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被帶回藥師府,藥王親自給她診了脈開了方,在子簫的精心照顧下,她在慢慢好轉。


    畢竟是大病一場,在子簫的執意堅持下,八個月後,子簫和翠兒才又再次踏上,尋找小舞的漫漫旅程。


    時隔近兩百年,翠兒再次踏上家鄉的土地,山依舊五彩繽紛,水仍然清澈,但鹿鳴穀內,到處是殘垣斷壁長滿荒草,殘破的大酒缸隨處散落,家園早已荒蕪一片。


    翠兒不敢大意,運起法力給鹿鳴穀下了結界,她想隔絕自己,尤其是子簫的氣息。畢竟,她和小舞還在被追殺,翠兒擔心這裏還有屠殺者的耳目。


    子簫看到眼前的景致,總感覺不是在魔界,而好似在人間。


    翠兒淚眼婆娑,看每一處都有著難忘的回憶。仰望穀中高大的芙蓉樹,孩子王的小舞領著族內孩子們,常在這棵樹上玩耍,這曾是歡聲笑語最多的地方,樹下小場地是自己訓練族內衛士的地方。


    堆著酒缸的地方,是族內出酒的場地,也是大人們最喜歡聚集的地方。


    已破敗的白石宮殿是族內議事的地方,後麵是國主一家和自己生活的地方。


    翠兒急急去到殿內藏匿受傷小灃的暗室,見暗室門已被打開,裏麵卻沒有小灃小主的任何痕跡。


    小灃小主不在,是被發現了?他是被救了還是被殺了?還是他自己逃出去了?……一堆的問題登時湧上翠兒的心頭。


    翠兒心中雖然很擔心,但也有一絲隱隱的安慰,她曾做過多次噩夢,夢見小灃小主死在密室裏,翠兒最怕的是看見一堆枯骨。


    小灃小主到底是死是活?若活著,他又在哪裏啊?


    翠兒仰望著劃過白色極光的上空,心內悲戚,天地莽莽,她如何才能尋找到,小灃小舞這一對苦難的兄妹倆?


    子簫默默看著翠兒,直到她平靜些,斷斷續續講了小灃的事。


    因還要尋找,子簫陪翠兒又來到一個小廣場,近千人的白鹿族就是在這裏被一著屠滅。觸景生情,翠兒的眼裏心裏,又都是被屠族時的情景。


    翠兒仿佛看到了穿著盔甲的彪壯侵略者,罪魁禍首的巫靈族少主宸佑和他那些嗜血惡魔的幫手,仿佛看到自己熟悉的族人被砍殺刺死,看到姐妹們被肆意蹂躪,看到國主倒下時那一抹絕望的眼神,也看到王後倒在她懷裏流著血,艱難交待帶小舞離開的話……


    翠兒跪在全族被屠戮的地方,捂著臉嚎啕痛哭,她現在也不能接受被屠族的殘酷現實。


    陪在翠兒一路看過來,始終沒說一句話的子簫,雙眉緊鎖,蹲在翠兒身邊,將手溫柔地搭在她的肩上,輕拍著安慰。


    翠兒涕泗滂沱,眼淚從指縫中洶湧流出,她的心如萬劍穿過,痛到不能呼吸,悲痛又引起她一陣劇烈地咳嗽,哭了好一會,翠兒對一直默默陪伴的子簫,抽噎哽咽道:“你知道,一千人……一下……就沒了,嗚嗚,我……”。


    子簫望著悲不自勝的翠兒,感同身受道:“我知道!活著的……比死了的……更痛!”。


    “嗚嗚,我多想和他們……一起去,但是……”


    “我懂!……你是……為了小舞”


    感受到子簫的理解,翠兒又一次淚奔,她用手重重敲著自己的胸口,大哭道:“可是……兩位小主,你們……在哪裏呀?……王後,翠兒辜負了您的囑托,沒有照顧好小主,翠兒該死!……該死啊!”。


