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很是粘人,夜裏遲遲賴著不去睡覺,一大早就又坐到孤鳴鶴的榻下,手裏拿著他的寶貝香囊,是正過來看,又倒過來看,不吵也不鬧,隻靜靜地傻笑。


    新生隻有孩童般的智力,在他單純的認知裏,眼前這個叔叔對自己好,他也喜歡這個叔叔,生怕他又偷偷離開,一走就是很長很長的時間。叔叔一走,他就又不能上桌,吃好菜飯了,還會又被打,所以他要一步不離地看著,這樣叔叔就走不掉了。


    每早,孤鳴鶴都知道新生進屋,他假寐不睜眼,心裏明白新生的單純心思,想想曾經的美少年,如今成了個傻子,心裏不免唏噓難受。


    孤鳴鶴打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個孤兒,生來就是奴隸,他不知道父母是誰,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姓孤,來自靈鶴族,而靈鶴族早已不複存在,族人更是散落四方。孤鶴的名字也是被賜予的,或許起名人看到了,他已被注定好的一生,給了鳴鶴這個貼切的名字。


    孤鳴鶴是在魔族密訓營裏長大的,他從未被愛過,自然也沒學過如何愛人,每日學的是如何為主子盡忠的本事,他被訓練成,一個隻知死忠的影子死士。


    影子死士的命運隻有一條,那就是死,不是在保護主子的過程中死去,就是在無用時,被自己人殺掉,他們知道主人太多的秘密,不可能讓他們活著。他們永遠都別想有自由,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孤鳴鶴是不幸的,生來為奴,成了一個影子死士,他也算幸運的,得到了慕白二王子的信任和托付,他竟能在完成使命同時,有了自己的生活。


    傻子新生和小芙真摯單純的愛,讓孤鳴鶴堅硬冷酷的心變得柔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隻可惜不能將新生帶在身邊,這讓孤鳴鶴心裏有些難過。


    相愛相親的人,心意總會有些相通。傻子雖傻,但也敏銳感到孤鳴鶴要離開,就更一步都不離開他。晚上,更是抱來一個被子放在他榻下,躺下耍賴就不起來,邊流淚邊含糊亂語,“叔,叔……不走……傻子……叔,不走”。


    孤鳴鶴很是動情,也淚眼朦朧,他跪坐在新生麵前,兩手捧著他的頭,用手指給他擦著淚,糾正道,“你叫新生,不叫傻子,你是新……生,說,新生”。


    傻子新生直勾勾望著孤鳴鶴,重複著,“新……生”。


    “對,你叫新生,新生……要聽話,在這,你要好好吃藥治病,新生,一定要好起來!你有親人,將來……會過上好日子的,新生,叔的話,聽懂了嗎?”


    新生流著淚,眼神裏都是迷惑痛苦,他點著頭,隻要是叔說的,他都認為對,新生哭笑不定道:“叔,新生,聽話,叔……不走,不走了”。


    “……”


    孤鳴鶴無言以對,他流淚了,為傻子新生單純的愛和依戀。


    孤鳴鶴在送別的飯桌上,又留了很多錢給孤辛,懇求道:“大哥大嫂,這些錢留下,麻煩你們繼續照看新生,我已交了百年診費,希望他能有所好轉,每月出租的鋪子,還會送來他的生活費,如可以……就請個家仆,來照顧他吧,這樣你們也能剩心點。在這裏,兄弟我,就先謝過大哥大嫂了”。


    孤辛誠懇地將錢袋子,推回到孤鳴鶴麵前,也難舍難分道:“老弟,你留的錢已足夠了,在外麵更需要,這些你拿回去,大哥是不會再收的”。


    芳芳娘貪婪地瞧著桌上的一大包錢,急道:“你懂啥,這錢……是大兄弟給新生的,怎好拒絕呐?”。


    孤鳴鶴根本沒正眼瞧,穿的花花綠綠的芳芳娘,把錢袋又推回孤辛麵前,說:“錢根本不是問題,大哥不必客氣了,隻希望,能費心照顧好新生”。


    孤辛迎著孤鳴鶴期待的眼光,不舍道:“那好吧,老弟,你放心吧,記著,在外麵也要照顧好自已,有空,就回來看看哥哥”。


    孤鳴鶴也紅了眼圈,“好,大哥也要照顧好自己”。


    新生沒吃幾口飯,就跑了出去,他偷偷看著屋裏人,說著他不能全聽懂的話,但他明白,對他最好的叔叔要走了,覺得心裏難受,新生蹲在牆角,低聲哇哇大哭起來。


    哭聲驚動了耳力極好的孤鳴鶴,他巡聲急急找過去,見新生哭的正傷心,眼中也淚光閃閃


    孤鳴鶴也盼望著,小舞小主一家人能早日團圓,這樣自己也能一起保護兄妹倆。但是小舞小主認師不久,定會有漫長的學藝之路。況且,她失了記憶,已不記得還有個哥哥,回魔族也是不可行,小主是不是還在被追殺都很難說,不能冒這個險。


