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尉遲欲言又止,一口鬱氣憋在心口,最後幹脆隻跟在武堯安身後不再搭理對方。


    算了算了,沒想到都南下這麽久又回來,這武堯安還惦記著這事情。


    隨她去吧,隨她去吧,尉遲心中默念。


    這事情就算武堯安不去問高陽也要去問別人,倒不如讓她去問一個將死之人,也能少一些不必要的禍端。


    “你今天怎麽了?怎麽說話吞吞吐吐的?”


    武堯安攙扶著尉遲向那高陽所在的房間走著,許是因為要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答案,心中難免有些雀躍,肉眼可見的如尋常的那種開心不同。


    “沒什麽。”尉遲搖搖頭,並未多說。


    兩人去的不是別的地方,正是高陽平時用來占卜的那間屋子,情報裏麵說,這可是一比一還原了夜庭。


    那皇家禁地武堯安沒進去過,不過今天竟然能在公主府裏看到,當真還要感謝一下這位張揚的公主。


    推開門那高陽還在屋子內做推演,似乎並沒有把他們兩個放在眼裏。那武堯安也是不著急,扶著尉遲找了個椅子坐了下去。


    直到那香燭燃盡,高陽才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起身,那臉上也並未顯現出階下囚的態度,反而如往常一般高雅的坐在了一旁。


    “大人有什麽事情直接問就好了,如今將我扣在這府裏,不就是想著我已是反賊,不久就會被處死,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雖是保留了公主該有的端莊,可尉遲明顯感覺得到,這人身上的鋒芒並不像那日狩獵一般。


    反而有些超脫世俗的淡然,好像眼下這些都已經是命數,她已經準備好了一般。


    “我...”武堯安想了一下,反正時間還長,便先問了些案件的事情。


    “我想知道你向來與荊王不和,怎麽還能摻和到這種事情中去?”


    高陽將那剛熱好的酒送入口中,滿意的看著燃的正旺的炭火“這麽冷的天就要配這種酒才舒服。”


    武堯安看著杯中的熱酒,又抬頭看了一眼那邊有些失神的尉遲,靜靜的等著高陽開口。


    “元景是個不成器的,我隻是想在那寶藏裏尋一件物品,她們的事情我從頭到尾都沒做過什麽,哄著他們完罷了。”那女人高傲的仰起頭輕蔑地笑出了聲音。


    高陽相信就算她什麽都不做,哪天也會被安上個勞什子的罪名,倒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也沒有活的那麽憋屈不是?


    “那你可曾尋到?”武堯安想知道到底那墓裏有什麽。


    這高陽斷不是那種可以用性命哄她玩樂之人,可從幾個府上查抄出來的物品單上來看,並沒有什麽稀奇的東西,那些珠寶,甚至還沒有這公主府的奇珍異寶多。


    “當然沒有,不過我有所圖,圖的不光是那寶藏裏的東西,更圖讓房氏一族一起陪葬!”


    說話間高陽又將那仆人到的一盞熱酒喝了進去,臉上盡是暢快之意。


    這麽多年她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就算是賠上了自己的命,她也覺得值得一試。


    聽到這話就連一直在狀態外的尉遲也被拉了回來,這公主到底是有多恨這位駙馬?這駙馬知道嗎?


    “少卿大人也是混跡官場之人,不會連這些都不懂吧?你肯定很好奇我在那寶藏中尋什麽。”


    見武堯安點頭,高陽再度開口:


    “相傳梁王的寶藏中有一可以招魂的羅盤,我是為那東西去的。隻可惜他們挖出來的寶藏中,我並沒有見到那羅盤的影子。”


    高陽虛歎了一口氣,神色中流露出惋惜。


    武堯安有種感覺,即便她不開口問辯機的事情,對方也會如數說給自己聽。那種臨終前想讓別人知道她這輩子的執念的心情。


    “你是想問辯機吧?並不是先父刺死的,是我將他五馬分屍後,父皇怕佛門怪罪,才將事情攬了過去,卻不知被傳成了那種故事,世人還真是無聊。”


    高陽目光觸及剛剛卜卦的地方,有些濕潤。武堯安猜想,眼前這人大概是想到了某位故人吧。


    “我大唐律法對僧人的管控向來嚴格,進出寺廟都會有登記,這些大人想必已經查過了吧?更何況這辯機已經被選為玄奘的譯經大德,我與他並沒有太多瓜葛。要說有,那也是幾麵的度化之緣。”


    說道這,高陽突然話鋒一轉。


    “再說這大唐盛世,先父如此寵我,就算我真的與那和尚有些什麽旁人又能奈我何?不過是他撞到了一些不該撞到的事情該死而已。”


    武堯安突然有些羨慕,羨慕高陽的高傲放縱,以及身後父皇的寵愛。


    隻不過如今那最寵愛她的人早已經不在人世,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讓高陽落得如此吧?


