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已感覺到,炎武周身抖出的凜冽之氣,知道他並沒有睡,就又繼續道:“我知道,你醒著,說說吧,你想怎樣?”。


    炎武睜開眼,望著飄著朵朵白雲地藍天,茫然若失,恍若未聞,依舊沒有搭理小舞。


    折騰了一晚上的小舞,虛弱的都有些站不穩,她索性麵對炎武,盤腿坐在地上,見他還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就又逼迫道:“你不說?好,那……那我問你,你心裏……是不是……也裝著怨恨?”。


    同類相吸,同病相憐,還有莫名的熟悉感,讓小舞異常敏感,斷定炎武一定生活的不如意,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她之所以如此問,是從炎武寂寥冷絕的氣質中,看出了幾分端倪。


    甄小舞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個神仙,他曾是擎天案前的武官,名叫炎武,他恨死了自己這張臉,以及那與鹿小舞擁有的同一個靈魂。


    甄小舞當然也不會知道,炎武落到今日這般悲慘的境地,都是因他得罪了,她前世的鹿小舞,被太子擎天一怒之下,給發配到了軍營,炎武就此失去了一切,過著滿腹怨恨的苦逼日子,並把報仇當成活著的意義。


    甄小舞自認為,自己和眼前的炎武挺像的,都是一副滿腹怨恨,卻又不想被他人看出,在極力用冷漠掩藏悲苦,不想被打擾勸慰的臭樣子。


    若不是心裏裝了太多的委屈、憤怒、悲傷,以及深深的絕望,眼底不會寒冷如冰,心也不會變得冷酷無情。


    所有的絕情,都是被生活給逼的,沒有人會天生無情。


    沒有聽到炎武的回應,也沒有看見他緊握的拳頭,小舞覺得,他還是聽進去了,兀自又道:“你是默許了?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心中都苦。若你願意聽,我就講講……我自己吧,讓你知道,我還想……要什麽?”。


    炎武睜眼看天,依舊沒有回答,腦海中卻不時閃過,自己恨了一萬多年的鹿小舞的畫麵。


    眼前這個女孩,雖然長的很像她,十有八九也是帶著她的元魂,但她眼底藏著悲哀絕望,悶悶冷冷的性子,與那個靈動單純的小書童,還是有不少的區別。


    自己也無事可做,也沒地方可去,聽聽這凡人女孩的故事,也能打發一些無聊的時間。


    對炎武不置可否的態度,小舞也沒當回事,順著他的目光,也仰頭望天,目光落在一大朵白雲上,思緒被拉回從前。


    “我生在……貧苦人家,爹嗜賭,很少回家,回來……就是要錢,常打我……和我娘,娘……身子不好,我常挨餓,是靠……吃百家飯……長大的,七歲進山,差點被群狼……咬死”


    感覺心抽疼起來,小舞不禁捂住胸口,長歎了一口氣,“我九歲,娘死了,我給爹……去送棉袍,差點被凍死,後來,發現爹……欠債被打,我就……自賣自身,進宮……為奴,不久後,爹也死了,我成了孤兒。我做過樂師、凳奴,哦,你知道,何為凳奴?嗬,那就是……跪在地上,用後背……給他人……當板凳踩。


    這還沒完,我又被……罰去下屋,收拾屎尿,為洗去……渾身臭味,冬日裏,我鑿冰湖……洗沐,冷!透心地冷。那時,我每日……都想死,說來也可笑,我真死過,但被閻王,一巴掌……給扇了回來,你說,上一世,我是不是……一個大魔頭?連閻王爺……都不敢收”。


    炎武好似無動於衷,恍若未聞,但內心已起了波瀾,挺可憐同情眼前的女孩,覺得若真是鹿小舞的轉世,那天君也挺狠毒的,給了她這麽悲慘的轉世。


    小舞望著那一大朵白雲飄遠,目光收回到炎武臉上,見他依舊漠然望著天空,但他的眼神卻是空洞寂寞的。


    “後來,我反抗欺壓,被烙下奴印,還被打死,真的,我真有墳的”


    炎武心內一怔,覺得太不可思議,匪夷所思了,突然腦洞大開,覺得定是擎天動用手段,又救活了眼前這個凡間女孩。


    還沒等炎武決定,該不該記錄一下時,小舞的話又幽幽傳入他耳中。


    “或許,老天……也可憐我,一場大雨,把……沒死透的我,給澆醒了,之後,我被送到……秘密的地方,成了死士,幾經生死,代價是……丟了手指,弄了一身傷,後來,我被帶走,之後……更,苦……”。


    與擎天的經曆,和孩子的生離死別,終是小舞不敢碰的傷疤,她無法說出口,難過了好一會兒,又繼續道:“唉!……不說了,總之,我病了,已活不久了”。


    炎武心內一驚,忍不住偷覷了一眼,已然走神的小舞。


    炎武心裏明白,小舞說的被帶走,應該就是自己看見的,她被擎天帶走的那次,聽到她哀傷的口氣,應該是一段很痛苦的經曆,痛苦到都不想觸及。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一個已活不了多久的凡人,是無法等到大戰結束的,自己身旁這個活證據,應該是沒用了,炎武轉念又一想,她死了也無所謂,隻要她是正常死亡,生魂不滅,還是能被當成證人,隻是麻煩一些而已。