    孤鳴鶴覺得,也隻能維持現狀,等小主學好本事,看小主未來如何打算?再想著如何安頓新生,現在也隻能狠心舍棄對新生的照顧。


    孤鳴鶴離開,是趁新生睡著時,他不忍心分別,不忍心看新生再流淚。


    孤鳴鶴按時回到了何伯家,父女二人自然歡天喜地。


    回來第二日,孤鳴鶴就去仙府送酒,也正巧遇上,給饞嘴的師兄們,正做菜的小舞小主。孤鳴鶴見小主氣色很好,人也恢複了往日的活潑,他一顆掛念的心,終於踏實下來。


    孤鳴鶴兌現了承諾,回來後的第十日,就娶了小芙,他終於過上了,有人疼愛、惦記和照顧的幸福日子。


    當孤鳴鶴正喜氣洋洋,與新媳婦小芙相看兩不厭、共浴愛河的時候。九泉地下的魔族,大璟陽宮的武德殿內,卻亂成了一鍋粥。


    “劈裏哐啷”一陣破碎聲後,傳出一個男子歇斯底裏地大喊聲,“去查,看到底是誰敢幹的?本王子要殺了他,殺了他全家,滾!馬上去查!”。


    “是!遵命”,隨著應答聲,四個黑衣的武士,從殿內很是狼狽地慌張跑出來。


    殿內的龍騰滿眼憂鬱,看著氣的吹胡子瞪眼、暴跳如雷的成烈,規矩行禮,低聲道:“大王子,請息怒,別氣壞了身子”。


    成烈赤紅了一雙虎目,叉著腰來回煩躁地踱著步,聽了龍騰的話,揮著手,張牙舞爪道:“你讓本王子,如何能不生氣?在魔族的大璟陽宮,本王子的武德殿,竟有明目張膽闖進來刺殺的,這成何體統?還有王法嗎?本王子身邊的近侍屢屢被傷害,還查不出來是誰幹的?這不是咄咄怪事嗎?今天是一個宮婢,明日,是不是就該本王子?後日又該是父王了?大璟陽宮何時變成了集市?誰都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接二連三地害人,還來無蹤去無影,查無可查,你說!這怎麽得了?養著那麽多侍衛,都他娘的是吃幹飯的,一群飯桶!窩囊廢,不行就統統都換掉”。


    龍騰忙跪地請罪,“大王子,臣擔負武德殿和大王子的安全,也一直沒有查出……謀害宮婢的真正禍首,是臣無能,請大王子治臣……失職之罪”。


    成烈瞪著龍騰好一會,喘著粗氣,他心中明白,龍騰是自己的親侍,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真可兒被刺殺,他都不在,雖然他負責整個武德殿的安全,但安防做的已夠周祥,但還是被刺客得逞,說到底,怎麽也不能太責怪龍騰。


    成烈平息了一下心中的盛怒,覺得光發脾氣也沒用,還是得認真調查,緩和了下語氣,又開口,“好了好了,本王子也不是不知,事情很蹊蹺,這次就權且先饒過你,以後要考慮更周密才行,別老是讓賊人轉了空子,若再有下次,自己提頭來見。唉,唉,今日這事……你怎麽看?”。


    龍騰扣頭,回話,“謝大王子寬宥,臣以為,這次刺殺,目的很明確,還是針對真可兒的”。


    龍騰一直負責處理真可兒被傷的事,他了解每次的情況,對真可兒暗殺使絆子的事,如同不死的野草,是年年春風吹又生,抓了一批又一批,龍騰頭疼的都快炸了,他又不能勸大王子,要遠離倒黴透頂的真可兒,而大王子明明知道,是自己給真可兒帶去的災禍,卻絲毫沒想要離開真可兒,他隻能是一次又一次調查,之後抓人殺人,循環往複。


    正所謂旁觀者清,龍騰發現,大王子成烈已陷進,真可兒給他營造的溫馨港灣中,不能自拔,他已經離不開她了。


    “你且說說啊,這一百多年,消停過了嗎?多少次了?大傷小傷有幾十上百次了吧,還有完嗎?”


