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宮寢殿內,剛從宮門口急趕回來的真可兒,正低垂著眉眼,還有些氣喘籲籲地替大王子成烈換去外袍。


    成烈黑沉的臉上掛著疲態,他眼睛不時冷漠而怨懟地翻瞪著,身邊滿臉滿眼通紅正忙碌的真可兒。


    更完衣,成烈端坐在案後,見奉茶的真可兒手抖的厲害,杯子在她手裏發出“噠噠”的輕響,顯然是在極力控製某種情緒。


    成烈對一向乖巧知禮的真可兒出宮私會男子,心中甚是氣惱,他知道她早已沒有家人親朋,除非是她私交了相好之人。


    成烈心中有一種屬於自己的東西,被覬覦、被掠奪的鬱悶和氣憤,猶豫了片刻,他出其不意地冷聲問,“你……為什麽哭了?”。


    真可兒正走神想著小灃可能沒死的事,被大王子冷不丁地問話,嚇了一跳,頓時驚的花容失色、手足無措。


    見此情景,讓成烈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揣測,真可兒是在私會情人!


    真可兒抬起哭紅的眼睛,正對上成烈泛著凶光的眸子,嚇的趕緊退後兩步,倒身跪地,語無倫次地回話,“大王子,奴沒有……有,奴……想家了,才……”。


    真可兒是個不會撒謊的單純女孩,成烈將她放在身邊貼身伺候,就是看中她清清淡淡的純真性子,不似其他女人們有太多的彎彎繞心思。一百多年來,成烈對真可兒已很是依賴,除了沒將她帶上榻,對她從來都是高看一眼,都沒大聲嗬斥過。


    “是嗎?那就講講……你……為什麽出宮吧”。


    又是一聲晴空霹靂,可憐的真可兒今天被劈了兩次。


    大王子怎麽會知道她剛出宮了呐?她們離車子那麽遠,是不可能看到的呀?


    像真可兒這樣不懂武學的人,自然無法理解,那點距離對有修為的人來講,要辦到是多麽簡單的事。


    怎麽辦?翠兒囑咐不讓告訴他人,但私自出宮和私會外人,按宮規都是會被賜死的,她也不能講是虎嘯讓她去見翠兒的,那樣翠兒的事就瞞不住了,怎麽辦呀?


    真可兒皺眉拚命想著,急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成烈陰拉著臉,快要失去了耐心,眼露猙獰道:“你不說,是嗎?難道……是要嚐嚐魔棍的滋味?”。


    真可兒看過受魔棍責罰非死既殘的慘狀,在大璟陽宮這樣的事情不少。一直很溫和的大王子已說了這話,若自己堅持不說,恐怕很難逃掉一頓魔棍,想想受責罰的慘狀,真可兒已嚇的半死,她戰戰兢兢道:“不是,是,奴說!”。


    成烈看見白淨素雅的小人兒,在自己麵前抖若篩糠,淚流不止,也心生不忍,他放緩了聲調,“說,難道……有什麽說不出口的事?”。


    真可兒見過大王子對小舞挺關心的,還親自帶魔軍找過,想想他應該不會害小舞,說不上還能幫著一起找,想到此,真可兒支支吾吾道:“奴,奴出宮……是去見一個人,那人……那人大王子也認識,她……她是……她是翠兒”。


    正端著茶碗喝茶的成烈,像被燙著一般,一怔一驚,手抖的茶水灑了一身,他拍案而起,急道:“什麽?翠兒!宮門口穿玄色鬥篷的公子,是翠兒?”。


    真可兒被成烈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如受驚的小鹿般,呆跪在原地。


    成烈吼道:“快說!”。


    真可兒反應過來,怯生生地立刻回話,“是!是翠兒”。


    成烈不顧一身的茶水,“蹬蹬”兩步走上前,提拉起真可兒,凜冽地逼視著她,“快說!她找你何事?鹿小舞現在在何處?”。


    見大王子成烈渾身散發著淩厲氣勢,真可兒自不敢怠慢,“翠兒,來這裏,打聽……小舞的下落”。


    “你不是說,翠兒帶鹿小舞一起逃走了嗎?她們不是應該在一處嗎?”,成烈已明顯暴躁,他對小舞的處境更加擔憂。


    “翠兒說,她們走散了,她在找小舞?”


