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守了一夜,臨近早朝才走,隻是走之前仍是不放心,細細吩咐了碧佩碧扇才走。


    其實碧佩和碧扇比他會伺候人,隻是他心中放心不下,總覺得凡事都需自己過問才好。大約將一人放至心頭,便是如此事無巨細非要親力親為才安心。


    江憐南倒也不負他的照料,晌午十分就醒了,又覺餓了,碧佩和碧扇便叫了小廚房給他做了些清淡的飲食來。


    江憐南披著鬥篷坐在桌旁,邊吃邊細細思量,好半響,道:“碧扇,昨晚我睡著的時候,是不是有人來過了?”


    碧扇沒料到他竟會記得,皇帝又不曾說過允不允她們告訴江憐南他來過的事,因此她也不敢正麵回答,隻說:


    “昨晚奴婢給郡爺煎藥去了,不曾見到有什麽人。”


    江憐南眨了眨眼睛,說:“哦。”


    他想,大約是他病糊塗了,起了臆想,以為是冷緒來看自己了。


    他病還未好,身子虛弱,整個人像負了千斤般又累又酸軟,如今又想到自己竟想人家冷緒想到起了幻覺,可自己病得這樣厲害,冷緒也不曾來看自己,想著想著不免又要落下淚來。


    可是想想自己真是太愛哭了,黃粱夢中冷緒照樣不曾來照顧病中的自己,自己也不曾掉過淚,怎麽偏到了如今,自己就總愛委屈掉淚?


    如今父親不在身邊,自己一個人在宮中,理應爭氣些才是,免得叫人看了笑話,怎好動不動就哭呢?著實不是男子丈夫的做法。


    隻是他越是這樣想,眼淚就掉得越凶,啪嗒啪嗒地落進紅棗蓮子粥裏。


    冷緒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江憐南一個人坐在桌旁,正對著紅棗蓮子粥暗自垂淚,他立刻心中揪作一團,疾步走過去將他摟進懷裏:


    “南兒怎麽了?怎麽又哭呢?”又忍不住斥罵一旁伺候的雙碧道,“你們二人站在一旁,難道死了不成,任由郡爺在此受委屈?”


    雙碧忙一起跪下,口稱有罪。


    江憐南愣愣地望著麵色不悅的冷緒,眼淚也不掉了,隻是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好不楚楚可憐。


    冷緒叫他望得心都軟得一塌糊塗,忙揮手叫雙碧下去了,又拉了張八寶凳坐到他邊上,攬著他的腰對他噓寒問暖:“怎麽了?哪裏難受?與我說一說,好不好?”


    江憐南卻問道:“皇帝哥哥?你真的來看我?不是我在做夢?”


    冷緒叫他問得心疼不已,道:“自然不是,昨夜我也來看你了,隻是你已睡下,不知道我在你身旁罷了。”


    江憐南聞言,想笑又想哭,隻是眼眶酸酸的,因此最終還是埋到冷緒懷裏哭起來:“我以為皇帝哥哥以後再也不管我的死活了,我以為你們都不要我了,叫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皇帝哥哥,你以後不準不理我,我是不怕他們說我做你的孌寵的,你也不要介意……”


    冷緒喉頭像塞了一團棉花,看著他在自己淒淒涼涼地哭,他竟也濕了眼眶。


    小家夥畢竟還隻有十四歲,獨自一人入宮來,不僅怕自己會因為皇位的事忌憚他,還怕自己因為閑言碎語而疏遠他,想必心中早已不堪承受這些心事……他想到江憐南獨自一人看雲看得落淚,心中不免又心疼他一些。


    因此道:“我並不介意,我隻是怕你介意……不過,日後我再也不會讓這些閑言碎語出現在宮中,我二人之事,還由不得天底下任何一人來置喙。”


    說及此,冷緒的丹鳳眼中有了些許冷意。


    又拍拍他的背,道:“前些天我政事忙了一些,因此沒有功夫來看你,不曾想竟叫你難受至此,南兒,都是哥哥的錯,你且打罵便是,哥哥絕不會說半個不字。”


    江憐南止了淚,伸手抱住他的脖頸,把自己的埋在他的頸窩裏,低聲道:“不要,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南兒才舍不得隨意打罵。”


    冷緒聞言,眼裏俱是深情溫柔,伸手將他抱得更緊了些,親了親他的額頭,道:“南兒,以後我必定不叫你受半分委屈,你答應哥哥,以後有什麽事都告訴我,好嗎?”


    江憐南想了想,抬起頭來看他,大眼睛眨啊眨的:“什麽事都要告訴你嗎?”