    龍騰如實地回答,“共八十七次,已抓殺了,二百二十一人”。


    成烈氣急而笑,攤著雙手,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匪夷所思,“哈哈,八十七次?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了!……她怎麽就這麽招人恨了?她就是一個小宮婢,無家無親無友,又與世無爭的,能招惹到誰?幹嘛對她糾纏不止,不死不休的”。


    見龍騰低頭未回話,成烈很是不耐煩,“說呀,啞巴了?”。


    “臣以為,還是……因嫉妒……而引起的後宮之爭……”


    成烈一屁股坐在案邊,瞪著悶葫蘆一樣的龍騰,起急,“本王子也知道,這種可能性最大,我他娘的就不明白了,一個宮婢,本王子也沒打算娶她,也沒怎麽著她,怎麽就這麽招嫉妒?還請來高手,這是……一般人……能幹的?”。


    成烈自己嘟囔著,其實心裏已明白龍騰未說完的話,他自己何嚐不明白,能請來高手,還能來無蹤去無影,能做到這些的,除了他的兩個側妃浮香和彌蠻蠻,誰還會有這本事?


    成烈對自己的兩個側妃,開始在心中過著篩子,認為二人都有可能。


    成烈想到,側妃浮香為人最是欲望強盛,總想著閨房事,想方設法纏著自己成歡,給她點好臉色,就忙著給家人要這要那,讓自己不勝其煩,所以,他基本都是躲著她不見。她見到真可兒,總是端著一臉關懷體貼的樣,叮囑真可兒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演到的太過,一看就是假惺惺的。她對自己喜歡與真可兒獨處,早心懷不滿。他瞧見過,她想要把真可兒吃掉般的仇視眼光。


    而自己的另一個側妃彌蠻蠻,就是個粗鄙的悍婦,仗著自己爹的勢力和是自己的親表妹,在宮中是橫行霸道,說一不二,有什麽好東西,她都要先霸占著,雖然對自己還不敢張狂,但看不得誰比她強,對真可兒長得漂亮,又被自己看重,早就看不順眼,她曾當著自己的麵,就扇過真可兒的嘴巴,因自己發火,更是讓她與真可兒結了仇。


    所有人都以為,真可兒屢次被謀害,是因嫉妒她獨得了大王子的寵愛,實際上,是怕她說出一樁謀殺和欺騙。


    其實,成烈還真猜對了一半,對真可兒一次次的謀殺,就是浮香幹的。


    謀殺始於翠兒見過真可兒,宸佑帶著一個貴重的鳳冠送給浮香後,浮香意識到,真可兒不可留,若她揭開宸佑滅了白鹿族,一家人還欺瞞魔王的事,那家族和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說浮香胸大無腦也不盡然,但也確實是小聰明有餘,大智慧沒有,她做事浮浮草草,對真可兒的暗殺,做的根本不周全,她怕自己暴露,都是假手於人,起先還用心些,怎奈真可兒命大,一次次用計暗殺,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又不得不,推出去各種替罪羊。


    對真可兒的保護越來越厲害,對頭彌蠻蠻也眼睛整日盯著自己,浮香覺得真可兒應該不知道情況,也漸漸不願意再費心費力。


    宸佑對自己這個無用的姐姐也是無語,自己派出死士,讓浮香掩護著,又刺殺了真可兒。


    成烈手摁著眉頭,一臉的頭疼欲裂樣,他對這兩個側妃也是無可奈何。兩家都是手握重兵的家族,不能因對宮婢的刺殺,沒找到證據,就去招惹著她們,隻能再查了。其實成烈也明白,就算查出來,他也不能拿二人怎樣,後宮因嫉妒相互仇殺,那是見怪不怪的事,若傳出去,他因護著一個宮婢,而責罰側妃,自己會被眾臣詬病,何況二人背後家族,與各層關係都錯綜複雜,動一發而牽全身,一不小心,就會牽涉到魔族及王位的安全。


    成烈想明白了,也沒了剛才的氣焰,變得很是灰心喪氣。


    “龍騰”


    “臣在”


    “你派一個影子衛,把真可兒保護起來吧”


    龍騰心中一驚,他沒想到,大王子會派影子衛保護一個宮婢,這實在是太過逾矩了,畢竟,有資格配備影子衛的,在宮中也隻有魔王、魔後和二個王子。但想到真可兒在大王子心中的地位,龍騰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直接領命。