    “可不能讓誅仙劍,把她給傷到”


    炎武心中擔心,又偷瞥了一眼還發呆的小舞,見她手抓著誅仙劍,正劃著腳下土地,自是一陣的心疼。


    炎武有想搶回誅仙劍的衝動,但清楚眼前的小舞還是有些功夫,怕自己一旦出手,慌亂之中,說不上真就傷到了她。


    小舞轉頭看一眼,翻了一個身的炎武,一直不帶情緒的口吻,突然加入了“咯咯”的咬牙聲。


    “其實,我說這些,是想讓你……明白,我真的……不怕死,甚至盼著……早早死去,但是,我還不能死。你知道,我是吃……百家飯……才活下來的,我的鄉人,卻因有人……要報複我,都被殺了,血海深仇,我不能不報,我報仇之心,我想,你能懂!”


    小舞依舊沒有等到,炎武的任何回應,怔怔望著他,又依然故我地說:“我想,你一定懂得,不論你想……幹什麽,請給我……一個月時間,讓我去報仇,之後,我隨你處置,否則,我定立刎……在這……,你,好好想想吧”。


    要一個月的時間,是小舞已估計到,與大商的決戰即將開始,縱使決戰還打不起來,她決定自己就殺進朝歌城,去殺了那屠滅鄉人的幕後操縱者---費熙,自己再能多殺點是一點,與仇人同歸於盡,向這個世界告別。


    炎武依舊無動於衷,仿佛沒聽見一般。


    拿不準炎武在想什麽?小舞像泄了氣的皮球,頹然靠在身後的石頭上,不想再多說一句話,該說的都說了,剛剛說的話,比自己過去一年說的都多。


    除了給炎武留下做決定的時間,小舞也無計可施,若他不同意,她決定就再死給他看。


    小舞第一次深深覺得,有身不由己,無能為力的絕望。


    炎武睜眼望天,眼中卻空無一物,他在心內正琢磨,小舞剛說過的話,突然就聽見她肚子咕咕在叫,知道她該吃東西了。


    要照顧一個如螻蟻般的凡人吃喝,炎武想一想,都覺得心裏不舒服,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但不給她吃喝,她就會被渴死餓死。


    “天君就是再氣,也不會臨時換統帥,扳倒擎天隻能待戰後,而這個凡人女孩病了,應是活不到大戰結束。


    若自己殺了這女孩,將來鎖魂追查起來,必能翻出自己,惹一身不是不說,還平白給自己結下孽緣,而且,也會與希夷仙府等結下梁子。


    若放了她自生自滅,她會不會又被……那三個黑衣蒙麵仙人給掠走?那樣,自己就很難再找到她,若傷到她仙元,還會灰飛煙滅的。


    同樣,自己拘著她,不怕死的她真的絕望了,她手中的誅仙劍,同樣也會讓她灰飛煙滅。“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炎武想的直頭疼。


    炎武正琢磨時,隱隱感覺到了異樣,放出神識,看見一個黑衣蒙麵仙人,正探頭探腦地四下尋找。


    想來,那三個黑衣蒙麵仙人已分開尋找,這裏隻留下了這一個,自己對付這一個,還是綽綽有餘的。一個月的功夫,無非是天上的一個時辰,另外的兩個既然已離開,斷然不會一個時辰就會返回。


    “就按她說的吧!”


    炎武心中有了決定,選擇按小舞的話,放她回去一個月,那樣,自己不但不用照顧她,一個月後,她還能死心塌地聽話。


    瞥見小舞有氣無力地靠在石頭,手裏還擺弄著誅仙劍,炎武眸光幾動,突然幽幽開口。


    “我能信你嗎?”


    已被拘禁了近十個時辰,突然聽見炎武說話,小舞吃驚地望向他,幹渴了一日一夜的嗓子,幾乎已發不出聲音,急急回應,“能!我可發誓”。


    見炎武冷冷抿著嘴唇,似乎在等自己發誓,小舞毫不猶豫地又道:“我發誓,報仇後,一個月,必返回這裏,我若違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炎武選擇了相信,“把小劍留下,你滾吧”。


    低頭看著手中小劍,小舞隱隱感覺到,這東西能拿捏住眼前的男人,遂堅決道:“一月後,我定……物歸原主”。


    炎武心中一怔,但不想表現的太過在意,怕聰明的小舞看出端倪,就揮手將劍鞘扔了過去,“那拿好了”。


    炎武說完,起身大步離開,在一棵大樹後,化流光離開。


    炎武尋著氣息,很快就找到了那留下的魔族影士,一頓對打後,將他給控製住,沒探出任何有用的話,就一掌將他給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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