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於歸,百兩禦之。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於歸,百兩將之。維鵲有巢,維鳩盈之,之子於歸,百兩成之。唐姬讀著《詩》中的這首《召南?鵲巢》,燕燕正忙著為唐姬梳妝打扮,沐浴後的唐姬,麵如滿月,肌膚吹彈可破,母親安夫人為唐姬戴上了龍鳳珠冠,烏黑的發髻裏,左邊插上了黃金步搖,右邊插上了碧玉簪珥,點上朱唇後,唐姬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這樣的容顏,一生也隻有一次。安夫人凝視著女兒,仿佛回到了自己初嫁時的時光。


    深衣寬袖,有朱紅腰帶裹著纖瘦的蠻腰,安夫人親手為唐姬圍上了一條裙踞,紅白色曳地,唐姬站立起來,不見其足,卻見絲柔裙擺輕撫地麵。弟弟也來看看姐姐出嫁了,弟弟第一次見姐姐如此的裝扮,驚得瞪大著雙眼,將唐姬從頭至尾的看了個夠,唐姬有些靦腆局促,弟弟道:“姐姐今日.....就像畫上的人一樣....”


    安夫人笑言:“等你長大了,娶妻也要像你姐姐那樣的美。”


    弟弟吐了吐舌頭。


    燕燕用手指在唐姬朱唇上輕輕地抹著,桃色在唇間暈染開來,這是燕燕昨晚用桃花瓣做的胭脂。將桃花瓣搗碎,取其桃色汁液,到了早晨,桃汁液中的水分蒸發了不少,僅剩下桃紅濃稠的膏狀,唐姬抿了抿嘴唇,晶瑩芳香的桃花香,在齒間彌散開來。唐姬嫵媚極致,父親唐瑁也來女兒閨房了,同樣驚為天人,女兒長裙曳地,婀娜娉婷,麵如凝脂。


    “姬兒就要出嫁了.....”唐瑁沒說什麽,口裏呐呐自語。


    “父親日後要多保重了,姬兒不能照顧您了。”唐姬眼眶濕了。


    “女兒,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不許哭哭啼啼的。”安夫人始終把握著大局,縱然此刻,她有萬般的不舍,也隻是將之納入心底。


    “唐姬姐姐好美啊”有少女從帷帳中探頭進來,原來是伏壽,唐姬比伏壽大兩歲,見伏壽來了,自然也是高興。雖然在不同的郡縣生長,兩女孩的特質卻相同,三公九卿家庭的女孩,自有一番貴族氣韻。伏壽將手中的帶著的一隻黃玉,褪了出來,為唐姬帶上,這玉有靈性,遇到唐姬冰潤的肌膚,順滑的套在了唐姬藕一般的玉腕上,不大不小,不鬆不緊。帶上黃玉的唐姬,紫青色的上衣,紅白裙擺,纖細的手腕露出的黃玉,恰到好處的點綴。


    唐姬愛不釋手,看著黃玉,口中說道:“壽兒,等你出嫁了,姐姐定要給你個驚喜。”


    伏壽嘟起了嘴,羞紅了臉說:“還沒那麽早呢。”


    安夫人倒是想起了什麽,問道:“壽兒,小皇子協兒最近可好?”


    伏壽羞澀低垂了眼眉,輕輕地低語:“回姨母,壽兒怎麽知道呢!”


    眾人笑而不言。


    宮裏禦史大夫來到唐府宣旨,將迎娶唐姬為貴人。唐姬盛裝,由父親唐太守抱著進入寶輦,安夫人手執羅帕,抹淚相望,女兒這一去,將何時再與她共敘母女情?


    安夫人似想起了什麽,走近寶輦,見唐姬也正偷偷的抹著眼淚,便溫柔的道:“姬兒啊,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要高興才對啊。母親給你帶上這串紅瑪瑙,這是母親自小就戴在胸前的,想念母親的時候,就看看它吧。”安夫人說完,從頭頸處摘下了那串石榴紅瑪瑙,將它掛在了女兒的胸前。


    唐姬撫摸著這帶著母親體溫的瑪瑙串,一種幸福油然而生。她不停地撫摸著瑪瑙,似乎是小時候和母親同睡一床時,撫摸著母親臉龐安然入睡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唐姬感覺瑪瑙串散了開來,許多顆殷紅的瑪瑙珠子跌落在了寶輦裏。


    唐姬不知所措,慌了手腳:“母親,瑪瑙斷線了....”