    “遵命,臣這就去安排”


    “等一下,聽說,他們訓練了個女的,就派那個女的吧,這樣會更方便些。另外,那兩麵……繼續關注著,有動靜,隨時匯報”


    成烈看見,給真可兒看傷的三個巫醫,從側殿她的房間出來,就對龍騰揮揮手,“你下去吧”。


    “是,臣遵命”


    三個巫醫一臉凝重,來到成烈所坐的案前,一起跪地施禮,“微臣,見過大王子”。


    發現巫醫神色不對,成烈心內驀地很慌張,他咬了咬牙,穩住心神,忙問:“她傷勢如何?很嚴重?快說!”。


    為首的一個老巫醫,一臉的羞愧難當,忙回話,“回大王子話,這次……她傷的很重,劍雖沒有……直接傷到心脈,但還是傷了髒器,傷口很深,又流了許多血……”。


    成烈見老巫醫慢慢吐吐的,還是沒壓住火氣,急道:“休囉嗦,說結果……”。


    老巫醫嚇得一哆嗦,趕緊直白道:“是是是,這個宮婢,怕是難活了,隻看,能不能熬過今夜”。


    “滾!一幫蠢材!都滾……”


    三個巫醫早已領教過大王子的壞脾氣,他們經常為他的這個貼身侍婢療傷,心裏也都覺得奇怪,一個宮婢怎麽老是受各種的傷?而大王子又極其在乎她,害的他們經常被罵。


    三個巫醫們慌慌張張往外逃竄,怕大王子看到已奄奄一息的那個侍婢,再來找他們的麻煩。


    成烈一臉的焦急,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真可兒的塌前。


    隻見,真可兒本就白淨的臉更加慘白,胸口纏著厚厚的藥布,呼吸似有似無。


    成烈坐在塌邊,滿眼是化不開的心疼和痛苦,一手抓著真可兒的手,一手撫上她瘦削的臉頰,喃喃哽咽著,“真可兒,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沒能查出幕後黑手,為你報仇,真的對不起!……真可兒,你一定很恨我,是吧?但是,我舍不得讓你走,我離不開你,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不能!我一日都不能”。


    昏迷中的真可兒突然有了反應,劇烈咳嗽起來,拉動胸口的傷口,痛苦蜷曲著翻滾,大口倒著粗氣,臉瞬時憋的黑紫。


    成烈想著,真可兒可能就要死了,他害怕的慌張失措,按著真可兒,防止她碰到傷口,嘴裏亂喊著,“真可兒,你怎麽了?啊?你疼是嗎?我知道,我知道你疼,快,安靜下來,我讓人去喊巫醫,啊?等著啊”。


    成烈已淚流滿麵,對殿外大喊著,“傳巫醫,快!快!”。


    “是!”,殿外武士應著飛快離去。


    “真可兒,再忍忍,巫醫馬上就到,你再忍忍……聽著,沒本王子允許,你不許離開我,聽見沒有?真可兒,你要是敢丟下我,我就……”


    在生死一線時,真可兒又看見了白衣翩翩的鹿小灃,身上掛著定情的香囊,正帶著一臉寵愛,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真可兒流著淚,向他訴說自己的委屈。


    “小灃,我要去找你的,但是,武衛把我抓了回來,還不讓我再出去,嗚嗚……我在這總受傷,真的好疼,我不想在這了,你帶我走吧,小灃,你知道嗎?我有多想你”。


    小灃笑的更明媚,溫柔道:“真可兒,我知道的,今日我來……就是要帶你走,我倆一起去見父王母後,懇求,恩準我倆成婚”。


    “小……灃!”


    真可兒含糊而深情地喊出了小灃的名字,讓正按著她的成烈一愣,明白她在想鹿小灃。


    為了安撫住真可兒的躁動,成烈顧不上吃醋,慌忙伸手招喚出,真可兒曾一直貼身佩戴的、被他硬搶走的玉佩,塞進她的手心,“真可兒,你的玉佩,拿好了,快睜眼看看,玉佩,就在你手上”。


    真可兒視乎感覺到了,人沒能睜開眼,但手卻緊緊抓住玉佩,人也漸漸安靜下來,最後如睡著一般繼續昏迷著。


    “大王子,讓臣來看看”,趕到的巫醫,連忙來到塌邊,給真可兒進行檢查。


    成烈呆愣愣立在榻邊,瞅著真可兒,眉頭緊蹙,他的心是一片茫然。


    ()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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