    成烈扔下真可兒,煩躁地踱來踱去,邊思索推理,邊喃喃叨嘮,“走散了?是一開始就走散了?不對!快兩百年才找到這裏,那定是……後來又走散的,該死的!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成烈轉身麵對真可兒,咄咄逼人道,:“翠兒還說了什麽?你一定知道,她現在在哪?對不對?……快說!”。


    “沒,沒說別的,隻說……隻說,在同福客棧見麵再聊”


    “來人!”


    龍騰一身戎裝進來行禮,“大王子有何吩咐?”。


    “龍騰,你快帶人去同福客棧,將翠兒速速帶回來,本王子要問話”,見龍騰有些迷糊,成烈不耐煩地補充道:“翠兒,就是原來鹿小舞的那個貼身侍女”。


    龍騰明白過來,三千多年畢竟是很久遠的過去了,他不敢怠慢,匆匆離去。


    客棧老板是一臉的苦逼相,今天這是怎麽了?前麵剛走了魔族士兵,後麵這又來了宮內侍衛,都凶巴巴地到處亂闖亂砸,嚇跑了他大半的客人。


    客棧老板愁眉苦臉、唉聲歎氣,攤上這沒處說理的倒黴事,他也是沒轍,嘴裏兀自嘟囔著,“唉!我這是觸了誰的黴頭呀?明日,還去趟地藏神殿,求菩薩幫著消災去禍吧……唉!怎麽這麽倒黴啊”。


    見兩個不長眼的夥計們不幹活,正嘀咕著私話,就把火發到二人身上,“死東西,就知道偷懶,這月的工錢一個子都別想拿!”。


    兩夥計哭喪著臉,追著老板身後討說法,“老板,你不能……克扣我們呐……”


    龍騰回宮如實向成烈稟告,像翠兒的兩個公子已經離開,現已不知去向。


    龍騰向來少言寡語,不喜與人交流,對宸佑剛剛派魔軍搜查客棧的信息,沒有引起他的注意,自然也沒有向成烈稟告。


    宸佑屠滅白鹿族的罪行,和一直派人尋找小舞,要殺人滅口的行徑,依然沒有被識破。


    成烈聽罷,自是氣惱萬分,安排龍騰派武士去各路口攔截,並讓他秘密給暗衛頭目鬼容發信息,通知他這裏的新情況,命令他務必多派暗士影士順藤摸瓜尋找。


    除此,成烈也別無辦法,但有一點他更加確信,既然翠兒活著逃了出來,那她拚命保護的鹿小舞,就一定也活著。


    成烈想起大祭司七十多年前曾說過,他夜觀星象,覺得小舞命星有紅鸞星動的跡象,他和父王當時很不以為然,覺得祭淵隻是用話在寬慰他們,現在想想,他倒是信了幾分。


    當初因自己的疏忽大意,讓小舞遭到襲擊被迫逃走,這事讓成烈懊悔非常。他派出多路暗衛找了近兩百年,結果音信皆無。他不能錯過,這次能進一步了解小舞去向的機會。


    成烈又聽了虎嘯等各方描述,他覺得翠兒行動詭秘,好似在故意躲避,但翠兒應該知道,大璟陽宮是不會傷害她和小舞的,那她為什麽要刻意躲閃呢?為什麽過了快兩百年,翠兒才姍姍來找?大璟陽宮應該是小舞最可能回來的地方呀。成烈確實想不通這些疑問,但小舞和翠兒應該是最近才走散的,這個判斷在成烈的心中逐漸得到確認。


    成烈決定,先把這事瞞著父王,他不想讓剛剛從痛苦中走出來的父王再添煩惱。


    成烈的憂慮是才下眉頭卻又上心頭,沒有翠兒的保護鹿小舞,她安全嗎?如果遇到危險可怎麽辦?也不知道那個愛惹禍的小東西,把弟弟慕白的元神照顧的怎樣?


    想到慕白,思念悲痛的情愫彌漫上成烈心頭,他真想弟弟呀!