    安夫人看見自己戴了一輩子的紅瑪瑙,居然在此時此刻,女兒出嫁時斷線而落,心裏不由得籠上了一層陰影。一種不祥之兆儼然而生。為了穩定女兒,她故作淡然道:“這瑪瑙年份也比較久了,也該換一換蠟線了,姬兒到了宮裏,別忘了重新串上線啊。”說完,將寶輦裏的瑪瑙珠子一一撿拾,用羅帕包好,放進了唐姬的寬袖裏。


    唐姬愛惜的將它放進寬袖深處。


    燕燕隨唐姬一起入宮,以後的日子裏,也將在宮裏作為娘家帶來的奴婢而終身服侍著唐姬。唐姬微微的欠了欠身子,向母親還有站在母親身後的父親,深深地一鞠躬。燕燕抿了抿嘴,此情此景,終還是來到了。燕燕輕語:“小姐,該出發了。”


    寶輦穩妥的被抬起,一步步的向著洛陽深宮行去。唐姬撩開了寶輦前方的帷帳,見父親母親年邁的身影,漸行漸遠,眼眶已是模糊一片。燕燕為唐姬抹去了眼淚,無不憐愛的道:“小姐,不能再流淚了,看剛剛畫的眼眉,都快被淚水衝掉了,變成熊貓眼了。”


    唐姬破涕而笑,她緊緊地抓住燕燕的手,這以後,除了那位皇上夫婿,燕燕便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寶輦裏是皇上的貴妃,引來了百姓們的圍觀,人們爭相想一睹皇上貴人的模樣,卻由宮裏近衛軍一路警衛著,想看到唐姬的一根發絲都難。


    寶輦一步一搖,走過了街市,走出了潁川郡縣時,已是月朗星稀。唐姬昏沉的似睡非睡,滿眼是父母親送別時的情景,有時,又交織著皇上期待著她的到來的眼神。寶輦一個趔趄,將唐姬驚醒,撩開紅色帷帳,外麵已有明月高懸。她知道,離開自己的高堂父母,父老鄉親的家鄉,已是相去甚遠。見燕燕垂著頭,沉沉的將頭靠在了自己的肩頭睡去了,唐姬不忍移動身子,她隻是用心撫摸著袖口中母親給她的那一串斷線的瑪瑙。


    它帶著母親的體溫。


    不知瞌睡了幾次,又醒了幾次,漸漸地人聲鼎沸起來。吹笙鼓簧之聲,侵入了唐姬的耳膜,唐姬知道,已經到了宮裏了。她端坐正,整了整衣衫,廣袖中摸出了一枚小銅鏡,對鏡理了理妝容,輕輕掀開寶輦帷幕。見前方嵯峨的宮殿,起起伏伏,巍巍峨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卻是今後自己的歸宿,唐姬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惆悵。


    寶輦停頓了下來,有人掀開帷幕,將唐姬扶出了寶輦,唐姬定了定神,見宮殿巍峨,影影綽綽中,卻點綴著炫彩燈燭,皇家的威嚴,盡在這拾階而上望不到盡頭的台階之上。


    唐姬向台階上望去,見天子劉辯威嚴的站立中央,身後的德陽殿分外醒目。她鼓起勇氣,提起羅裙,嫋嫋婷婷,目光柔和又堅定的看著劉辯,一步步的拾階而上。有禮官宣讀策文的聲音,一劃而過,又有嘖嘖稱讚的聲音,耳旁縈繞。唐姬目不轉睛,向著正微笑著的劉辯挪去。


    女官一路引領著唐姬,有微風輕拂麵龐,百官陪著站立兩旁,女官示意唐姬行三肅三跪三拜禮,唐姬一一去做,女官將唐姬引領到了皇上麵前,女官貼在唐姬耳旁,道:“皇後祝皇上萬歲!”


    唐姬拜倒在地,道:“臣妾唐姬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悠悠如絲竹之韻,啾啾如鶯啼呢喃,劉辯為唐姬而動容,隻是口中不知所雲:“愛妾請起,快請起。”


    唐姬起身,退避一旁,太尉陳藩授玉璽,由那位引領的女官接受,隨後轉身將玉璽呈遞給了唐姬。唐姬雙手捧著著玉璽,再次跪拜,道:“臣妾謝皇恩浩蕩。”


    劉辯上前,扶起了唐姬,四目匯聚,久久相望。這一刻,他們用了十四年來等待,這一刻,這對少年夫妻的命運被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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