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雖然顛簸些,卻果然快得多,幾個人在還沒入夜的時候到達了一個小鎮子,若岫和樂水終於見到了宿在那裏的若竹夫婦。


    若竹看上去相當憔悴,麵色煞白,眼眶紅紅腫腫的,卻沒有哭,顯然在拚命壓抑自己的情緒,她看見兄妹倆走過來,眼裏閃過一絲放鬆,似乎想微笑,一直在眼眶裏轉著的淚卻落了下來,若岫心裏一酸,快步走過去抱住她。


    “究竟怎麽回事?小廝帶話隻說出事了,再想說細一點卻是一問三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樂水皺眉問道,眼裏滿滿的不安。


    樂竹的嘴動了動,卻因為哽咽根本說不出話。


    “還是我來說吧。”一直在一旁陪伴她的柳賢開了口。


    若岫臉色刷得變了,差點驚地跳起來,那聲音,那語調,絕對是屬於叔叔的,回頭再仔細看那男子,長得和叔叔並不相似,卻奇異的有著叔叔的氣質和聲音,若岫的心裏驚起了千層浪,麵上卻意外的平靜了下來,姐姐在前世沒有得到叔叔的心,卻在這裏嫁給了和叔叔那麽相像的人,應該也算是得償夙願了吧,想到這些,若岫心中湧起一種似喜似悲的感覺,她忍不住扭頭不敢再看若竹和柳賢,卻沒想到碰上了樂水疑惑的目光,她心中一凜,低下頭去。


    “昨天夜裏,有人快馬加鞭連夜從平源送信來,說是陶府到達平源後的第三天黃昏,有強盜洗劫了陶府,陶府上下除了三夫人和樂山全部罹難。三夫人是因為那天去上香回來的途中扭了腳,被送去醫館救治,還沒來得及回家,樂山卻是在死人堆裏發現的,挨了幾刀,刀上又有劇毒,至今昏迷不醒,恐怕……”柳賢神情肅穆,看向若竹的眼神裏有淡淡的擔憂和憐惜。


    若岫聽到這個消息愣了愣,旋即猛地轉頭看向樂水,隻見他臉色都白了,呼吸急促,雙手緊緊地著茶杯,額頭上青筋突突地跳。一時間眾人靜默,整間屋子裏隻能聽到樂水似乎是在克製自己,聽起來卻有些像是重重歎氣的深呼吸聲和若竹偶爾的抑製不住的哽咽。


    “爹他……”樂水似乎有些艱難地問道。


    “信中說嶽父大人僅中一刀,卻因為砍在脖頸,已經……”柳賢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我娘……”樂水的聲音忽而變得粗嘎得嚇人。


    “大夫人身中數刀,也,沒能救活。”柳賢一邊輕聲說著一邊抓住樂水已不由自主打顫的手臂。


    “樂、樂山……”若岫見樂水問的困難,勉強開口,卻又窒了窒,腦海裏浮現出樂山笑得紅通通的小臉,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像是有硬物埂在胸口,卻又有一種火辣辣的灼熱感似乎燒在心頭。


    “樂山身中三刀,卻未及要害,應該說是最幸運的,可自從救出他就一直昏迷不醒,現在的狀況,似乎也很不好。”柳賢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說了,越說越慢,聲音越說越輕,輕到那‘很不好’三個字幾乎隱匿在他的唇角。


    聽著他們的話,一直在發抖的若竹在聽到最後那幾句的時候,兩眼一翻,生生厥了過去,柳賢連忙又掐人中又按摩穴位,半天她才醒轉過來,忍了一路的若竹終於在柳賢懷裏大聲痛哭。


    若岫聽到小樂山昏迷不醒的時候覺得頭暈腦脹,卻又拚命告訴自己要鎮定。再看身邊的樂水,早已經將手裏的茶杯握碎,碎瓷片深深紮進手掌裏卻不自知,那邊柳賢忙著安撫若竹,之前又因為涉及他們的家事,大家都體貼的離開,隻留了他們四個在屋子裏,若岫在心裏歎了口氣,連忙走過去幫樂水將手中的碎瓷片挑出來,又給他擦上藥膏。


    若竹哭泣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大家都沒有開口,個個顯得心事重重。


    “我們,快馬加鞭,多久能到?”若岫思索了一下,又開口問道。


    “晝夜不停的話,三天能到。”柳賢擔心的拍撫著若竹,又轉頭瞄了若岫一眼道,“你,恐怕撐不住。”


    “就這麽辦吧,”若岫平靜地道,“快馬加鞭,姐姐身子怕是受不住,還是坐車為好,就由我們先趕過去吧。”


    “若岫,你身子也不好,前些日子還沾了風寒……”樂水似乎才反應過來,擔心的抓著若岫的胳膊道。


    “你留下陪若竹,我和樂水先過去。”柳賢口氣堅定,不容置疑的道,大家現在都慌亂無比,確實需要這樣的人來安定大家的情緒。


    “可是……”若岫擔心的看了一眼樂水,又看看倒在柳賢懷裏的若竹。


    柳賢明白她的顧慮,對她搖了搖頭道,“樂水是個男人,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你不用為他擔心。但他畢竟情緒不穩,平源那邊還需要一個能幫他張羅……的人。”


    雖然他語焉不詳的將“喪事”二字混了過去,若竹還是猛地一抽,又哭了出來。


    樂水閉了閉眼,又睜開眼,方對若岫勉強笑道,“你不用擔心我,照顧好自己。”


    他雖然在笑,自己卻不知道這笑簡直比哭難看一萬倍,若岫心裏一酸,她眼看著樂水的難過和若竹的痛苦,再想到樂山的生死未知,也忍不住掉下淚來,她手忙腳亂的擦幹淚水,胡亂點了點頭。


    “畢竟,那邊才是最需要人的地方。若竹就暫時托付你照顧了。”柳賢看著若岫的眼睛鄭重地道。


    若岫看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心裏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她想開口回答,卻怎麽也扯不動嘴角,好一會兒,才勉強微微點了頭。


    柳賢輕聲和若竹說了兩句,若竹點了點頭,勉強振作,抬頭對若岫道,“你姐夫說的對。這個時候他正該過去,怎麽能為了安撫我而誤了正事。小岫還是和姐姐一起吧,咱們姐倆路上還能有個依靠。”


    若竹的說的極慢,聲音也很輕,還帶著哭過的顫音,她的情緒卻似乎穩定了些,伸手拿帕子將臉上的淚水拭幹,坐直了身子,讓柳賢和樂水去另一邊商量他們行程的事情,又找來一個丫頭替兩人整理了路上的吃食衣物和必備的藥品參片什麽的,還對樂水吩咐了很多需要注意的瑣碎事情,仔細聽了他們路上的安排,每天從哪兒到哪兒,走哪條路,在哪兒休息,如何更換馬匹,偶爾還提出些意見。


    若岫一天之內遭遇兩次震驚,此時眾人從激動得不能自以中恢複過來,開始討論正事,她卻發起呆來,愣愣的看著窗外的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懸心什麽,是發現姐夫和叔叔相似的失措?還是陶府慘禍的震驚?隻感覺心裏像揣了一團幹草,亂糟糟的,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讓她想哭又想笑。


    那三個人不知什麽時候結束了討論,若竹走了過來,拉過旁邊還在發呆的若岫,輕輕把她擁在懷裏,若岫回過神,伸臂抱著若竹瘦弱的雙肩,埋首在她的肩窩,兩姐妹就這麽靜靜的相擁。


    樂水他們並沒有停留,很快離開了城鎮,繼續往平源城趕去。


    留下的若岫和若竹,一夜未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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