    每次去看慕白,見他安詳地躺在冰棺裏,全身被冰冷的薄霜覆蓋著,周圍環繞著白騰騰的冰冷靈氣。


    兄弟倆近在咫尺卻是生死兩隔,成烈怕慕白寂寞,在冰洞中與他不停說話,講慕白的過去,也講自己的心事,直到他被凍的再也說不出話來,筋疲力竭地被龍騰等強行拉走。


    他這樣一個高大粗獷的漢子,卻如慈母般親手帶大自己的弟弟,慕白在他心裏的地位,遠比自己的生命還要寶貴,如果能選擇,他會義無反顧代他去死。


    想著慕白,成烈的心就柔軟的如一灘春水,那快樂的一幕幕如在眼前……


    如清風明月般聰明剔透的弟弟,是成烈最大的驕傲和溫暖。他想起慕白小時候很是依賴他,纏著他一刻都不願離開,纏著他一起玩、纏著他喂他吃飯、纏著他陪讀書寫字、纏著他講有趣的事,成烈樂在其中從不嫌煩!每個夜晚都是摟著慕白睡,看著他粉雕玉琢、乖巧可愛的模樣,是成烈最大的享受!


    成烈對慕白的好,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


    更加暴跳如雷的是宸佑,一路消息打探回來,說那個窈窕白淨的宮婢是大王子成烈的貼身侍婢---真可人。宸佑知道,真可兒就是在聖女殿陪伴鹿小舞的好友,是父王專門導演了一出戲讓她看,並幫著巫靈族作證,是蒙麵強盜屠了白鹿族的那個女子。


    宸佑暗自叫苦,他縱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動大王子身邊的女人,更讓他擔心的是,真可兒見過他闖聖女殿,就算沒看見,那翠兒今日也必定告訴了她,這個女人不能再留下,必須馬上除去。


    宸佑獨子自坐在廳堂中,心不在焉地將一顆又一顆紅色小漿果扔進嘴中,食不知味的嚼咽著,他眉頭緊鎖,心內正謀劃該如何除去真可兒這個隱患,突然拍頭而起,一抹陰騭的笑漾上紅彤彤的臉,這事交給姐姐浮香,豈不是最為恰當?


    宸佑臉上的笑容還未散去,鬼見愁等三將進來複命,“稟將軍,那人……沒……沒找到”。


    聽罷,宸佑氣的是七竅生煙,他起身蹬蹬走過去,三腳就將跪在麵前複命的鬼見愁等三人踹翻,口中大罵:“該死的,跟個女人都能跟丟,你們真他媽是一群廢物!……蠢才!笨蛋!”。


    宸佑憤怒,嚇的跪著的三人抖如篩糠,重重叩頭求饒,“將軍饒命!給在下一點時間,我們定能將她找出來”


    宸烈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仗著武功高強膽大妄為。他在魔界以殺伐狠辣出名,他信奉殺戮務淨不留後患,對戰敗各部族,隻要他不高興,一句話就能殺個精光,被他屠滅的族群可不止白鹿族一個,魔族內無人敢招惹觸他的黴頭,加上其姐是大王子的側妃,其父管轄的巫靈族,疆域占據魔界東部的廣闊地區,家族勢力在魔族已舉足輕重。


    翠兒和鹿小舞逃走,宸佑和他父王冥紈一直心存憂慮,若事情敗露,魔王和大王子定不會饒過他們巫靈族,他們苦心經營幾萬年而得到的富貴榮耀,不但頃刻會化為烏有,而且還會有被滅族之災。


    翠兒和鹿小舞必須要找到!而且必須要死!


    宸佑曾派出十多名家族豢養的死士全力找尋線索,並命令一經發現直接誅殺,但找了快兩百年,卻毫無音信。今日,翠兒活生生就站在眼前,他卻又失去了線索,這讓他怎能不氣憤和擔憂。


    翌日朝會結束後,宸佑風風火火去了大璟陽宮韶光殿。


    成烈沒有搬出大璟陽宮,他一直貼身照顧著父王伏冥囂,留父王自己在宮中,他不放心。


    宮人通傳後,宸佑走進姐姐浮香所在的韶光殿。


    一身明黃錦緞華服的魔妃浮香,正環佩叮咚地走下雕鸞刻鳳的寶座,迎將上來。


    “宸佑拜見長姐”。


    浮香上前伏住,上下打量著宸佑,溫聲道:“好!又強壯威武了不少”,浮香眼中有點點淚花閃動,“有……四十年未見了吧?”。


    冥靈族國主冥紈妻妾無數,卻隻有宸佑這一個兒子,一家人自然對他嬌慣寶貝的要命,何況浮香和宸佑還是一母同胞,血肉相連的姐弟情還是有的。


    宸佑也有些動情,回話,“有了,臣弟每次都是匆匆而過,所以……”。


    浮香淚眼婆娑地打斷宸佑,“都是大將軍了,自然是忙的,姐姐理解”,邊說著邊拉著宸佑的手,走到座位旁,“快坐下說話”。浮香說完,自己也回到主位上坐定,侍婢陰麗進來奉茶。