    冷緒看著他笑了笑:“你覺得難受的事,委屈的事,生氣的事,都告訴我,可好?”


    江憐南想了想,紅紅的小嘴露出一個弧度,點點頭:“嗯!”


    兩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兒,都十分享受這一寧靜美好的時光。好一會兒,冷緒才想起來他來的時候江憐南是在喝粥的,此時粥都已經涼了,因此柔聲問他道:


    “南兒,你肚子還餓嗎?我叫小廚房再去做一碗來,好不好?”


    江憐南窩在他懷裏,搖了搖頭:“我要抱著哥哥,等下哥哥跑了怎麽辦?”


    冷緒忍不住揚起唇角:“那我喂你,怎麽樣?乖,再吃一點,病才好得快。”


    江憐南聽他語氣溫柔,又說“乖”,因此也不再拒絕,道:“好,那哥哥要說到做到。”


    “嗯。”冷緒便叫了碧佩進來,叫她們將吃剩的撤下去,又吩咐做了新的來。


    江憐南便趴在桌上,下巴枕著手臂,一臉癡情地望著正說話的冷緒,唇角一直都翹著。


    冷緒說完話,轉過頭來看他,便見他癡癡地看著自己,隻覺這小家夥真是將自己愛到了骨血裏,忍不住愛憐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對他笑了一笑。


    江憐南見狀,便也紅著臉笑起來。


    他隻覺自己從未有此刻這樣快活過,哪怕自己立即死去也不過如此。


    也許這就像戲文裏唱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心事一解,風寒很快好了起來,沒幾天,江憐南就又活蹦亂跳的了。


    蕭瑞雪聽聞他痊愈了,便立刻過來給他上課,見他紅光滿麵,眼角眉梢都帶著熱戀中情人的春情,便知他大約與皇帝和好了,上課之餘,悄悄問他:“你和陛下和好了?”


    江憐南雙手托著下巴歪著頭,一張小臉可愛得叫人忍不住咬一口,隻說:“陛下待我一直都很好的。”


    蕭瑞雪忍不住點了點他的額頭:“什麽時候被陛下賣了你都不知道,蠢孩子。”


    這孩子還這麽小,想必皇帝不會饑渴到……這麽快就對他下手吧?


    江憐南隨著他動作把頭往後仰了仰,睜大眼睛說:“才不會,陛下才不會把我賣了!不過老師,你最近和我的王兄切磋棋藝了嗎?昨天王兄來綠綺軒,我問他是不是和你下棋了,他卻不答,隻笑著說……”他說著,繪聲繪色地演起冷繹的模樣,道,“‘你老師啊,可是個妙人呢!’”


    蕭瑞雪一下子漲紅了臉,忍不住投子到棋盤:“要死了他!誰是妙人,他當我是他那些紅粉知己呢?!”


    以前說到冷繹,蕭瑞雪總是脾氣暴躁,可如今卻紅了臉,江憐南敏銳得發覺到了這一差異,因此耿直地說:“老師,你臉紅做什麽?”


    蕭瑞雪死不承認:“我哪裏臉紅了!你看錯了!”


    “呐呐,分明臉紅了!”


    “你這小鬼,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到底我是老師還是你是老師?!”蕭瑞雪一副要暴走的模樣。


    江憐南隻好訕訕地說:“沒有就沒有嘛,老師這麽激動做什麽。”


    蕭瑞雪瞪他:“你再說一句?”


    江憐南忙用手捂住嘴巴,隨後又想起什麽,鬆開了道:“老師,我還有一件事。”


    “你怎麽這麽多事?”蕭瑞雪有些不耐煩,但畢竟還是說,“說罷。”


    “王兄約我們中秋那一日晚上去西湖遊船裏飲酒賞月,說請你務必賞光。”江憐南自然是頂愛去的,他許久不出宮,偶爾能出一次宮,都快高興壞了。


    蕭瑞雪剛恢複如常的臉又紅起來:“就我們四個人?”


    江憐南覺得他老師這話問得好笑,因此到:“對啊,不然呢?”


    “我不去,我才不去!”蕭瑞雪心想,皇帝和江憐南是一對情人,自己和冷繹跟著算什麽?再說了,冷繹那個偽君子花心大蘿卜如此討厭,他才不要跟他賞什麽月。


    “去嘛,否則隻有我們三個人,就太無趣了,老師,求求你了嘛!”江憐南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蕭瑞雪被他那濕漉漉的黑眸望得有些心軟,因此最後道:“那你讓冷繹他親自來請我,我再考慮去不去。”


    江憐南眼中迸發出希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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