    怕翠兒傷到自己和悲傷過度,再引起舊病,子簫淚水漣漣地抓住她的手,將她猛地拉進自己懷裏安慰,子簫明白翠兒心中的苦楚和絕望。


    “翠兒,堅強點……我倆……一起去找小舞兄妹倆,一定能找到的……你放心,一定……能找到”


    子簫的寬慰讓翠兒慢慢找回理智,她漸漸平複下來,又一起去看了幾個地方。


    在小舞兒時的睡房,子簫看見,雖然睡房已破敗不堪,到處塵土飛揚,但隨處仍可見一些稀奇古怪的石頭、籠子、盔甲和一些小玩樣,一看就是小舞的風格。


    一路走來,沒有任何人煙的跡象。最後,翠兒帶子簫上了兩儀山,但見山坡上紅燦燦一片,那是開得正豔的火紅石榴花。


    “這片石榴園,都是小舞小主帶人親手栽的”。


    子簫一驚,這一大片石榴樹得栽多少年啊!


    子簫和翠兒走近後,發現無人照管的石榴樹都有一抱粗壯,樹枝肆無忌憚蔓延開去,枝頭掛滿紅豔的花朵,樹下幹癟的石榴鋪滿一地,壓的野草隻能尋些縫隙,艱難探出頭來。


    順著荒蕪的石路,翠兒帶子簫來到一個由白色石頭建造的的大殿前,大殿莊嚴而氣派。當厚重的殿門“嘎吱”被推開,塵土頓時飛揚起來,顯然已太久沒有人來過。


    “這裏是聖女殿,是小舞逃難前,生活了三千年的地方”


    “聖女”和“逃難”的用詞,讓子簫心裏驟然一緊,若小舞知道曾經的前塵往事,她還能和與自己一起行走天下行醫尋藥,不問世事嗎?子簫在心中打起了問號。


    前麵的大殿是會客的地方,一切的裝飾用具都是奢華的佳品,雖布滿灰塵,但仍完好無缺。


    大殿後麵有許多的房間。小舞的寢室,層層帷幔支離破碎到處散落著,一張大榻和家什物品上是厚厚的灰塵,不細看都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書簡隨處可見,榻上的書簡半開著,想必是小舞當時正看的。


    子簫拿起書簡,吹掉上麵是灰,正要看是何書時?一歪頭,牆上一幅歪斜的畫闖入眼簾。


    畫上是一個如玉般溫潤、如明月般疏朗的美少年,他綰髻於頭頂,寬袍輕柔飄逸。美少年嘴角上揚,眼裏似欣賞、似嗔怪、似看熱鬧、似笑非笑地盯看著什麽?


    少年長的太美!美的讓人目眩流連。


    子簫看一眼便知,小舞逃走出雍正宮時,包袱中美少年的背影畫,就是此人。


    子簫的心開始莫名慌亂,“砰砰”亂跳個不停,他看見畫上有題字,穩了穩心神,走到畫前,見是小舞的字體:


    “思君不見君,孤坐淚紛紛!”


    另一側寫著,“恨郎輕諾獨遊,不回頭,空留崢嶸憔悴淚長流。夜不寐,狂圖醉,向天求!遍植相思榴花可解愁?”。


    二人是何關係?


    為何小舞稱美少年為郎君?


    子簫憂鬱的眼神中又添淒苦,悲戚、嫉妒、憂心之色在他俊雅的臉上彌漫。


    在子簫背後的翠兒,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入眼裏,見子簫緊蹙眉頭,嘴角抽動著,她知道,子簫發現了小舞和慕白不一般的關係。


    翠兒不想讓子簫難過,走上前解釋道:“畫上的公子……就是魔族二王子慕白,小舞……隻是他的伴讀,他仙去三千多年了,那之後……小舞小主就搬到了這個聖女殿”。


    子簫滿臉憂鬱和不甘心,還是明知故問道:“小舞與他……與他……隻是伴讀?”。


    翠兒沒有回答子簫的問話,她不想讓子簫心有芥蒂,“二王子……培養了小舞,但那些……都過去了”。


    子簫明白翠兒的好意,這種欲蓋彌彰的表達,讓他更加明白二人的關係定是非同一般,心中不免悲傷道:“小舞……沒有忘了他!……她心裏……還有他的印象”。


    翠兒曾從子簫口中,也知道小舞畫過慕白的背影畫,她也不明白,小舞怎麽會殘留這樣的記憶?