    一個人一旦如高陽這般驕縱久了,便很難再改變回來不是嗎?


    武堯安心中正五味雜陳時,那邊高陽又開始回憶起前塵往事。


    “我與她相識於我的山莊,那日我在山莊後林打獵,險些將她射中。你知道嗎?她整個人髒兮兮的在樹邊采果子,遠遠看去跟那小鹿沒有什麽差別。”


    高陽深吸一口氣突然閉上了雙眼,武堯安看的清楚,她眼角劃出一滴淚。


    “我下馬將她帶回當時住地,她生的俊俏,就是有些失了智不像她的年紀。後來辯機找上門來才知道,此人是他無意間在山間撿來的,因寺裏不能收留女弟子,匆忙之下便安放在我山莊旁的破屋內。”


    “此女能聽到別人在說什麽,但是卻說不出話。她識字,在不知道我是誰的情況下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告與我。”


    之後高陽惆悵了許多,說話聲音還有些感慨。


    “奈何好景不長,這辯機並不知道她的身世,我曾派人查過。”


    高陽說著低頭看了看杯中的熱酒,不過這次她卻未喝。


    “複裴雪是突厥遺珠,逃難來到中原。本可以安心做一個塞外公主嫁入我大唐皇室,可族中謀反,她見報仇無望,便想來和親,以求我大唐能幫她拿回失地。”


    幾人都知道這想法簡直是癡人說夢,就算曾經有過婚約,可現在她已經沒了身份,皇室又怎麽會認這麽一個人。


    “我將其中的利害與她說了許久,她大病了一場後才將將安心在我府上養病,人也逐漸開朗起來。”


    高陽說完看了一眼尉遲循融,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尉遲有些摸不到頭腦。


    “說起來那時循月也養在公主府,兩人那時在我府上形影不離。循月不嫌她是個啞巴,什麽都與她說。”


    “既然要好,為什麽我們每次提到公主府的事情循月會如此害怕?”聽到這些後尉遲終於按耐不住,問了出來。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本來身邊帶著複裴雪並沒有什麽,可那日狩獵後房遺愛突然說了些奇怪的話。我擔心是辯機說了什麽,便將與此事有關的所有人統統殺了,包括那些我派出去調查複裴雪的探子。”


    武堯安放下手中的熱酒,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壓壓驚。想必就算辯機不說什麽,以公主這般猜疑的性格也挺會將他斬殺。


    “辯機於複裴雪有恩,聽到此事後她與我大鬧了一場。此後房遺愛發現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包括她的身份。可辯機的事情之後,她便什麽事都不與我說。”


    高陽的聲音逐漸變小,甚至已經開始有了哭腔。


    “我以為她隻是像往常一樣,便搬到了莊子上住了一陣,準備涼她一下。那次我也有些生氣,我堂堂一個公主,每次兩個人有矛盾都是我先低頭,那次我沒有低頭。”


    高陽說完突然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將酒杯放回了身旁侍女的手中,那侍女大概是跟著高陽最久的一個,此刻早已經控製不住淚水。


    “等我再回府的時候,她正拿著劍站在我們曾經生活的庭院中,就像是特意站在那裏等我一般。”


    高陽話還沒有說完,這件推演室的門便被人從外麵推開,陽光照進屋內,讓幾個人一瞬間有些不適應。


    “循月?”看清來人後尉遲有些微微皺眉,突然站了起來。


    循月不是連高陽這幾個字都聽不得,這會兒怎麽會出現在公主府?難道是國公府出了什麽事情?


    循月將身後的青菊留在外麵,自己則關門走了進來。高陽公主看著循月走過來頹廢的說道:


    “那件事之後你也下的不輕吧。”


    循月並未說話,隻是將一個手縫的,帶有突厥特色的布偶放在了高陽手中,隨後走到尉遲身旁站定。


    “這是?”高陽曾經並未在府上見過此物,可循月不可能無緣無故給自己這麽一個東西。


    “這是複裴雪縫製的,布偶裏有東西,想來應該是給您的,我沒有拆開。”


    循月說完,那高陽迫不及待地將布偶撕開,裏麵露出了帕子的一角,繡著兩隻看不出來的東西,將帕子拿出來,裏麵包著高陽曾經用過的發帶。


    發帶上赫然繡著‘願來世你我比翼雙飛’幾個字。


    高陽用手反複摩梭著發帶上的這幾個字,怪不得複裴雪走了之後她再也找不到這條束發的發帶了。


    這發帶正是兩人第一次相遇,高陽頭上所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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