的馬克·米來。馬克·米來今天的決策做的非常果斷,麵對布魯克林的挑釁時也足夠冷靜,絲毫沒有自大。


    布魯克林卻覺得這老頭兒有點兒可憐。從一名純粹的政客角度來看,馬克·米來今天的所作所為看似精準,實則一塌湖塗。


    馬克·米來的選擇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動因。起因就有問題,後續的一切根本不用討論,都是歪的。


    馬克·米來的目標不是擴大利益,或者謀求權力。這一次,他的目的是為自己還沒出生的小兒子謀求未來。


    他毫不掩飾,就這樣赤裸裸地將意圖暴露出來。在布魯克林看來,馬克·米來今晚的表現堪稱災難級。


    他現在至少有三種思路,可以嚐試讓馬克·米來變成第二個克雷蒙特。


    克雷蒙特正在跟布法羅的檢察官辦公室打得火熱,雙方已經快到打黑槍的地步了。


    克雷蒙特就像哈佛的急先鋒,開路部隊,每到一個新城市,克雷蒙特都得先上前撕咬,為哈佛創造立足空間,然後幫哈佛撕咬更多敵人,為哈佛擴大立足空間。


    他撕咬的越凶狠,哈佛套在他脖子上的狗繩就越緊。而不撕咬?不撕咬,他不僅會被哈佛處理掉,還會立刻被陌生環境裏的敵人撕成碎片,連渣滓都不剩。


    布法羅隻不過是一次小實驗而已。布魯克林最終沒有讓馬克·米來變成第二條克雷蒙特。


    不是他大發善心,而是馬克·米來跟克雷蒙特不一樣。克雷蒙特跟馬克·米來根本不具備可比性。


    他們一個就像是茶杯犬,而另一個則是成年高加索。布魯克林養得起茶杯犬,卻養不起高加索。


    他不僅養不起,還很容易被高加索一口吃掉。馬克·米來今天的表現就像一坨狗屎,但他本身不是一坨狗屎,不是什麽人都能招惹得起的。


    布魯克林決定繼續保持原樣。現在他跟馬克·米來的關係就很合適,沒有必要邁出危險的一步。


    不過……布魯克林回想起馬克·米來趴在他肩膀上說的那些話,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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