    翠兒繼續打著岔,“那,怎麽可能?小舞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是啊!連自己都忘了……卻還記得他!”


    子簫酸溜溜地說著,滿麵落寞地再看題詞,是怎麽海枯石爛的感情?才能讓小舞有如此撕心裂肺的抒發,原來,那漫山遍野的石榴花,也是小舞為相思那個慕白而種下的。


    “小舞,那時還小……不懂的,隻是寂寞的詠歎罷了,不能當真的……太久遠了……何況,小舞……已記不得過去”


    子簫很感激地看了看,一直在力圖寬慰自己的翠兒,從救翠兒原身黃鳥算起,兩人相識也快兩百年了,尤其是最近的六十多年,更是朝夕相處一起尋找失蹤的小舞,子簫和翠兒已有了相依為伴、惺惺相惜的感情。


    子簫覺得翠兒像姐姐般溫柔體貼、細致知心,他不想讓還未痊愈的她擔憂,回頭衝翠兒笑笑,苦澀道:“放心!我不想糾結過去,我要的……是將來”。


    翠兒不知怎麽回答子簫?忙換了話題,“子簫,到小舞的書房看看吧”。


    “好!”


    子簫跟著翠兒來到一間寬大的屋子,屋子三周都是巨大的書架,書架上裝滿了書簡。一把可坐可躺的軟椅鄰窗而放,屋內還有一張寬大厚重的雕花書畫桌,桌上堆滿了書簡,書桌旁有一個大陶瓷缸,裏麵插滿字畫。


    “這裏,是小舞小主讀書寫字的地方”


    子簫在瓷缸中拿起一幅畫打開,見上麵寫著,“誌當拿雲”,一看就是小舞筆酣墨飽的奇峻字跡。


    子簫似乎看到,那個舉手投足間流露著雅儒氣的少女,正孤獨地臨窗讀書,他終於明白,小舞骨子裏侵潤的書卷氣和貴氣,是如何養成的了?


    當夜,子簫和翠兒在聖女殿草草住了一夜,子簫就睡在小舞曾睡的榻上,極光從破敗的窗欞射進來,照的地麵斑斑駁駁。


    子簫閉眼躺在榻上,體會著小舞三千年的苦情,本是開朗張揚的小孩,卻飽嚐孤獨寂寞,小舞的遭遇刺痛了子簫的心。


    子簫想起,每當小舞心裏委屈難受時,都喜歡趴在自己肩頭,默默哭泣。子簫暗暗打定主意,等再見到小舞時,他一定會告訴她,“想哭就在他肩頭一次哭夠,以後,他都不會……再讓她……傷心流淚了”。


    睡不著的子簫從榻上坐起,正對上畫上美公子的眼,他走到畫前,對著那月光般的人兒,冷哼道,“哼!我不會妒忌你的!我不在乎小舞過去是怎樣?她……現在……屬於我!……你給我記住,我叫子簫,小舞的未來屬於我!……我願意為她放棄一切,與她一起攜手天涯,為她撐起一片天,愛她護她一生!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哼!我一定比你做的好百倍!……不,好千倍萬倍!小舞……永遠都不會再想起你”。