    宸佑端詳著頭飾華美、衣著華貴的姐姐,但總是覺得,她含著笑意的眉眼間,藏著淡淡的憂傷,“姐姐,過的可好?”。


    “好!姐姐都好……聽說,弟弟最近又納了一房側室,那……何時娶正室呀?”。


    宸佑有些不自在地尷尬笑道,“嘿嘿,還沒遇到一見傾心,特別中意的,等等再說吧”。


    浮香寵溺又嗔怪地瞥了瞥宸佑,開口:“是啊!現在對威風八麵的宸佑大將軍來說,能配得上的女子,真是越來越少嘍,看來……我這個作姐姐的,得關心一下弟弟的大事了,想來……父王早盼著抱嫡孫了”。


    宸佑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敷衍道,“那就有勞姐姐了”,他睨了一眼笑盈盈的浮香,又道:“姐姐,我在外麵尋了個寶貝,今,帶過來獻給姐姐”。


    “哦?什麽寶貝?”


    宸佑向殿外喊了一聲,“來人,把寶貝呈上來”。


    話音剛落,一個身穿軟盔甲的侍衛,托舉著一個鑲珠嵌寶的絢麗金匣進來。


    陰麗接過金匣,拿到浮香麵前打開,隻見一道道絢爛多彩的光芒射了出來,這是一頂鑲著各色寶石的黃金鳳冠。


    隻見鳳冠上一隻嵌滿奇珍異寶的鳳凰,在牡丹花枝上傲然聳立,鑲著各色寶石的百鳥,朝鳳而拜,金枝金花金葉拉絲細繞,略一動,鳳冠就會搖曳出萬千璀璨炫目的光芒,光芒中有浮香和陰麗驚呆的臉。


    宸佑見此,麵露得意之色,“這百鳥朝鳳冠曾是天庭至寶,上有百顆稀世珍寶,可比魔後大婚時的鳳冠要貴重的多!這是臣弟為姐姐未來立後大典準備的”。


    浮香從貪癡神情中緩過神,滿眼含著笑,說道:“弟弟的一片心意,姐姐豈能拒絕?那……本宮就收下了”。


    宸佑撲捉到,浮香眼中閃過一抹苦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切入主題,“姐姐,臣弟今天來,還有一事勞煩姐姐……這關係到……整個巫靈族的安危”,宸佑邊說,邊掃看著殿內的侍者們。


    浮香心領神會,揮袖命令道,“你們都下去吧”,等眾人退下後,浮香忙問,“什麽事?弟弟快快說來”。


    宸佑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昨日,帶鹿小舞逃走的侍女翠兒,出現在大璟陽宮門前,她找了真可兒,姐姐知道……那次是我……”。


    浮香臉上頓時露出急色,忙打斷宸佑,“事情……暴露了?”


    “應該還沒有,大王子也知道了此事,之後,也派人去找翠兒,但翠兒在我們去之前……就已逃走了,臣弟已派出幾路死士去查,一旦找到……就……”,宸佑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現在關鍵是,那個真可兒不能再留了,臣弟擔心,翠兒告訴了她實情”。


    浮香當然知道真可兒,之前,她應父王的要求,幾次派人暗殺過她,但都讓她僥幸逃脫。後來,她被大王子招到身邊服侍,一百多年,成烈一直很是看重她。


    宸佑見浮香陷入沉思,又低聲問,“姐姐,很困難,是嗎?”。


    浮香緊抿著嘴,慢慢抬起冰冷的眼眸,回答:“哦,難倒是不難,隻是……他是大王子身邊的人,有些麻煩……好吧,真可兒的事姐姐來辦。關於出逃的那兩個,你要多和父王商量,一定鏟除務淨”。


    “是!臣弟一會就回巫靈族,向父王稟告此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翠兒的出現,引來飛來橫禍,一場針對真可兒、翠兒和小舞的謀害,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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