    子簫獨自磨叨完,揮手將畫打落在地。


    此後的十幾日,翠兒帶子簫在鹿鳴穀附近的部族和村鎮尋找,一是找尋小舞,二是打聽小舞哥哥鹿小灃的消息,結果都是一無所獲。


    在巫靈族巫靈城的一條熱鬧街道上,一間正燃著炙熱爐火的鐵匠鋪內,正吵鬧廝打成一團。


    阿猛被傻子費勁拎的一筐炭給壓了腳,他氣的將手上還微紅的鐵鉗,就直接燙上傻子的手臂,嘴裏還罵咧咧,“你大爺的,敢報複老子,找死啊,看我不燙死你”。


    “啊!啊!……嗚嗚嗚”,


    撕心裂肺地喊叫和一股燒焦味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他們看見鐵匠鋪的阿猛又在打傻子,傻子捂著手臂慘叫,最後,瑟縮蹲在角落裏嗚嗚大哭,路人早已見怪不怪,搖頭歎氣走開。


    一個紅著臉膛的女子掀開簾子,衝了進去,猛地推著阿猛,大吼:“混蛋,你幹嘛又燙傻子?他招你惹你了?”。


    “他壓我腳了,就該挨揍,我……這就弄死他”


    “你敢!”


    一個正敲敲打打的中年壯漢,終於受不了路人的側目,大喊了一聲,“行了!都滾回屋去”。


    這個女子就是芳芳,她怒瞪了一眼阿猛,扶著受傷的傻子走進後院。


    那些側目的人中,就有翠兒,她瞥見阿猛燙人,心內也氣憤,但她做夢都不會想到,那個被燙的、沒看到正臉的傻子,就是她要找的鹿小灃。


    翠兒來到仇人的大本營,本就心緒不寧,左顧右盼是萬分的警覺,加上帶著一頂帷帽,她隻瞥見了小灃的背影,那是一個破衣襤褸、髒兮兮的傻子,任翠兒想破頭,也不會聯想到白衣勝雪、風流倜儻的小灃小主身上,另外,小灃又長高不少,瘦的是一把骨頭,外形全不似過去的模樣。


    看見有一隊巡邏的衛兵過來,翠兒拉著子簫,躲進一條胡同,翠兒就這樣錯過了小灃。


    無可奈何擦肩過,老天偏磨苦心人!


    坐在一處高坡上休息,子簫轉臉看見滿臉疲憊和病容的翠兒,心中不由湧起絲絲痛惜,他拿出水囊擰開,遞了過去。


    翠兒感激地回望了一眼,接過水囊喝了兩口,眺望遠方閃動的極光發呆。


    子簫邊撿起一根小木棍,邊輕聲問:“接下來,再去哪裏?”。


    翠兒心事重重地凝望著前方,眼眸迷茫,但語氣堅定,“去大璟陽宮”。


    “大璟陽宮?!”


    翠兒轉頭,看著一眼吃驚的子簫,苦笑了一下,遲疑道:“畢竟……小舞做過聖女,還……,會不會……他們發現了小舞,將她帶回了宮”。


    子簫低著頭,用小木棍在地上胡亂劃著,聽了翠兒的話,還是讓他不自覺頓了一下。


    子簫明白翠兒話裏的意思,顯然大璟陽宮是知道,小舞和二王子的特殊關係。那時小舞還小,應該還不是婚配關係,最可能的就是有婚約或者是已公開的相好關係。一絲酸楚和鬱悶又纏上子簫的心頭,雖然他心中不想再在意小舞的過往,但情緒來時,還是不能自控的吃味難過。


    翠兒和子簫沒有動用仙法直接去大璟陽宮,而是掩住氣息,沿路行行找找,一路上,依舊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到了魔都九幽城,翠兒和子簫尋了一家客棧住下。


    子簫還是第一次來到魔都九幽城,走在熱鬧的街上,見兩旁店鋪鱗次櫛比,店幡高掛,各種長相奇奇怪怪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摩肩接踵,也是熱鬧非凡。


    ()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地生吾有意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鬆子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鬆子兒並收藏天地生吾有意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